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三章（1 / 1）
顾雨磬醒来的时候，看到床头的人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正想嘲笑自己的时候，却听见“幻觉”温柔的声音响起。
“哥哥觉得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传太医么？啊，对了，先把药喝了吧，正好是温的，哥哥醒得正是时候。”
顾雨磬只觉得原本以为已经不会痛的心又狠狠地痛了一下，他垂下眼，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道：“没事，你怎会在这儿？”
顾雨笙压着心中的痛惜，扶起顾雨磬，原本想喂顾雨磬，却被顾雨磬拒绝，等顾雨磬喝完药，再次躺下后，才柔声道：“哥哥生病了，从马车上愣愣地栽下来，弟弟回来看一眼，还要问原因么？”
顾雨磬的目光转向窗户，又看了看屋内，然后平静道：“天色不早了，笙儿还是早些回去，免得王爷担心。”
“我好好的，他但什么心？”顾雨笙当真是忍不住了，没有人知道当他听见顾雨磬出事的时候，心中的恐慌。也没有人知道当太医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时，看到药方后，心中的惊惧和痛苦。
顾雨笙甚至不敢回想起，他屏退所有人，轻轻挑开一点顾雨磬衣领时，心中的愤怒。
“哥哥难道觉得，你入如今这样在床上躺着，我回去便能安心了么？何时哥哥竟与我生疏至此？！我没病没灾，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想着赶我走，哥哥就这么不想看见弟弟吗？”
他果然知道了。
顾雨磬呆滞的目光似乎逗留在顾雨笙的脸上，似乎又没在，想起方才醒来时，身后清凉的感觉。满脑子，满心窝全是这一句话。
顾雨笙看着顾雨磬这般模样，心中只觉得愧疚，自己当初只以为顾雨磬跟凌宇旸一起来还凌宇晔，心中一直有心结，即使后来解开了，又觉得自己若刻意去亲近顾雨磬，反而显得生疏和不自在。又见到凌宇旸如此重用顾雨磬，若自己可以亲近，难保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所以一直恪守礼仪，除了偶尔回府，鲜少单独与顾雨磬说话。
不料，自己过得一帆风顺，自己的哥哥却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却全然不知。若不是凌宇旸是皇帝，顾雨笙现在真想冲进皇宫里把人掐死，仍难解心中之痛。
知道自己口气有些不好，顾雨笙连忙补救，道：“哥哥放心，我跟王爷说了，他不会有意见的。这几日哥哥就好好休息，我都在家里陪着你。”
顾雨磬闭了闭眼，声音嘶哑道：“我没事，你回去吧。你这样专门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时日不多了，白白落人话柄。”
顾雨笙强忍着，才没流泪，可生声音却有些哽咽，道：“哥哥这么着急赶我走，是怕我见到谁了？还是怕谁担心了？若是真心待哥哥，哥哥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太医说哥哥……伤着了，又受了凉，常年忧思抑郁，身体虚得都成什么样子了！哥哥竟然还跟我说没事！”
顾雨磬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顾雨笙一把抓起顾雨磬的手，“哥哥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你还跟我说没事！都说血浓于水，从前是我错怪了哥哥，又因为王爷的身份敏感，是笙儿自私，对哥哥少了关心，如今笙儿知道错了，哥哥原谅笙儿好不好，不要把笙儿赶走！”
顾雨磬看着流泪的顾雨笙，心中满是无奈，纵然不能爱他，可他却是自己世上最亲的人呀，自己从小宠大的弟弟，自己……唉。
顾雨磬抬手替顾雨笙擦眼泪，道：“哥哥就是怕你这个样子，才不想你留在家里。你瞎说什么，在哥哥的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我牵着长大的笙儿呀！”
顾雨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俯身扑在顾雨磬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活像是终于找到了母亲的幼兽。
“哥哥……”
顾雨磬抬手轻轻拍着顾雨笙的背，觉得这样的顾雨笙恍如隔世。原以为会再也在顾雨笙的面前抬不起头来，那样不堪的自己，有什么资格面对自己这般美好的弟弟呢？
顾雨磬甚至都想到了顾雨笙惊讶和疏离的样子，每每想到此，就心痛得不行。
“咳咳……”
顾雨笙连忙起来，抬手给顾雨磬顺气，急道：“都是笙儿不好，哥哥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太医来！”
