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失火（1 / 1）
已经一个月了，我和九阿哥自那次争吵后，足足冷战了一个月。我们都好沉得住气，谁都没有找对方。至于八阿哥那件事，也似乎不了了之，康熙没有说一个字，八阿哥也没有找我。听宫里的传闻，他和安亲王的外孙女、明尚额驸的女儿郭络罗家的格格走得很近。这个女孩还很小，脾气却骄纵得很，还目中无人，真不知道八阿哥怎样让她顺心的，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吧。我想，八阿哥一定是看中了郭络罗氏雄厚的家世背景。不过这样也好，倒让我省心不少。
平淡，日子过得平淡。但是，我怎么总是觉得不安？到底，为什么呢？
一个寒冷却无雪的夜晚，我照例侍奉在康熙身边。突然，从景仁宫传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景仁宫失火了！我那是还呆了几秒，这么冷的天一定不是自然起火，那应该是人为的了。
康熙显然有些着急，急忙赶去景仁宫，还让我跟着。来到景仁宫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宜妃有些惊慌失措地望着康熙。康熙细问着宜妃，大概就是“有没有伤到哪里”之类的，宜妃也不管形象，扑倒在康熙怀里。
唉，这一幕要是让姐姐见到了，又该难过了。
门口走进了一个清瘦的身影，是他。一个月没见，他竟瘦了这么多。“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他跪下行礼，却被康熙双手虚托而起。
“老九也来啦？”康熙对九阿哥的话语中竟是冷淡的。
九阿哥似乎也习以为常了，没有太多悲伤与诧异，“儿臣听闻额娘宫里失火，立即就赶来了。”
康熙没有说什么，但看九阿哥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满意。康熙是一个“以孝治国”的皇帝，九阿哥的回答，正好称了他的意。
康熙突然神情严肃，问道：“失火的原因为何？”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出来回答：“回皇上，是因为后方小院起火漫延到娘娘宫里的。”
“后方小院？谁住哪儿的？”
“是娘娘的贴身侍女，芊荟。”
芊荟？！怎么是她？她没伤着吧，听说火势很猛，希望她能没事。我心里担忧着她，却只能干着急。
“传她进来。”
半晌，芊荟才幽幽地走进来，脸色不太好。我又看了看她身上，好像没什么事，我这才放心了不少。
“奴婢芊荟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你就是芊荟？”康熙的声音有些深沉，还带着王者独特的威严。
“是。”
“抬起头来。”康熙的目光紧盯着她。
芊荟这才抬起头，可不到一秒，又把头低下去了。康熙的眼里有些惊讶，“是你？”
宜妃说道：“皇上认得芊荟？”
“当然认得，就是上次秋狝时忠心护主的那个奴才。”康熙的嘴角扬起一个奇怪的笑容，让周围气氛变得尴尬。
“怎么引起火灾的？”康熙继续问道。
“奴婢……一时失……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油灯。”芊荟开始有些吞吞吐吐，语气中带着些恐惧。
看来她也是怕了，在宫里引起火灾，那个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又开始担心芊荟了，我真的不希望她出事，尽管她和九阿哥……
我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瞟了一样九阿哥，却发现他注视着芊荟，眼里承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怜惜与担忧。我的脑海有那么一秒的空白，但随即，我又掩盖着自己的情绪，怕被人看出弊端。没事的，没事的……我拼命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一时失手嘛？”康熙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也让人不颤而栗，“听说刚才你置身火海，是九阿哥救你出来？”
我的心又是一阵揪痛，痛得我不能呼吸。她为了救他差点丢了性命，现在，他又不顾生死地去救他。我，应当情何以堪？
脑海里听不进任何话，知道康熙的一句话才让我惊醒：“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你的罪，足以危及性命。”他的话透露着危险的信息，神色也是冷冷的。
这句话我是听进去了，特别是那句“足以危及性命”！我本能地准备冲出去求情，但九阿哥心痛担忧的神情却狠狠地打在我心上，让我踏不出一步，愣愣地站在那里。
宜妃拉着康熙的手臂，用哀求的语气说道：“皇上，求您放过芊荟吧。”若不是康熙一直拉着，她恐怕就要跪下去了。宜妃，想不到她竟这样喜欢芊荟。
可康熙就是不为所动，他扶着宜妃，轻声说：“朕会处理。”语气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突然，九阿哥冲了出来，跪在芊荟身边，说：“求皇阿玛放过芊荟。”
我看着芊荟，她的眼眸有着那么多的不可置信与深深的爱恋，让我的心猛地一震。我看着康熙，他的眼神颇为复杂，他看着九阿哥，又看看芊荟，最后视线转到了我身上。我看着宜妃，她的神情有一丝释然与一丝欣慰。我看着周围的所有人，他们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惊讶。我突然觉得我与这里格格不入，因为……我没有任何表情，我……是木然的。
心痛的感觉那么的真实，可我依旧那么的镇静，让我自己也难以置信。可能，痛得盲目了。我望着那个让我心痛的人，可他却好像故意逃避着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时间好像停住了一般，所有人都沉默着。我缓缓走过去，跪在九阿哥身边，不理其他人惊讶的目光，用毫无感情的冰冷语气说道：“求皇上放过芊荟。”
