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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出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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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一早,落花迫不及待的去看昨日她淋了血的地方,那一地的骸骨让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也许……也许这骸骨上不会再开出花来。

但是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她又飞上天去巡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飞了半日,赫然发现这地方似乎变小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绷得太紧,产生的错觉?

她满腹狐疑的徘徊在天空,看到遍地骸骨慢慢发出花来,才又折回来。这次她是真的绝望了——昨日淋了血的那些骸骨每一处都断裂开,生出细小的看似纤弱的花瓣来,一层贴着一层,一朵挨着一朵,最后骨头消失殆尽,遍地都是新生的白色花朵。落花绝望了,她知道她的血没用,对这些花没用,对师父想来也是治标不治本——她救不了师父!

她再也支撑不住,这几天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捂着遮了面纱的脸,痛哭起来。

晚上落花带着那颗绝望了的心回到结果的时候,秦子净已经起身,他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好似特意在等她。

“师父!”

落花唤了他一声,他微微扬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平日里师父的唇色就比寻常人淡,如今身体虚弱,唇色更是淡的发白。虽说现在法术用不了,师父好比是个凡人,但是却没有一点凡人的烟火气,着了三分病态,更显孤孑飘逸,立在那里就像一个即刻要飞升的神仙,又像一个正在受人朝拜的圣人。病了也能病的这么好看,只看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开眼的,怕是天下也只有师父一人了。

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天地失色,万物倾倒。落花忙别过脸去,生怕自己会迷失在这倾城倾国的笑容里。尽管她现在已经是个六十五岁的老婆婆,可她依然觉得师父笑起来很美,可是这笑容已经不属于她了。年龄大了会有一种认知——曾经没得到的,如今也已经不想要了,或者是不敢要了,要不起了。

“师父你怎么起来了?你脸色不好……”

落花说着上前扶他,秦子净婉拒:“不必担心我,我好多了。”

尽管师父强自镇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那惨白的脸色,还有额头渗出的细汗,无一不显示他不过是在强装无恙。落花知道,师父这样是想让自己宽心,自己又怎能拂了他的心意?所以尽管心里难过,但她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往日落花回来,师父都会细问一番,但是今日他一反常态,什么也没问,只对落花说:“花儿,能为我抚琴一曲吗?”

落花微微一愣,听他又自嘲似的说:“往日不觉得,今日才发现失了法术真真是不方便。”

落花知他意思,忙施了法术,信手拈来一把上好的伏羲琴,席地而坐,支琴于膝,准备拨弦的时候,侧脸斜睨着端坐在床沿上的人儿,笑着询问:“师父想听什么曲子?”

秦子净一愣:“如今你竟也可以让人随便点曲了吗?”

“《潇湘水云》,《阳春白雪》,《平沙落雁》,《归去来兮》?还是……《凤求凰》?”

“你会什么不如一一弹来。”

落花点头,听他又说:“切不可再不带护甲了。”

落花心思微动,轻轻撩拨琴弦,琴音袅袅,绕梁不绝。师徒二人沉浸在古朴低沉的琴音里,各有心思,都没再说话,却又好像是借着这琴音说了千言万语。

直到深夜,秦子净睡着的时候,琴声才停歇下来,落花走到榻前,轻轻给他掖好被角,师父的睡颜还是那么好看,岁月如梭,他依然是她梦里那个魂牵梦萦,不能忘怀的红颜美少年。落花心里安耐下的少女时代的情丝又翻涌起来,她心跳加速,脸色绯红,连忙垂下眼帘,背过身去,再不敢看他一眼。却无意瞥见脚下的一方宣纸,捡起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的不正是自己的字迹吗?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自己何时写过这首《临江仙》,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师父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落花的心乱了。那方宣纸,她想把它折起来放在袖里,又觉得不妥,想把它仍回地上,也觉得不妥,辗转寻思了一番,这才将它轻轻叠好,放在了师父床榻的里侧。

注定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晚,《临江仙》的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无端又惹起了落花早已经梳理好的万缕的情丝。想到白日里的绝望,她的心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她很迷茫,她不知道她该跟他一起活,还是该陪他一起死。

第五日,师父还没醒的时候,落花就出了结果,天还没亮,她踏着披风在荒泽游荡,气温慢慢上升,埋在雪里的骸骨渐渐露了出来,落花已经由开始的惊惧,变得习以为常,如今在她眼里,这骸骨和那白花,也并无分别。

她以她和师父的结果为中心绕着荒泽飞了一圈,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荒泽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变小了。一直到天黑,落花都记不清她已经绕着荒泽这个圆球飞了多少遍,她的飞行速度是恒定不变的,可是每一遍的时间都不对,都比之前短。

她才终于肯定,这个地方是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正在一点点的变小,也许最后会小到无处容身,她这样的魔神,纵使法力无边,若是出不去,满身的魔力也无用武之地。到最后,无论是师父还是她,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成为那累累骸骨中的一具!

