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然而她却出现在了这里,并且是一个人。
这在外人看来,也许会很奇怪,但对于荣芳菲而言,却是必须的。
她要去赴约。
一个梦了三年,想了三年,必定要去的约。
“三载后,小雪日,我在玄武门前等你。”
玄武门何在?
在长安。
荣芳菲要去长安。
要见到,那位名为建成,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
这简直已成了她的执念。却并不是爱慕,更像是一种憧憬,和向往。
倘若一个女人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那么无论什么,都是无法阻拦的,就像女人要吃醋根本不需要理由一样,荣芳菲虽然是少女,却也够执着。
拿快冻僵了的手拍了拍通红的脸蛋,稍稍找回意识的荣芳菲,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威严的人。
他也穿着明黄色的衣裳。
从风雪里走来,他的身上竟无半分雪意。
“你是谁?”荣芳菲问道。
“我是李世民。”
“你也是来寻李建成的吗?”
“是,我想他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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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长安的那日,雪果真很大。
有一抹明黄背影孤单伫立,仰头望着雄伟的城门。
城门上已堆满了积雪,而雪依然在下。
有“玄武门”三字依稀。
荣芳菲已然完全忘却了半途离去的李世民,有点无措,却也有点兴奋。
她仿佛见到了无尽愁思。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人转身,微微地笑了。
孤单的冰雪充作台阶,他在上面孤单的开放。
风流,且恣意。
荣芳菲一下子脸红了。
“芳菲来了。”他温和道。
好似经年不见的老友,用温柔的笑意为你洗去一身风尘,没有半分的疏离陌生。
“我来了。”荣芳菲鼓足了勇气,仰头看他。
那人广袖一拂,眨眼间几案齐备。
风带着雪往旁边去。
荣芳菲没有半分惊奇。
他本就是九天之上的仙。
仙人入座,烹泉浮叶。
“这般多人,你为何单单托梦与我?”
“我是你族的牡丹花神,不是吗?”
“我死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儿。”
荣芳菲想起玄武门之变,心疼的狠了,又恨起李世民来。
“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叫做李世民的人。”荣芳菲端起茶盏,奉到他跟前。
“今日之聚乃是大喜,提那等晦气之人做什么?”那人的表情分毫未变。
“我非有意………”
“我知道。”那人悠哉地给添了一巡茶。
“你院子里的牡丹。今年开的可好?”
仿若他已经无数次地看过她院子里的牡丹。
“没你开的好。”荣芳菲痴了:“圣阿姥曾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牡丹呢。”
“你看看这世间,可有臣子敢越过帝王半分的?”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花自然也一样。”
荣芳菲忙不迭地点头。
那人展颜,也不再提这档子事儿,接着温声和她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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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回去。”荣芳菲眼眶红红。
“你须得回去。”李建成温柔地笑道。
“还能再见嘛?”
“在你院里植几株姚黄。”李建成摸摸她的头:“姚黄盛极之季,如我亲临。”
李建成摊开手掌,没有花种。
荣芳菲小心接过。
但终究不愿。
“你要如何,才肯归家呢?”
荣芳菲扑到他身上就是一口,响亮地亲在他的脸上。
“这样就可以。”
李建成一怔。
在不是姚黄的时候,没有人亲过他。
“回去吧。”他广袖一挥,荣芳菲笑魇如花,化作青烟散去。
李建成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似有些惆怅。
他的身体逐渐变淡,欲融入风雪之中。
一道紫光当头罩下,稳住了他的身形。
“李世民。”
玄武门上,一道身影凌空踏出。
赫然是牡丹花神姚黄。
第十六章
“大哥。”
李世民面色凄苦。
他已然看穿了姚黄的谋算。
趁他于中天学艺,将凡间记忆磨尽,再度入唐,生生割除身为李建成之时的那一缕神魂,约见黎族之女消其怨气,将其推上神道。
如今有了李建成,也有了姚黄。
“中天门下弟子有悔道人。”姚黄道:“而今李建成再生,你自寻他而去,莫要再做纠缠。”
李世民到底爱的是姚黄呢?还是李建成?
没有李建成的时候,姚黄就是李建成,他自然爱的是姚黄。
可如今有了李建成,也有了姚黄,虽李建成曾经是姚黄的一部分,现在却是作为分魂的独立存在,虽仍有依附,到底不同。
李世民自己都迷惑了。
紫光下的李建成也笑:“本尊,客人来了,不请茶?”
