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安用天文动客星(1 / 1)
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个人。
战场上,他是长胜不败的将军,主动挑起最艰险最辛苦的任务,将辉煌的战绩献于自己面前。
朝堂上,他是心有灵犀的同伴,只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或者哪怕什么提示都没有,也能心照不宣地和自己配合。
而归来之后,他又可以如此自然地枕在自己膝头安睡,仿佛有自己在身边,哪怕天崩地裂,也有自己为他撑起一片安宁。
这样纯然的信任和倚赖,给自己带来的喜悦,超过了任何效忠的誓言和耀眼的功勋。
而此刻,他正靠在自己的怀里沉睡,肢体相摩,肌肤相亲,两人之间更没有半点阻隔,正是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元绍终于俯首吻了下去。
轻如蝶翼的一个吻,落在额头,滑向眉心,而后,轻轻描摹着唇线的形状,良久才探入其中,索取着其中诱人的甜美。怀里的人仰首倚在他臂弯里,睡得无知无觉,半点也不见回应,唯有被他反复吮吻着的唇瓣,渐渐透出了柔润欲滴的嫣红。
……想要他。
在反应过来之前,空余的那只手已经沿着他的肩背滑了下去,肆意抚摩着、探索着从来没有碰触过的地方。温热的水泽同时包裹着两人,在相挨的肌肤之间轻轻摇荡,一下涌入,又一下被排开,细腻的触感让人几乎融化其中,好像两个人已经藉此化为了一体……
可是,还不够。
每一下抚触,每一个亲吻,都有一滴滴甘露流入心田,滋润着几乎要把人焚尽的焦渴,却立刻又引燃起更烈的火焰,汹涌地反扑回来。
想要那双紧闭的眼睛悄然睁开,里面只映着自己的身影;
想要那垂落的手臂,主动环上自己的脖颈;
想要那无意识分开的双唇回应自己的亲吻,和自己的唇舌交缠着起舞;
想要那个倚靠在臂弯里的躯体缠绕在自己身上,想要让他的每一寸肌肤都为自己泛起轻红……
身体越来越热,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重。眼看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凌玉城忽然挪了下身子,低低的闷哼了一声。元绍一惊,撑起一点来看他,见他微微地蹙着眉,停了停,又侧过脸去向着外面。虽在睡梦中,也不肯再发出半点声音,只把刚刚红润一些的下唇咬得发白。
是……不舒服吗?
还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伤处?
烛光摇曳中细细打量,凌玉城阖着眼,呼吸轻细匀净,眼底的青痕分外明显。记得上一次,自己出巡失踪后回京,他就是这样在温泉里沉沉熟睡,自己走到了身边都没有惊醒。
上一次……
上一次,对他表白心意,得到的是什么答案呢?
“侍奉陛下,是臣的本分。”
“从那个时候开始,臣就一直是心甘情愿的……”
恍若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元绍整个人都凝住了。
凌玉城全心全意的信任倚赖,难不成,是为了让自己趁他熟睡的时候上下其手么?
再心动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元绍慢慢放开手,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又立刻仰起了脸来。
刚一低头就看到些不该看的,再看下去,天晓还能不能忍得住啊!
这一刻,元绍不得不感谢习武三十来年养成的定力。闭目凝神,内息连转几个圈子,几乎要烧起来的身体略微凉了一点,赶快把凌玉城抱起来刷干净,裹巴裹巴丢到床榻上。跟着一扭头,扑通跳回那一桶残水里,忍不住低低咒了一声。
见鬼!只顾着降温,忘了让他们进来换一桶了!
可再换一桶的话……换上来的,还是热的呀!
凌玉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人拆散了架又拼起来似的,四肢百骸无一不痛。轻轻闷哼了声,耳边已经有人笑道:“醒了?”
十分熟悉的声音。凌玉城微微睁眼,立时被烛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覆在了眼上,等他眨了好几下眼,渐渐适应光线才移了开去。
凌玉城向外侧了侧头,果然看见元绍侧卧在一边,一手支着头,眼角和唇边都是微微弯起,另一只手却没有收回,反而向下略移了移,落在下巴上,若有若无地轻轻摩挲。
“陛下……”凌玉城本能地应了一声,垂目看去,却看不出什么异状。想要伸手去摸时,元绍指尖已经略略加了点力,沿着他下巴从左至右刮了一圈:
“真难得,第一次看到你下巴上有胡子啊!”
