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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断袖之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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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净果真有教落花弹琴,先从指法开始练,然后背曲谱。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三个月后落花便能弹得极好。古琴讲的是意境,连秦子净都很诧异,小小年纪的落花怎么能把那最难把握的意境,把握的如此之好?

有一回秦子净听落花练琴,本来是想叫他指点不足,一曲弹完,他却愣在当下,半响才回过神来,只说弹得很好,再无其他言语。

那晚秦子净喝的大醉。

落花已经睡下的时候,他忽然推门进屋,把随身带来的伏羲琴扔在榻上,醉意朦胧的说:“弹给我听。”话才说完,自己也跟着倒在了榻上。

落花忙上来扶他,用尽全力才将他身子搬正,又给他盖上被子,这才坐在床沿细细看他。

与那夜桃林醉酒一样,他的满头青丝胡乱的散开,原本冰雪般的脸颊晕上了两抹霞红,双目紧闭,眼睫更见密长,双唇也愈见润泽。醉酒后的师父看起来与往日不同,不再是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上仙,着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怎么今日竟喝的大醉?兴致好必然会叫上她一起;兴致不好……又为何兴致不好?喝醉了又跑来让她弹琴,莫不跟那琴曲有关?

白日里自己弹这曲子的时候,师父的神态就颇为异样,晚上又去喝酒,之前说好再喝酒时必要叫上自己,却又失言,这里面定有古怪!

《凤求凰》,是一首爱恋的曲子,许是师父又想起了钟离……

钟离!钟离!她既不愿跟你在一起,师父你怎还要念着她?何不将她忘了?我也同是女子,与我在这阑珊谷,不也一样的恣意、快活?

落花这想法天真幼稚,但这也不能怪她,年纪幼小,长居闭塞的阑珊谷,不懂情爱为何物,更不知爱上了便再难更改和舍弃。但她终有一日会明白——等她尝到爱情苦痛的时候。便是明白了又能如何?一样是束手无策。那个叫钟离的早已经在师父的心里安营扎寨,就像师父悄无声息的在落花的心里生根发芽一样,想要拔除早已经驻扎在师父心里的钟离,将自己安□□去,是何等的难啊!

此时的落花对这些一无所知,甚至她心里对于师父的喜欢也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她只不过是顺着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灯光一点,轻轻摇曳,静谧、温馨又从容。落花伏在床边,守候着那熟睡的人儿,莫名心里泛起一阵幸福感,心想若是能日日如此该多好!想到钟离时,原本的欢喜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迷迷糊糊的,她也睡着了。因着趴着的姿势不对,夜里醒了几次,每次醒来都要看看榻上那人,见他睡颜沉静,呼吸匀畅,睡得极好,这才又伏在床边,心意满满的睡去。

第二日,落花被师父掀被下榻的声音吵醒。

秦子净疑惑的问她:“我怎么在这?”

“师父你昨天醉了。”

“恩?”他依然没有想起昨日的事,颇为不解的自言自语,“我喝酒了?”

落花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古琴:“师父带了伏羲琴来,叫我弹琴。”

秦子净不再言语,低头瞅瞅自己的衣服,又看看落花的衣服,落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背过身去,在中衣外面套上了宽大的外袍,嘴里还说:“师父昨夜来时,我已经躺下,这才穿着中衣。”

秦子净若有有思,不再说话。

落花又问:“师父你为什么喝酒?你有心事?”

秦子净不答。

落花又问:“你喝醉了又为什么想听《凤求凰》?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小孩子都是这么多问题的吗?”秦子净把散乱的青丝抚到耳后,缓缓抬眸看她。

落花迎上他的眼光,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鬼使神差的说:“师父你五百年前喜欢了谁?为何要独居谷里五百年?如今……如今徒儿的心里也住着一个人。”

秦子净淡然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惊讶,薄唇轻启,悄声问她:“你今年几岁?”

“十四。”现在还在正月里,落花刚刚十四岁。

秦子净轻轻点头:“可是墨玉已经成家了,你即便等他,也要等到他凡间的这世情缘结束。”

“……”落花哑口无言。

“你六岁就认定了墨玉,是不是早了点?”秦子净又问。

“我……”落花目瞪口呆,不由得气恼,“谁说是墨玉?”

“不是墨玉?上次出谷……那件披风不是墨玉的?”秦子净一直温和的注视着落花,宿酒初醒,红晕消散,脸上不似往日的冰冷,倒是现出了几分难得的慵懒。

一贯冷漠,不苟言笑,不多言语的秦子净,慵懒起来,更是愈见俏丽迷人。

落花俏脸一红,低下头来,轻声嗫嚅:“……跟这些都无关。”

“无关?谷里除了墨玉,就是为师我,难道你改了心意,不喜欢墨玉,竟是喜欢上师父了吗?”说这话时,他眉目微动,慵懒略显颓废的神色里似乎有了笑意。

“我……”落花本想一口应承下来,但是看到他美的出奇的脸孔上那不同于往日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卑的心思又开始作祟。

秦子净的语气依旧温和:“你六岁让我收你为徒,想修得长生嫁给墨玉,虽然异界不许通婚,但是你们偏居一方,也无人知道。墨玉虽是狐妖,然其本性善良,性格温和,对你也是宠爱有加,本来只待你长大……”

“纵然墨玉宠爱我,到底还是比不过他的娘子!”想到汀兰,落花一声长叹,“汀兰只是凡人,也不甚漂亮,可是墨玉喜欢她……”

秦子净轻轻摇头:“不是因为他最好才喜欢他。”

落花一愣,正要反驳,听他又说:“喜欢没有理由。”

落花话锋一转:“那么师父你呢?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阑珊谷五百年?”

