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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月夜抚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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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墨玉给的书,落花细细的看了,是讲女孩子身体变化的书,里面还介绍一些草药,月信来的时候可以缓解腹痛。这个她还用不到,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还没来月信,但好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又要闹笑话。

墨玉永远都是那么细致周到。

这么想着落花略一用力将书掷到了案上,重新探身到木桶里,继续泡起澡了。屋里水汽升腾,雾霭袅袅,落花背靠着桶壁,闭目安神,脑海里不时飘过师父的身影。

一回来就已经往师父的桃花渊去过了,师父显是没想到落花第二天就回来了,问她是不是没寻到墨玉。

“见到了,墨玉很好,还有了一个小婴孩。”

秦子净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瞥了一眼落花肩上的风衣,淡淡说了一句:“一身酒气。”

“呃……那个……”落花竟从这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责备,忙解释起来,“我本来是要带一坛酒给师父你的,路上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秦子净不置可否,低下头去,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落花急忙回来落花斋烧水洗澡,只为了洗净那一身的酒气。

奔波了一日,这会子沉静下来,内心反而不能平静,想到这次冒失的出谷,想到途中偶遇的那个叫洛世奇的华服公子,想到“我要嫁也是嫁给我师父”……

说时还未察觉,如今想来真真叫人面红耳赤。尽管六岁时落花也曾说过“我要嫁也是嫁给墨玉”,如今的意义却又与当初不同,对“嫁”这个字的理解也是不同。幼时的“嫁”,不过是想黏在墨玉身边;而今的“嫁”……有意无意间总会想起汀兰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还有她怀里的那个小婴孩,难道……难道今日说起的嫁,便是像墨玉和汀兰那样,比翼双飞,夫妻连理?

书上说女孩儿月信来时便是大人了,到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便可以许配人家。

十五岁……还有两年……

落花的心里竟暗暗有一丝期许,迫不及待的想要为那袭白衣一夜长大。低头看了一眼那才刚刚发育的胸脯,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为刚才那些羞人的想法懊恼起来。懊恼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了自卑的心思。自己还只是个小女孩,师父怎会喜欢?师父那样的圣人,谁又能配得上他?

转念又想,汀兰也不甚漂亮,墨玉不也喜欢她?可见世间的喜欢,是不能用相貌来平衡的,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也许师父会喜欢自己也说不定,去年醉酒他还将自己搂在怀里……

想到这里,水雾氤氲中的一张小脸羞得通红。

忽然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钟离!满含羞怯和希望的小小心灵如戳了针眼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干瘪了下去。

师父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去年醉酒便是把自己错当成了钟离,这才紧紧搂着自己。原是占了钟离的光,自己却还在这沾沾自喜。美好的幻想一下子破灭了,落花的心里悄然生出了一丝嫉妒。

这叫钟离的,师父定是爱极了她,又是因为她才离了仙界,独自隐居阑珊谷五百年,五百年了都还念念不忘,醉了都还要唤她的名字。这钟离,该是个怎生了得的女子!也不知他们有着怎样的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落花心里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心道:该问问墨玉的,他定然知晓,难得出谷一次,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等到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出谷呢!师父是当事人,按理说直接问他是最好的,但是师父对他的过往向来是讳莫如深,又如何肯倾囊相告?

何不趁他下次喝酒的时候问问他?许他就会说了,反正他醒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百转千回的心思这才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回谷后落花就把那个叫洛世奇的无聊公子给忘了,只有看到箱底的那袭牡丹花披风,才又想起他来。他原也生的不错,外表俊秀迷人,气度高贵不凡,与他调皮戏虐的本性大相径庭。那日被闪在树林,想起来都大快人心,他这样自命不凡的人,定是气得不轻,如此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女儿家情窦初开,初懂□□,心里悄悄住着一个人,便再与幼时不同。幼时的没心没肺抛到了一边,现在时时都要想着那人,都想要见到那人,见了却又不甚自然,莫名又处处想表现自己,高声说话或者是高调做事,只为了引得那人的注目。