九阿哥终于看了我一眼，眸子里满满诧异、内疚、感激与……痛。我定了定心中的萌动，慌忙扭过头去。无意间，瞥了一眼康熙，他的神情依旧是那么的复杂，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徘徊。
“欣如，你给朕一个放过她的理由。”康熙的声音响起。
我想了一会儿，“放过她的理由”？我的确想不出来。
算了，赌一把吧。
我冷静地开口：“回皇上，奴婢想不到。”
“想不到是吗？”康熙冷冷一笑，“你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我默默地跪着，等待着他的判决。
等了许久，康熙终究还是没说话，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化为一叹。“这件事，朕不再追究了。”他的话带着些许无奈，对我的无奈。
我赌赢了。赌他对我的疼爱，我，赌赢了。
康熙走后，我也跟着走了。但我并没有跟着回到乾清宫，而是去了姐姐的永和宫。
来到永和宫，服侍姐姐多年的兰嬷嬷却拦住了我，说姐姐已经休息了。我不禁有些伤心，连姐姐也不理我了吗？
就在这时，姐姐披着貂皮大衣走出来，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宫里，对我嘘寒问暖。这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坚强的女子，也不想当什么坚强的女子。我只想在这深宫大苑里找一个可以给我温暖的避风港，仅此而已。可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幸福？
姐姐轻轻抱住了我，身体上的温暖让我有些感动。是啊，无论如何，我还有姐姐。
她没有说话，一直抱着我。我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但她不会去问我这个那个，她的怀抱就是给我最好的安慰。这个世界，还有姐姐是懂我的。
我很累，真的很累。在我快要进入睡眠时，我迷迷糊糊地说：“姐，我还是不想放弃。”
接着，就狠狠地睡下去了。
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那么美好。
还记得一个月前，我拼尽我的能力救下了芊荟。我与九阿哥之间，似乎又多了一个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深沟。这个让我心痛之极的人，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我已经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他了。
晚上，十四来了。
我被他拖拉着来到了一个假山旁。我问：“干嘛带我来这里？”
十四的脸上浮现出一份孩子气的失望，他沮丧道：“我以为你还记得。”
我想了想，这不就是我和他第一次看星星的地方吗？
我展颜一笑：“我记得。”
“真的？”十四的眼里立刻闪着光亮。
“嗯。”我走过去，靠着假山坐了下来。很快，他也坐在了我身边。
那时与十四看星星，我虽然也是不开心，可是比起现在的痛心，我变了很多吧。一年多了，我从未想过我还能静心地在这里看星。不知不觉中，眼眶里一股热潮就要流出来，我倔强地昂起头，眼泪又流了回去。
“欣如，我知道你最近都很不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做的只是带你来看看星星。”十四打破了这一沉默，也让我的眼泪涌了出来。
我抽泣着，十四只是默默地轻抚我的背。我在心里感慨着他和姐姐真不愧是母子，两个人都这么会安慰人。
我哽咽道：“谢谢你，十四。”
真的很谢谢。这段时间，我一直埋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理会身边人的担忧。我真是做错了，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了谁就不可以。
我以为我可以撑下去，但一件事又让我倒下了。
我不知怎么了，竟突然想见芊荟，便去了她那里。可是这一去，也打碎了我的心。
我远远地站在房间之外，紧盯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她，并没有关门。九阿哥，一个我最不想他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出现了。
他从她身后拥住她，轻轻地握着她拿笔的手，在纸上写上他们共同写下的字。他看她的眼神充满着深深的感情，她亦是这样迷恋地看着他。这一幕，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熟悉！曾几何时，我与他亦是如此。我又一次目无表情，我又一次觉得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我又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水珠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下雨了。
我没有理会，我仍旧看着他们把门关上，仍旧站在原地。滚烫的泪流了下来，第一次发现，眼泪是这般的灼热，烫得我的脸和心这般厉害。
雨越下越大，滑湿我的衣裳、身体、脸颊，甚至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雨很冷，冷得我直发抖，但却令人恋恋不舍。“轰隆”一声，打雷了，天边划过一道痕迹。老天爷还真是应景，明知我伤心，还故意下场雨来为我洗洗脑。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突然，眼前一黑，我昏了过去，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