凌玉城一时哑然,反应过来,立刻恨恨地瞪了元绍一眼。
说得好像他从来都不长这玩意儿似的!不就是讨厌胡子拉碴的邋遢样子,一长出来就立刻刮掉么!
再说,陛下您难道就蓄须了?用得着这么看稀罕一样看着我!
他不说话,元绍也不起身,撑着头的手一松,躺下来和他并头而卧。凌玉城不自在地往里让了让,元绍反而凑近了点,在他耳边嗤嗤轻笑:
“说起来,你长胡子是挺晚的哦……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十四岁,说话还是孩子的声口哪……”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凌玉城有些气闷地翻了个身,和元绍脸对着脸,眼睛盯着眼睛:
“那陛下呢?”
“朕十四岁的时候么……长子都生了哟~~~~~”
摔!这日子没法过了!
凌玉城腾地坐了起来。起得太急,眼前蓦然一阵发黑,只得在原地坐直了身子,默默凝定片刻。再次睁开眼时,元绍已经跟着坐了起来,一只手正往回缩去,看那动作,之前应该是刚刚伸手虚护了一把。
“这么急干什么?”
声音略带嗔怪,又夹杂了些许轻微的笑意。凌玉城小小吐了口气,推开围拥在身上的薄被,急匆匆地就要下床:
“臣睡了多久了?军中……”
刚说了这两个字,腰间一股力道涌来,凌玉城身不由主地倒回了褥子上。那个拉他的人还在嗤嗤地笑:
“你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现在外面天都黑了,你手下的兵都安歇了,你真要这时候去把他们闹起来?”
“……”
“来人!”
哗哗地涌进了一群人来,捧热水的,奉巾帕的,拿皂角面脂漱口水铜盆的。凌玉城上上下下收拾了个清爽利落,温度恰好的肉粥小菜立刻端了上来。凌玉城狼吞虎咽地灌了两大碗粥,理智终于有些回笼,讪讪地叫了一声:
“陛下……”
“没事儿,慢慢吃,吃完了好好休息一下。反正昨天也是乌云密布大风大雪……”
“啊?”凌玉城开始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吃饱,瞧瞧,都饿出幻觉了都。吃饭休息和天气有啥关系?是天不好不能拔营回去,还是他不能巡营安抚士兵?
“钦天监什么都看不见,不会上本的……”
“陛、下!”我只是枕了下您的膝盖没把脚翘你肚子上更没把你踢下床!
“而且,仗也打完了,并且还是打赢了,所以你就算拿朕的膝盖当了回枕头,也不用担心朕跟在后面催债……”
凌玉城刷地站了起来。
他还是去巡营吧!他能睡一天一夜,那些下属肯定不比他好多少,这会儿绝对还有没睡着的!
凌玉城终究没能如愿去巡营。
或者说,他起初还是成功的,只不过这种成功只持续到了寝帐门口。然后,他就被一个在某些专业领域,凶残程度不下于元绍的人堵了回来……
“大人,属下奉命来为大人诊治!”
“杨秋?你不是应该在伤兵营么?”
杨秋眼里满是血丝,一对黑眼圈挂在脸上,分外明显。听凌玉城问话,他低下头忍住一个哈欠,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凌玉城看他这样子,就扭头望向元绍:“陛下,臣也没受什么伤,不如--”
“没伤?”元绍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眉毛。几乎是同时,杨秋在后面跟了一句:“大人,您当真没伤?”
