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山中人兮芳杜若（1 / 1）

山中人兮芳杜若

到崎州后，与琉璃一起到秦麟墓前上了柱香。

墓前干干净净的，似乎常有人来打扫。旁边还有一墓，上面写着叶瑾瑜之墓，我不认识他，也不知为何他二人葬在一处。但我能推测出几分。

怎么想，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若我没有说那些话，如若我没有选择琉璃，或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与秦麟从小青梅竹马，两家又交好，往来频繁。他从小便不爱四书五经，唯爱舞枪弄棒。而我恰恰与他相反，外人常将我俩当作典范打趣。

秦麟的胸口有一颗漂亮的黑痣，在他八岁时，有人曾对他父亲道“一痣在心，骑马带兵。”于是他的父亲也不再管他的功课，

还找了当时最好的教头来教他。

他曾对我说，以后他要上阵杀敌，为国争光。当时我只是微微笑着，抚摸着他那把宝贝的剑。

那是我们最亲密无间的三年，他练功时我在一旁看着他，他累了我便替他擦汗，他病了我便目不交睫地守着他。别人都道我们是好兄弟，以后也许还能成为文武状元，在朝为官。

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默默地在他身后陪他。

最后一次在一起的那年七夕，我送了他一颗红豆。他当时不解地收下了，笑着说:“礼轻情意重”，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那天的月亮特别的亮。

后来，父亲在朝中得罪了权贵，家道日益败落，最后不得已悄悄搬走了，我连说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那年我十岁。

后来，父亲染病去世，母亲因伤心过度，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家中的佣人也接二连三地离去了，只剩了我一人。

我想参加科举，便去了扶绥。因为时间还早，便想做点买卖。一开始也没想过去卖豆腐，以我的文笔，完全可以找个好差事。

只是某天我突然发现，在扶绥好像卖豆腐的特别少，这样的话，我便下定决心去做了。早上卖豆腐，其余时间用来刻苦读书，日子过得倒也舒坦，我也并不觉得丢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常有个孩子跑来买豆腐，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我只当他家爱吃豆腐，便经常多给他切一些。

参加科举的前一天，我失眠了，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是出现那孩子的面容。我没能参加科举，那天，有人来告诉我，母亲病重，要见我最后一面，我便匆匆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走的那天我还在想，若那孩子来买豆腐时发现没有人，不知会不会失落。

回去葬了母亲后，我在他们的坟前守了三个月的孝，又回到了扶绥。

出摊的那天，果然那孩子又来了，他似乎长大了一些。以往总是看到头顶看不到脸，现在倒是能看到他的眼了，水汪汪的，很美。

日子就这样轻率地过着，我听说秦麟已当上了将军，很高兴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我没有想过去找他，至少现在不行，我要与他比肩站在一起。

然而有一个月，那孩子没有来，那段时间，我连做豆腐都没有心思了。那一个月后，他也没有来，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试着去打听过，都说是玉宅的小公子，再问他去哪儿了时，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某天的清晨，突然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少年来买豆腐。少年长的俊美无比，一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偷偷的看着我，有点胆怯。

之后，他每天都来。

知道丰士有难时，我决定要去找秦麟，他表示也要同去，我非常感激。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但是我终于还是见到秦麟了。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的会发生的场景，如今发生了，也见到他了，却再也没有了当初想象中的激动与开心。

我求他去救琉璃，他没有答应。我跟琉璃在路上认识的少年————云裳，安慰我说琉璃不会有事的，劝大家先回客栈，琉璃会过来找我们的。虽是这样说，我却觉得云裳的目光极为刺眼。

不情愿地回到客栈后，我跟秦麟吵了起来，第一次如此生气地跟他说话，他也很惊讶。不过他毕竟是我的亲人，他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反驳我一句。待我说完后，他朝我走来，低头看着我，伸手抚摸我的脸，轻轻道:“我们这么多年不见，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我心下一惊，便被他抱到了床上，他按着我，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我最不想面对的人来了。

琉璃跟秦麟打了一架后被云裳拖了出去，我本想跟过去，却被秦麟拦住了。他问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就比不过一个外人吗？”

我说:“我不知道”当时我的心很乱。

后来我跟着秦麟去了将军府，也就没了他和云裳的消息。我托人终于打听到，他住在乡间，便孤身前去看他。

那天天气极好，塘绿鸟声幽，清风浮荷影。他站在塘边，神色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我们只是寒暄了几句，便再也没有话说了。其实说不说，彼此心里都清楚。他折了朵莲花送我，临走前还抱了抱我。他的怀抱是冷的，比我的心还冷。

后来在将军府的某一天，他的哥哥钟离毓来找我，他问我:“你对琉璃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没有回答上来。

他看起来很是无语，最后无可奈何道:“我们一家可是为了这混小子吃了一年的豆腐呢！你好歹也得做点什么，譬如以身相许什么的……”

我愣住了。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一年的豆腐，难道那个孩子……

我没有来得及问琉璃，一如那天我来不及跟秦麟道别。

琉璃跟云裳走了。这是我一开始便能想到的结局。

其实那天在去丰士的路上，我们碰到了云裳。后来一同坐在马车上时，趁着琉璃睡着了，云裳对我说:“豆腐西施，别来无恙。”

琉璃走后，我跟在秦麟身边为他处理政事，也就没有去参加科举。胸口的空缺越来越大，夜半醒来时，眼前的景象依旧是那个跑来买豆腐的孩子。

一年后，我觉得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打定主意要去玥国一趟，就连秦麟也拦不住我。

我去到那里时才得知，玥王薨兮，并将国家托付给了大庆的小皇帝。

找到琉璃时，他抱着云裳曾穿过的衣物蜷缩在床角一动不动，衣着单薄，似乎被冻得没了知觉。

我将披风解下来披在他身上，轻声道:“我来了”

他缓缓抬头，眼神呆滞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便扑过来抱住我，像受伤的小鹿般，语气哽咽道:“我以为我可以将他心中的痛抹去，可是我抹不了他的过去。我阻止不了他，也救不了他。他不要我了，为了解脱，不要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第一次见他哭得那么伤心。我只能抱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皇帝将玥国合并成了自己的疆土，称其为玥州。并给予足够的权力使其自治。

向秦麟辞行的那天，他试着挽留我，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可我已做好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我想去岫云寺修行一段时间，或许这样就能安慰自己继续如空气般活下去。

“原来，我竟比不上那个小子！”秦麟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我开始恨自己。

收拾完东西，准备走出房门时，一个凄凉的声音蓦然响起:“连你也要离开我么？”

琉璃站在门外一脸悲痛地看着我，右脸肿得老高。

“你的脸怎么了？”我担心地问道。

他捉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我倏然忆起，这双眼，不就是那个孩子的眼吗？

原来，竟是如此！

他一直没从我心里离开过……

在浦玮的客栈用饭时，琉璃点了一碗豆腐脑。

我笑道:“先前吃了这么久豆腐，不腻么？”

他摇摇头。喝了口豆腐脑，接着皱皱眉头，望着我道:“没你做的豆腐好吃”

“那是当然，因为我买的豆子是上好的。”

我突然想起那日有位少年来找我，他说:“以后你的豆子我承包了，我不要钱。”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