“请茶,请茶。”姚黄抚掌大笑,一指点出,紫光化为乌有。
几案上出现了崭新的茶具。
李建成飘来,盘膝而坐。
姚黄落座与他相对而望。
李世民坐下首,目光不住在他二人中徘徊。
说是请茶,实则并没有人动手去泡茶。
或说,不愿泡给李世民。
“你待如何?”姚黄扬手凝出水镜。
白马嘶鸣,斯人逝去。
正是武德九年的玄武门前。
他犯过大错,做过噩梦,心魔缠身的地方。
“你可知,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李建成语气轻柔,眸光却冰冷尤甚冰雪。
“我……”李世民只觉嘴里苦涩,更无一句话出得来。
我哪里………能看不出来呢。
“自我生为建成,尽人子长兄之责,不曾怠慢。”姚黄低头,仔细地理了理祥云暗挑的广袖,慢慢地说道。
“你一出生,便视如珍宝。”李建成冷笑:“尽心教养,任予索求。”
“幼年的风筝玩具,少年的怒马鲜衣,青年的战无可敌。”
“三月的艾稞,七月的桂子,正月的无垢。”
“你尽都拿去。”
李世民伤苦不能自抑,泪流满面。
幼年的风筝玩具,是你之疼爱。
少年的怒马鲜衣,是情难自抑。
青年的战无可敌,是欲求并肩。
你爱三月的艾草香,七月的桂花糕,还有喜欢你的长孙无垢。
前者,是欲与你同受。
后者,是断不能忍受。
“梅雨时节,你挽我行于庭阶,不知怎地,竟鬼迷心窍,上了心。”姚黄笑道。
“彼时父皇得知,勃然大怒。我跪于殿下,言愿将河山以赠。”
“他笑我痴,说不值。”
李世民终于受不住这往事的悲伤,跌坐在地上,埋头痛苦。
一如当年的梦里,眼泪滴碎了尘土。
那时笑,今时恨不能死。
若我知你曾钟情于我,我又何须负你之恨,掀河山之变,去试图拥有你。
“老人言,确实有道理。确实是不值的。”
“一时瞎了眼,竟错了人。”
“你可知,箭矢穿透心脏的滋味?”
“箭矢破风而来的一瞬,天地都为之寂静。”姚黄表情平静:“刺啦——一声划破了血肉。箭头是寒铁浇铸,很冰,很凉。”
“冻结了一切。如血液,如感情。”
“冻结的一切化作了锐利的冰凌,是心魔,是仇恨。”
“你何苦要追上来呢?”
“就这样去死投胎不好吗?”
“你做给谁看呢?”
李世民怆然一笑,抬手化出箭矢。
“自然是做给你看。”
“我多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啊。”
李世民量了量心脏的位置。
心脏依然在跳动。
很鲜活。
很快就不跳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我射你一箭,自伤一箭。
李世民将箭矢精准地插入了心脏。
心脏停顿了那么一瞬间,紧接着微弱的跳动。
“果然很冷啊………”
“也不那么痛。”
“只是我的血还是热的。”
“你这样,可是辜负紫薇帝君的一番心呢。”
“若时光重来,我愿负天下不负你。”
愿负我命,不负你。
李世民已倒了下去。
嘴角带着微笑。
自他死后就未曾出现过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笑的有点复杂。
有满足,也有释然。
满足于他一直看着他。
李建成淡笑,补上一箭。
“你还与我还,两回事。”
李世民更满足了。
感觉全身都热了一瞬。
“是不是………你今后,就不恨我了。”
“大约是罢。”姚黄笑的也有点复杂。
他并未出手施救。
待到紫薇帝君发现弟子魂灯暗淡化身赶来时,李世民已然长逝。
面上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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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紫薇帝君下凡,带回一男童,养在百花宫。
小包番外
阎罗王小包未成道前,也是妖。
但他出生却是极其高贵的。
他的原形是一只玄武。
于地仙界初立时,生在洛水之中。
他的母亲,曾给人皇伏羲氏送上洛书,助其研出八卦图,为人族共主,功传万古。
有这样一个母亲,可以说,普天之妖,除却巫妖之战之中所剩寥寥无几并已经被封的四象族人,再没妖能在身份上同他比肩。
但她却并不是一个好母亲。
小包自破壳而出,便只身在洛水中挣扎,再也没见过他的母亲。
他曾小心翼翼地在洛水之下的乱石间躲藏,凝神屏息。
他曾侍机暗袭,咬断敌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