“……”陛下面前有时候还能含糊过去,医生面前硬撑,那差不多就是作死的代名词。凌玉城一时哑然,再想设词推托已经来不及,老老实实地被拎回榻上。杨秋颇感满意,开箱取出金针和应用的药物器具时,口气便轻松欣快了不少:
“大人不用担心,这次咱们的人伤亡并不大,统共只有十来个战死的,重伤也不过二十来人。只是有两个人伤情反复,属下为此在伤兵营多待了些时候。听陛下说,大人这次只有些磕碰和擦伤,才拖到这时候才过来。”
深夜冲阵,以少胜多,这样的伤亡已经可以说是极轻,换了支训练不足的队伍,哪怕是半夜里冲一次营,都能被那些帐篷绳索绊出几倍的伤亡来。是以杨秋话音一落,就连元绍都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凌玉城尽管战时已经大概有数,听到这个数字仍然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不对:“听陛下说?”一扭头,目光灼灼地落到了元绍脸上。
“是。”杨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理着金针,每一根都在烛火上细细燎过,再放到白布上排成一排:“昨晚入夜后,陛下亲自入营,慰问伤兵。临走时告知属下,大人只有些轻伤,命属下等大人睡醒了再来诊视。”
杨秋说话间,元绍一直盯着凌玉城。虽然都是北凉军队,可玄甲卫几乎就等于是凌玉城的私军,元绍以前根本从来不踏进一步。昨天也是看凌玉城实在累得狠了……
然后,他看到凌玉城眼睛一亮,冲着他缓缓点头。
元绍无声地松了口气,心情瞬间飞扬起来。
凌玉城不曾猜测自己想插手他的兵权!相反的,他望过来的目光,还透着满满的信任,以及郑重的感激……
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因为杨秋盯着凌玉城脱了上衣,看过他肩背上的淤青之后,又加了一句:
“陛下说,大人着鞍处磨得有些厉害,请大人把衣服脱了让属下看看……”
“……陛下!!!”
元绍忽然觉得嗓子痒得厉害。
首席军医大人很快告退了。说到底,凌玉城身上不过是些小伤,若非他身份贵重,元绍又担心他的伤势引动筋骨旧伤,不要说杨秋,连军医营资历最浅的学徒都不必劳动——学武的人谁没有个磕磕碰碰?有药就自己弄瓶药擦擦,没有药,熬上几天也就过去了,哪有这么娇贵?
然而,他这一走,寝帐里就只剩下元绍和凌玉城二人,面面相觑。
凌玉城伏在床头,把玩着手里的两个小罐子,头也不抬。元绍坐在他身侧床边,越过他肩头瞪着那罐子上的花纹愣神,两次伸出手去,都悄悄地缩了回来。
这一对瓷罐是一模一样的大小式样,寸半高,小口大肚,圆溜溜的。只不过一个是白地青花,一个是红釉,盖子上都有个小小的凹槽,嵌着柄小小的瓷勺。分明是凌玉城日常惯用的药膏,一个活血化瘀,一个收敛止血,平时习武练功时磕磕碰碰,又不值当唤医生,就会从床头上掏出来抹上一把。
“长生……”刚开了头,凌玉城已经扭过了脸来,目光里的意思分明是:“陛下您怎么还不走?”
“……朕替你上药?”
“臣、不敢、劳动、陛下。”七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冒了出来。似乎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凌玉城立刻又扭回了脸去,手一缩,半搭在身上的被子拉到了肩头,简直恨不得把脑袋也包了起来。
“伤在背后,你自己不方便。”元绍一边掀被子,一边试图跟他讲道理。不就是上个药么?你刚刚让杨秋诊视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一条亵裤啥都没穿,也没看你这个样子!
咦,耳根怎么红了……
不知道为什么,元绍也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不理凌玉城的纠结,他强硬地把人按在枕上,挖了一块药膏在他背后伤处涂匀,内力透出掌心,打着圈子一点一点的揉开。凌玉城起初还僵硬了一下,被揉了两把就乖乖趴倒下去,吐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样才乖么……
细细给他背上几处瘀伤涂过药,元绍把手里瓷罐放过一边,倾身去拿另一个装着止血药膏的红釉罐子。这么一起身的工夫,凌玉城已经往内床滚了两圈,连人带被子裹成了半截蚕蛹,只留下上半身露在外面:
“陛下,臣自己能行……”
“你不方便。”
“臣……”
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结下去,元绍连人带被子卷一把拽了过来,随即高高举起手掌,隔着被子一巴掌拍在凌玉城身上:
“现在会跟朕犟了!你以为昨晚是谁给你上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