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1 / 1)
“今天要加班?”敲了敲组长办公室敞开的门,Rossi探身进来,向Hotch示意外面已经走空了的办公区,“Annabelle那里呢?”
旧伤开裂导致内出血,Annabelle当然需要安分修养。但在家里没两天她就已经无聊到要发狂。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只要不出外勤Hotch就几乎都是准点下班。就算是把报告带回家写,他也能让Anna更愿意老实呆着。
抬起眼对他笑了笑,Hotch拿过桌上另一份文件,“今天Smithsonian的人类学部有个小酒会,Annabelle去玩了。”
当然是在她保证了绝不喝酒的前提下。
“Smithsonian——”Rossi曲起嘴唇,很快就想了起来,“Annabelle以前那个生物人类学的实验室?”
Hotch点点头,给手上这份文件签好了字,“他们是不错的朋友,还有Anna的叔叔。”
“我知道。”Rossi微笑起来理了理袖口,“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FBI向那个实验室寻求帮助的一件案子,那比她进学院的时候要早得多了。”
一直埋首于文件的Hotch终于略感兴趣地抬起头看他。
Rossi失笑,也没花时间长篇累牍地叙述,“令人印象深刻,她一直都是那样的人。”
在Rossi也离开办公室之后,Hotch得以专心工作了几个小时,直到电话响起。
话筒那端响起Noble一贯急促活泼的声音,“Agent Hotchner,你吃晚饭了没?”
对方的关心过于罕见,以至于Hotch不由沉默了一下才答道:“还没。”
“那正好。”Noble的音调扬了起来,“我们准备去吃点正经的食物,Lisa让我来问你想不想加入。”
“嗯。”Hotch握着手机,安静耐心地等他落下另一只鞋子。
“呃,”听动静Noble似乎是摸了摸鼻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吃饭之前先来收拾一下残局?”
残局?
待Hotch赶到,他没有第一时间见到Annabelle。倒是Noble,Lisa,还有Annabelle的博士导师Dr. Brandon正站在人类学部的门口台阶上,围着一个正在流鼻血的男人。
“Willy。”Hotch一眼就认出了女朋友刚回国不久的亲哥哥,因为Anna还没消化好的心态略显谨慎,“Anna没有说过你也会来。”
因为Annabelle也不知道。
不过她就能问得直白多了,“你来干吗?”
而这是两个小时之前。
侧身从路过的托盘上拿过一杯香槟,Willy笑得一脸正直,很好地融入了这个小酒会的学术气氛,话却说得十分得意,“因为我正是人类学部今年主要的捐赠来源之一。”
在手里水杯的掩饰下,Annabelle自顾翻了个白眼。她再清楚不过他的财产来源,“真是一种有意义的花遗产的方式。”
“也没见你去住家里的农场啊。”Willy轻轻松松地反驳了她。
换作别人,Annabelle被噎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会儿她却对Willy一撇嘴,“我记得有人还欠我一个解释。”
正中靶心。
又喝了一大口才放下香槟,Willy把Annabelle拉出人群之中,清了清嗓子,“一切的起因还牵涉了一些别的不能说的事。但是你只要清楚一点,Anna,”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真挚,“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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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见鬼!”Willy猛地砸了一下桌子,上面被拆了个零碎的电子部件齐齐跳了起来。
而电话那头还在把信息泄露的可能后果一一道来,仿佛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次出了多大差错一样。恐惧感裹挟心脏,欧洲廉价的旅馆房间显得前所未有的逼仄起来。
“我的家人。”咽了口唾沫,Willy从混乱中紧紧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一定要转移他们,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我们会做出适当安排的。”对方听起来犹如NPC的标准台词,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任何保证。
Willy颤颤巍巍地拔开酒瓶塞,猛灌了整整一杯刚买的威士忌下去。琥珀色的液体沿着玻璃杯壁流进口中,在喉咙口带起陌生的灼烧感。
他以前从不喝酒。叫他说Will一个人就已经把他们全家的分量都喝完了。随后Willy瘫倒在了床上,希望能在酒精镇定了神经之后,冷静下来思考之后的对策。
事后想起来,如果Willy知道当时对方所说的适当安排是什么,他可能会立刻跳起来杀回境内,也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了。
或许也不会。Annabelle只有十六岁,他不该为了自己的想法任性断送她的性命。
身在切萨皮克湾的Graham夫妇此时已经知道了这适当安排的具体意思。
Molly甚至忍不住小声尖叫起来,“她是我的女儿!你们怎么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嘘嘘。”Will轻轻地揽住妻子的肩膀,多年前办案时的冷静理智越过疤痕纵横的脸,重新从眼中透了出来,“那Anna会去哪儿?”