顾雨笙站起来就要走，却被顾雨磬一把抓住手，顾雨磬笑了笑，道：“我说了我没事，不用麻烦太医了。我只是有些累，歇会儿就好了。”
“好。”顾雨笙重新坐下，“哥哥睡吧，我在这儿守着哥哥，等哥哥睡着了，我再走。”
顾雨磬点点头，闭上眼。大概是很久没这么心无旁骛地睡觉了，不一会儿顾雨磬便睡着了。
而原本还一脸微笑的顾雨笙在看到顾雨磬睡着以后，眉头紧紧地蹙着，一脸的担忧，轻轻站起身，给顾雨磬掖好被角，把屋内的蜡烛吹灭以后，才离开房间。
只是没想到出门后见到门口的人，心中激愤，眼神倏地便冷了下来，毫不掩饰地瞪着门口的一人。
凌宇晔拉了拉顾雨笙，轻声道：“走吧，去外面说。”
顾雨笙有些不情愿地被凌宇晔拉着走，眼神却一直落在凌宇旸的身上，直到看到凌宇旸跟着走出来，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顾雨笙三人来到正厅，确认有人去顾雨磬的房间守着以后，顾雨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了凌宇晔的身旁。
凌宇旸未置一词，昨晚他像是疯了一样从甘泉宫里逃了出来，在宫内漫无目的地乱走着，吓得夏芝等人一直跟着，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等他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快上早朝的时候了。原本想回宫换衣服，但一想到顾雨磬还在宫里，心里边说不出的烦躁，心底却暗暗地觉得，只要自己没回去，顾雨磬依旧还会在寝殿里乖乖地睡着一样，直接让人通知不上早朝了。
不上朝，又不想回去，凌宇旸在宫里转了大半圈，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安心的去处，最后绕来绕去，居然鬼使神差地去了明月殿。
明月殿依旧很干净整洁，似乎是有人住着的样子。虽然听父皇提起过，但他确实第一次来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到这个地方，心中忽然就安静下来。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很喜欢来这里，现在忽然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更不明白了。
他在里面呆了很久，久到太医已经去了安平侯府以后，他才知道顾雨磬早就离开了，而且还很不好。
等他出宫赶去安平侯府的时候，看到凌宇晔的瞬间，他便知道事情恐怕不好解决了。
果然，在打发了刘氏等人以后，他想去见顾雨磬，却被凌宇晔硬生生地拦下来。
“皇兄，臣弟劝你，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朕想做什么，轮得到你置喙？”
“岳父大概已经收到消息了，很快便会回来。”
凌宇旸心下一沉，眼神狠厉地看着凌宇晔，道：“你！”
凌宇晔在听到太医说顾雨磬的病情时，就猜了个大概，后来顾雨笙死活要留下了更是验证了凌宇晔的猜想，如今凌宇旸急匆匆地赶来，一切都昭然若揭，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兄长竟是个这样的人，一时间气恼，冷笑道：“怎么？皇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安平侯生病，老侯爷回来探望，有何不妥？”
“他怎么样了？”凌宇旸不予纠缠，没好气地说问。
凌宇晔嗤笑：“现在知道问他有没有事了？听说他是直接从马车上忽然一头栽下来的，幸好下人们离得近，接着了他，不然现在皇兄就该来吊唁了！”
“闭嘴！谁准你这么咒他！”
凌宇晔却笑得更冷，道：“咒他？！皇兄，我和孟阳赶来的时候，他一脸苍白，头顶着块骇人的淤青，看起来就差那口气了。当时孟阳吓得就要扑过去，忙问了太医，确认了好几次，才敢相信他还活着！”
凌宇旸微微晃神，猛地想起昨夜自己推了顾雨磬一把，心下一惊，更想见顾雨磬了。
凌宇晔一把拦着，冷声道：“皇兄，臣弟最后说一次，安平侯睡着，不见客，要是皇兄相见，等侯爷醒了，同意了再见！”
“你明知他不愿见我，你！凌宇晔，你不要忘了，朕是天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拦着朕？！”凌宇旸气急败坏道，凭什么他出事了，他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个从来都不知道他心意的人居然还敢陪着？！
看着凌宇旸焦急的模样，凌宇晔也有些不忍，只是想起顾雨笙要哭得断气的样子，狠了狠心，还是拦住了凌宇旸，不过语气好了些：“皇兄，不是我不让你见，只是，笙儿现在在里面，他现在恨不得一把掐死你给顾雨磬解气，你想到时候要真是闹起来，最伤心的人是谁？你若真是在乎他，就先不要见他，你们都需要冷静。”
“……好。”最后，凌宇旸妥协了。
“朕知道你怨恨朕，不过看在鸣玉和惠王的面子上，朕不与你计较，不过你这个样子要收敛些才好，若被其他人见了，难保不会弄出什么危害惠王和顾家的事。”凌宇旸语调平淡地说道。