秦子净微微一愣,随即淡定道:“陈年旧事了,为师都已经忘了。”

落花微一撇嘴,对他的口是心非甚是不满:“师父真的忘了吗?既然忘了,为何又想听人弹奏《凤求凰》?”

秦子净先是不答,过了片刻才又说道:“五百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袭月后山的竹林,当时他正在弹奏这曲《凤求凰》。这曲子便是他教我的。”

“她也是袭月的弟子吗?”

秦子净微微摇头:“他在武陵。”

“武陵?‘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不,不是这词里的武陵,而是武陵仙山,武陵和袭月是仙界并驾齐驱的两大仙山。”

“原来如此。后来呢?”落花的心砰砰乱跳,又是抗拒又是期盼。

“袭月与武陵常有走动,如此我与他也就慢慢熟悉了。”

秦子净说到这里便停住不说了,落花见他神色并无异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才大着胆子问他:“师父又为何独居此处五百年?她在哪里?既是喜欢,为何不在一处?”

“他自然还在武陵,许是早已经接任掌门了。”

“她为何不随你来阑珊谷?喜欢你怎么能让你独过五百年?师父,她是不喜欢你吗?”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这是什么回答?模棱两可,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转念又想,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师父孤身一人来了阑珊谷。这便是尘埃落定了吗?落花的心思千回百转,莫名又生出一个没来由的担心:“师父,你……你们还有可能吗?”

秦子净微微一愣,颇为坚定的说:“不可能。”

落花紧紧攥着的一颗心,这才松懈下来。看着他飘向窗外的目光,飘忽又迷茫,落花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小心翼翼的追问:“师父你后悔吗?”

“恩?后悔什么?”

“墨玉说你是仙界最年轻,最有望飞仙成神的上仙,你本该有一番作为,如今却蜗居在这里……”

秦子净轻声反问她:“你觉得这里不好?”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师父你这样的大人物该……笑傲江湖,驰骋天下才是!”落花搜肠刮肚,好容易才想出这两个自觉合适的词来。

“大人物?何为大人物呢?笑傲江湖,驰骋天下的便是大人物?”秦子净摇头:“我从来不是大人物,我也不想当大人物,我只想与喜欢的人偏居一方,过着信马由缰、恣意不羁的生活。”

听他这话,落花不禁脱口而出:“师父,我陪你过这样的生活!”

秦子净自然不知道落花的心思,还当她是想陪他待在阑珊谷。

“谷里生活悠闲,很合我的脾气。”说着他抬眸看了落花一眼,淡淡说道,“只怕你会觉着寂寞。”

“在师父身边,又怎么会寂寞?没有师父那才是寂寞!”

打小落花便会说这样讨人欢喜的话,故而秦子净也不疑有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允了。

落花心花怒发,喜形于色,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沉寂了下来,幽幽说道:“依我看她也喜欢你——我猜不出这世上会有谁能拒绝师父你。她没有随你来阑珊谷,许是眷恋功名,只是师父你既喜欢她,为何不陪她留在仙界?莫不是中间有什么隐情?”

“仙界容不下我们。”秦子净表情依然温和,轻言细语,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落花大惊:“为什么?异界不许通婚,但你们都是神仙,难道?难道她跟墨玉一样,也是成了亲的?”

“不。他未婚配,我也是单身。”秦子净收回飘向窗外的目光,看着落花,温柔的低语,“因为他是男子。”

男子?师父竟喜欢男子?

“世俗不容断袖之恋,后来我问他愿不愿意随我偏居一方。他终还是留在了仙界,我就孤身来了阑珊谷。”

“师……师父,你竟喜欢男子?”落花颤声问他,似乎这是世上最惊悚、恐怖的答案。

秦子净神色寻常,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是。我喜欢他,他是男子。”

“师父为何要喜欢男子?”落花坐在床边,傻了一样的自言自语,心里的苦涩和酸楚达到了顶点,碧潭一样深邃的眼窝里,清泪像泉水一样汩汩的流淌。

“怎么哭了?”秦子净颇为不解的看着说哭就哭的落花,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落花埋怨起来,似乎在怨他,又似乎在怨天:“女孩儿温柔又漂亮,怎么你却独独要喜欢男子?造化怎要这样捉弄我?”

秦子净轻轻抬手给她擦泪,落花抓住他的手掌,贴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感受到那肌肤的纹理,她的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泪眼迷蒙中,看到师父那美丽、迷茫的眼睛也甚是无辜和不解的看着自己,落花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扑到他的怀里,悲恸的大哭起来,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一双温润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后背,秦子净伸手揽过落花的肩头,将这个瘦弱的女孩轻轻拥到怀里,轻拍着她因为恸哭而忽高忽低的后背

“怎么说哭就哭?还是六岁吗?”语气里没有责备,满含着宠溺,这是秦子净极少有的,他的宠爱从来不用言语表达。

落花的脸靠着他的前襟,又嗅到他身上桃花和酒的幽香,她沉醉其中,忽而又悲从中来。

她会变成男子吗?不会,那么师父永不会喜欢她!尽管现在靠他这么近,甚至可以听到他衣襟下的心跳声,但是落花知道她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落花抑制不住悲伤,片刻秦子净的前襟就湿了一片。

“怎地比我还伤心?”秦子净大惑不解,想到幼时的落花,不禁说,“那年要抱的时候也是这样,难道是还想要抱吗?”

竟还有人如此不解风情?当真是一丁点也不懂女孩儿的心事——六岁那年见她哭,当她是想要嘬手指;现在见她哭,当她是像六岁那年一样想要抱抱。

如此好皮囊,竟摊上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主!

不解风情也不要紧,可恨的是不解风情也不喜欢你。十四岁的落花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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