只有成魔或可以破了结果,或可能出去,才有机会活命。

落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如就与师父一起死在这里吧!她的血既然能暂时延续师父的性命,那么就等这荒泽小到无法容身之日,她就与师父一起死在这里!

但她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若是这样连试也不试,岂不是对师父太自私?她已经六十有五了,她早晚都要死,但是师父不同。师父当初若是没有随她来救墨玉,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际遇?是她连累了师父。何况师父更是从未想过要与她一起死!一年前师父主动离开海底,走时他甚至说过,如她所愿,只当从未收过她这个徒弟。即使他再来海底,也是告知墨玉的事,如今他们被困在这里,只有她成魔或可一试,她岂能自私的剥夺了他生的权利?

但是在落花的内心深处,她却想自私一回。

晚些时候落花回到结果的时候,原以为师父会像昨天一样等着她,也许还会叫她抚琴,谁知结果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那袭白衣半伏在榻上,一只手臂垂到榻外,清晰可见袖摆上干涸多时的斑斑血迹。

落花慌了,冲过去扶起榻上的人,匆匆在手腕上割了一刀,端着缓缓流出鲜血的手腕,处到师父的唇边,原以为他昏迷不醒不会吸食鲜血,谁知他即便身处昏迷之中,竟然也能寻着血的气味,主动贴上她的手腕,大口吸食起来。一阵细微的疼痛混合着轻微的酥麻感由腕上传遍全身,看着缓缓流出的鲜血,落花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高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落花渐渐体力不支,她轻甩手臂,想摆脱对方,谁知对方却使劲抓着,不肯罢手。落花心里隐约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她的血有古怪,也许能迷惑人的心智,像鸦片一样,吸了就会上瘾。

师父现在没有意识,若是再这样下去,师父也许会吸干她的血!她要是死了,师父又有谁可以倚靠?想到这里,落花略一用力,夺回了手腕,轻轻一瞥,不禁大吃了一惊:手腕的伤口割得极深,皮肉吸吮的发白,微微翻开到两边,汩汩的鲜血顺着血管不断的涌出,冲刷着已经露出来的白色碗骨。

本来还不觉得有多疼,真要看到了伤口,才觉得是彻骨的疼痛,忙点了止血的穴位,正想医治伤口,却听一声呵斥:“荒唐!”

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醒了,落花不知如何是好,端着受伤的手腕,动也不动的杵在那里。

“你竟然用你的血喂我!”

“我……我没有……”

秦子净轻点了一下下颚,指点沾满了鲜血,尚未干涸,还有嘴巴里的血腥味,更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颇为恼怒的问她:“是不是这样喂食我多次了?”

“不……不是!这是第一次!”

“你还要瞒我?”话里虽仍有斥责之意,但是看到那割破的手腕时,眼神里流露出的又都是满满的不舍和心疼。

“师父你知道我的魔力会修复任何伤口,这点血不算什么……”

“疼吗?”这话问出,所有的恼怒都烟消云散了。

落花摇头,忙施了一个修复术,纵然九成魔力在身,那伤口却难以完好如初,还是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疤痕。

秦子净看着那红色的疤痕,缓缓开口:“寻常的修复术只能修复细小的划伤,这手腕割得如此之深,深见腕骨,能修复成这样已经是难得了。”

落花轻轻抽回了手碗。秦子净抬眼看她时,眼里像含着一汪春水,即便在海底多年,也极少见他这样真情流露。

落花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师父刚才点下颚的时候,无意间将唇边的血涂抹开了,现在嘴唇四周一圈嫣红,使得原本白玉无瑕的脸上多出了一丝靡艳,与他原来的端庄持重,高高在上,冰冰冷冷,大相径庭,师父可从来不会这样!但是却一点也不狼狈,也一点都不难看,原来人长得好看,怎么折腾都好看!

“师父,你这样也很美!”落花脱口而出,由衷的赞美,秦子净却红了脸。

落花寻思,师父是个极害羞的人,他其实不懂得表达他的感情,他跟他们都不一样,尤其跟洛世奇不一样……

洛世奇?

怎会想到他?他又怎能跟师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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