落花便是这样,现在依然天天跟在师父身边,虽然也还是一样引着他说话,却不再是幼时调皮捣蛋的心思,许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或者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做什么事都力求最好,也只是想得他一声称赞。

师父悄无声息的驻扎进了落花的心里,每日睁开眼时便要想他,闭上眼时,还是要想他。

情窦初开的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的改变,那位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察觉,日子依然平静的过去。回来已经有一阵了,眼看着谷里的桃花又要开了,落花提醒、催促师父开坛喝酒,师父却说他最近不想喝酒,她若是想喝自己去喝,不必等他一起。

落花好不丧气。

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摸不透他的脾气,去年酿的说今年喝,今年桃花都开了,他又说不想喝了,那他今年想干嘛?每天打坐入定,教她法术,偶尔去书房写写画画,与往日一般无异。

落花迷惘了,还有些挫败和失落。

今年天气冷,桃花的花期比往年晚了些时候,但是哪怕再晚,花儿也还是要开的。花开花落,女孩子的青春年华,是时间阻止不了,也是时间挽留不住的。

今年没再酿酒,因为去年酿的足够多,也因为师父整日淡淡的,兴致不高,落花更是闷闷不乐,她如今的一颗心全都系在师父一人身上,因他而悲,因他而喜。

春日姗姗来迟,又到了“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时令,落花却在这样的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床前的一汪月色像清透明净的流水,左右徘徊,顾影自怜,屋里宛若白昼。透过窗棂,本来明亮的月色,望到远处便像蒙了一层薄雾似得,整个桃林都笼在这一片洁白朦胧的月色里,绯色的桃花也着上了清冷的色调,淡了浓艳之态,多了高洁之姿。

左右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月色正酣,不如去看看桃林下埋着的那些酒,可是芳香可口了?

行到溪边,停在了桥上,踮起脚尖往师父的屋里眺望,一片柔和的月色里,看不到一丝灯亮,师父兴许睡下了。落花心里泛起一阵失落,也无心欣赏这无边的花好月圆夜,径自往桃林走去。

走着走着,依稀听到了乐声,声音极小,细不可闻,驻足细听,那声音忽而又不见了。落花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过了片刻又有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琴音!

师父的书房有架古琴,幼时的落花也曾拨了来玩,便是这样的音调。

师父在弹琴?寻着细微的琴音一路往前,便是上次喝酒的地方,终于又见到了那袭熟悉的白衣。那抹白色在月光下分外亮眼。

落花不敢走近,藏身在一棵桃树后面,怔怔的看着远处那沐浴在一片清明如水的月色里的祥和宁静的一抹白色。只见他盘膝而坐,古琴横放在膝上,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灵巧的摩挲慢走,悠扬古朴的琴声如流水一般涓涓流淌,淡泊中略带哀伤,孤寂中隐含热情。落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也从未见师父弹过琴。兴许师父只有在这样的月夜才有兴致弹琴,古琴的琴声小,若不是今夜来了桃林,又哪里能知晓?

一曲弹罢,那人却没有停手,依然还是刚才的琴曲,低沉徘徊,抑郁哀伤,却又于低沉中荡漾着蛊惑人心的春情,于哀伤中蕴藉着细碎微小的渴望。落花沉醉在这琴音里,渐渐迷失了自己,脑海里浮过的却是去年这时师父带她踏花而飞的情景。

待她回过神来,琴声早已经停了,那袭白衣也已经消失不见,而落花的耳畔依然余音缭绕。哀伤又欢愉的琴音,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沉醉迷惘,无力自拔。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

皓月临空,疏星寂寥,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枝上的桃花悄无声息的绽放。清明如水的月色,好似巧夺天工的画笔,挥毫泼墨,勾勒出一派恬淡悠远的意境。

落花从桃树后面探出身子,走到刚才师父弹琴的位置,除了细碎的花瓣,地上一无所有。去年这时,也是在这片桃林,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这样的月夜,师父喝醉了,微醺迷离之际将她拥在怀里,他们醉卧而眠。

如今师父一个人在这里抚琴,显是不想被人知道,也不想被人打扰,落花一声叹息。

不知他明日还会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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