顾雨笙一开始听着，很激动，真的是恨不得扑上去掐凌宇旸的脖子，可听到最后，才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妥，但心里却是为顾雨磬担忧，一脸愁苦。倒叫凌宇晔看得心疼，这些年他宠着顾雨笙，已经很久没见过顾雨笙不高兴的样子。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哥哥不过一点小病，劳烦了皇上，怕哥哥醒了该愧疚了。”顾雨笙鲜少冷面示人，这样凉凉的语气，竟有几分像顾雨磬，弄得凌宇旸一阵恍惚。
凌宇晔见此极是不悦，道：“皇兄，你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没事了，我带孟阳去休息了！”
“他如何了？”
顾雨笙面无表情：“陛下方才就在门外，不是都该听见了么？”说完，顾雨笙瞪了一眼凌宇晔，心里十分不满凌宇晔居然帮着害自己哥哥的人。
凌宇晔是有苦说不出，略带委屈地回望了顾雨笙一眼，毫不意外地遭遇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朕不放心，没亲眼看见，你不让朕见他，连亲口说说也不愿意？”
顾雨笙到底不是狠心的人，虽然语气仍旧不好，但还是如实说道：“哥哥看起来还好，不过大概是见了我，强自吊着精神。太医说哥哥忧思成疾，刚才说了会儿话，似乎是安心了些，现在睡下了，不过陛下，你与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有的话顾雨笙真的说不出口。
顾雨笙的声音哽了一下，继续道：“我想哥哥大概是不想见你的，不止不想见，估计连听也不想听。陛下想在府里留着，臣没权利说不，毕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是，希望陛下但凡对哥哥有点恻隐之心，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的好。”
“……朕知道了。”听到凌宇旸依旧算得上平静的声音，凌宇晔愣了，他的皇兄忽然这么好说话了？还是贤王当久了，当真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顾雨笙行了礼便要告退，凌宇晔跟上去，原本想把顾雨笙带回房间，却不想顾雨笙坚持要留在顾雨磬那儿。凌宇晔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要是不让顾雨笙留下，顾雨笙心里忧心，反而更麻烦，也就认了，顾雨笙在卧房里守着，他在隔壁的守着。
至于凌宇旸，他虽然担心，但他毕竟还是皇帝，在侯府耽搁了一天，他必须回宫处理奏折。
夜渐渐深了，除了病得睡过去的顾雨磬，勉强算得上是入眠了意外，今夜，注定有许多人都睡不着了。
“不行，我必须回去一趟。”
“原本不是说好了么？怎么都这时候了，又变卦了？！”宁惠帝委屈道。
顾云钦轻轻推开宁惠帝，沉声道：“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不心疼！”
“不是还有晔儿他们吗？”
说到这里，顾云钦忽然站起来，声音也更坚决了，道：“惠王和孟阳能做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什么？！从前我不管，是想着孩子们的事情，我管多了也不好，可如今呢？我回去看看孩子，有什么不对？”
宁惠帝坐直身子，声音也严肃了不少，道：“那明天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你若是回去，恐怕国都又得起风了。磬儿病了，我回去合情合理，你回去算是什么意思？”
“可是……”
“好了，”顾云钦越想心中越是烦闷，“我已经对不起她了，如今孩子出了事，我身为父亲，连个面都不愿意露，又算是怎么回事？今晚我就回去，你好好歇着。”
这下宁惠帝不干了，连忙起身拉住顾云钦，道：“你身为父亲，回去看他是应该的，我没意见，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么赶着，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不行，我不同意。”
“小杭！”顾云钦一这么喊，宁惠帝立马焉儿了。
“我如今也睡不着了，还不如赶回去，至少在磬儿醒的时候，他能看到我，也免得他心寒。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因为笙儿的事情，他母亲也更注意笙儿，到底是我们做父母的忽视了他，如今他生病，你就让我回去吧。”
宁惠帝不语，说到底，今天这个局面，是他和顾云钦一手造成的，他没有理由指责顾云钦的话不对，也不能指责顾云钦回去的行为是错的。
“……好，那你早去早回。”
顾云钦点点头，叫人备马车，叮嘱宁惠帝记得吃饭吃药，好好睡觉，然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