话筒那头的联络官是个菜鸟,正焦头烂额地解释“不不不我们没有想带走你女儿,只是有线报表明让她和你们一起走存在安全漏洞。”
听到Will的问话,联络官顿了顿,然后才飞快地报告起来,“调查发现Graham夫人的弟弟,Noble先生所在的实验室保密等级很高,Annabelle和他住一起就很安全。”
Will沉默下来,和捂着嘴流泪的Molly交换了眼神。
“好。”半晌之后他如是道。
联络官松了一口气放下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背后的冷汗刷的一下全都流了下来。
能做到别人不能做到的事的人,能在大多数人死去的情形下活下来的人,自有令人畏惧之处。
温柔地安抚着趴在他肩上哭泣的Molly,Will低声细语道:“Anna不能跟着我们躲起来。她已经大了,该去见见世面。”
Molly却以她极度的敏锐抬起头来,双眼通红,“Anna怎么了?”
当年触人心弦的眼神后来不止一次地让Will无处躲藏,眼下也是,“这两年她变得有一些,缺乏感情。Anna又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聪明,时不时会不自觉地,鄙薄他人。这种趋势不太好。”
以前他们希望她最好不要和别人共情,现在却发现她至少该拥有最基本的共情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咬住嘴唇,Molly已经明白了Will没说出来的潜台词,却沙哑着嗓子笃定道:“我们的女儿不会变成那种人的。”
抱住妻子,Will抬头望着二楼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一点犹豫微不可见,却还是出口承诺道:“不会的。”说着Will稍稍松了松语气,“青春期的孩子都麻烦。她也许过了这一阶段就好了。”
正在自己房间里洗澡的Annabelle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擦着头发出来发现Elizabeth不在房间里,很自然地下楼去找。
家里对于安全问题很警惕,只要晚上有一只狗没见踪影都如临大敌,哪怕从来都是虚惊一场。即使最近脾气起伏,Anna还是照旧遵从这些守则。她是那种割破了手指都要嚎半天的人,实在不很想体会被人在脸上下刀子是什么感受。
打开的冰箱在厨房里亮起来,微弱的光在黑暗的一楼格外醒目。Annabelle迟疑了一下才朝光源处走过去,发现是Will在上下翻找,整个人都快塞进冰箱里去了。
找酒是吧?没有,妈妈早上都收走了。
Elizabeth哒哒地从吧台椅下穿过来,跟在Anna身边。
一回头看见Anna,Will一顿,随手拿出了大盒橙汁倒进一旁的玻璃杯里,推到她面前,“喝点水再睡吧。”
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畅半点不怂。
Anna端起装在啤酒杯里的橙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最近和Molly吵得挺多,但面对Will就是,纯粹的别扭心情了。明知道自己不对却还是一个劲的想不通。只能沉默地喝下去。
她也没有发现玻璃杯下面缓缓融化的白色药片。
“去睡吧。”Will走过来的时候揉了揉她的头发。Annabelle继续别扭了一下,但还是在Will脸上亲了一口才上楼去。
一个小时之后,Will和Molly推开了Annabelle的房门。十六岁的少女一如既往地以奇怪扭曲的姿势卷着被子,睡得正熟。
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派来的车正在花园外等着。
“嘘——没事。”Will轻声安抚,让抬起了头的Elizabeth重新躺回狗窝里。
穿好了外套的Molly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沉默着把Annabelle卷在身上的被子抽出来,给她重新盖好。
Will依旧比她平静许多,在Annabelle床边蹲下,拂开了她脸上的一缕头发。
“晚安,我的小天使。”他低哑惯了的声音此时听来格外温柔,“做个好梦。”
愿你今夜做个好梦。
愿你无畏向前
愿你本心不改。
愿你能爱人,也为人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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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ch匆匆走下实验室后的街道,搜索目光内所及的药店。之前Annabelle揍了Willy一拳就跑了,说是出来买药,但也离开了太久。
就在他转头四顾的时候,熟悉的触感就缠着脖颈靠近上来,从背后踮起脚来拥抱。
“Anna,”Hotch握住对方越过他肩膀垂下来的手,试图回头去看她的表情,“怎么知道是我?”
Annabelle把下巴搁在Hotch肩上,眼神温柔如水,“即使这街上熙熙攘攘,有一千个人同时走过,我也能知道哪个脚步声属于你。”
声音里有一点细微的哭腔。Hotch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转过身来环住Annabelle,手心贴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却不多问,“他们说你去了很久。”
“最近这家没有止血剂了,不得不多跑了一点路。”Annabelle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很是轻描淡写。
低应了一声,Hotch转过身拉着Anna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反正流鼻血又死不了人,“Noble说要去吃东西。”
“哎呀那完蛋了。”Anna有一点压抑哭腔的刻意轻松,语气反而比平常夸张很多,“他想吃的东西总是很奇怪。”
等Hotch坐到店里才知道这话的内容真不是夸张。面前白色大碗里的内脏汤升起腾腾热气。
Annabelle已经高兴多了,饶有兴致地拨弄着碗里的内容,还一边促狭无比地问他:“你是想我告诉你每样是什么,还是宁可什么也不知道?”
按下Anna乱翻的动作,Hotch一如既往无奈且纵容地凝视着她。
酒会算正式场合,小礼服还是要穿的。Annabelle常穿一字领和袖摆复杂的裙子掩饰较宽的肩膀和手臂肌肉,但对Hotch来说反正就是一截漂亮修长的脖颈和柔和美好的布料。
“好看吗?”Annabelle托腮问他,一挑眉意味不明。
“好看。”Hotch回答得一脸正直毫不犹豫,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对面几个人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十分心塞,尤其是Noble。尽管他女朋友在侧。
“连正常死亡的内脏都辨别不出来,这样吃饭多没意思。”
“那儿还有个只读了本科的。”Annabelle直接跳过了中间步骤,把战火引向自家亲哥哥。
再说她觉得律师资格的Bar相当难考。
刚喝了一口汤的Willy一脸懵逼。这胳膊肘也拐得太快了。
Lisa拍了一下Noble的后脑勺,让他消停点。
哭笑不得地擦了擦嘴,Willy隔着桌子问Annabelle道:“所以我们和好了吗?”
已经把人给揍了又得到男朋友贴心安慰的Annabelle点点头。
虽然总觉得只揍一拳少了点。
但是好在格斗常年代课的准头没有失常。
这时Dr. Brandon的丈夫也赶到了。虽然Annabelle在内的实习生们都觉得一个见到新鲜人体组织就浑身难受的遗传学家是个很迷的设定,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成为很恩爱的一对。
情侣在一起吃饭,难免要咬耳朵。场面顿时就显得Willy这个单身狗十分可怜。Annabelle看Hotch没怎么动碗里的汤,给他换了别的东西上来。Agent Hotchner几乎完全不在工作时间吃饭,Annabelle只能在休息时间尽量避免他饿死。
“我在想一件事。”等菜的时候挺无聊的,Annabelle凑过去在Hotch耳边低语,“既然Hannibal Lector寄给我的东西就安全漏洞,那CIA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和Willy可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这些礼物的事。
Hotch无比了然地和她对视,“你心里想的是谁?”
“Jack Crawford。”Annabelle低声答道,因为在Hotch面前质疑他前任同僚的人品还略感不自在,“我不确定,只是这么觉得。”
多年来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信件往来,在必要时候给另一方打电话提供这个信息。他是唯一一个能这么做也会这么做的人。
“他想招募你吗?”Hotch很快就猜出了Crawford可能的目的。
“一直都是。”Annabelle撇撇嘴,从碗里捞出一块羊肺嚼了。
表情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儿,Hotch最后放弃了纠结,“那他也算成功了一半了。”
“当然不是。”Annabelle哼笑了一声,“我是从实验室这边接触的学院。”
光是在家Molly和Willy就说了Crawford不少坏话。就个人接触下来的观感来说,Annabelle对他好感度也有限。
认真看来,Crawford才是一直在和Lector死磕的那个。他是个敢于牺牲,也不吝于让别人牺牲的人。Annabelle可以作为旁观者感佩,但一点儿也不想被牺牲。
“想想看要是他成功了,我们搞不好就得在精神病院见面了。”Annabelle慢吞吞地喝着汤想象那个场景,“你们来问个案子什么的。”
Hotch好笑地看着她,“有这么糟糕?”
“那谁知道?”Annabelle 耸耸肩表示她也只是想想,不过显然很喜欢这个想法,“说不定那边那位没有搞砸,”她看了看Willy,“我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继承农场,永远不会加入FBI。”
“现在农场也还是你的,只是你从来不去而已。”Willy显然对于农场怨念深重。
“要是那样,”Noble忍不住插嘴了,“你岂不是会被宠成比现在糟糕十倍的小混蛋。”
Annabelle拿白眼使劲翻他,餐桌上一下子热络起来。
这边Willy笑得要拍桌子,“那他一定见不到Annabelle,”说着点了点Hotch,“妈妈会拿着□□把所有FBI都从家里赶出去。”
“这倒是真的。”Annabelle摸着下巴仔细端详Hotch,“尤其是你这样脸上就写着FBI的。”
Hotch在安静吃东西,不和他们瞎凑合。
这里有四个人都现在或曾经在同一个实验室干活,话题很容易就转到了他们的专业方向。比如说最近在苏格兰新发现的一具沼泽尸体,因为缺少细菌而在数千年之后肌理保存完好。这位被埋在不详之地的凯尔特贵族明显有死前受过刑的迹象。Hotch就听着他们从鉴证痕迹一路讨论到了对于全社会的犯罪和针对这种情况的惩罚等等。
“在某些特定情景下,贵族的修身不齐都会被认为是对社会秩序的破坏——”Dr. Brandon聊得可嗨。
虽然后半部分Hotch听得也很有趣,但他总觉得这画风莫名熟悉。
想来Reid一定会和这群人有很多话说。
Annabelle靠在Hotch身上笑得欢快。Hotch也笑着伸手拨开了她滑到脸上的一缕头发,动作温柔。
愿你能爱人,也为人所爱。
愿你本心不改。
愿你无畏向前。
愿你今夜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