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题(1 / 1)
Butterfly in Cremains|蝴蝶灰
柯闻|白瑞|Valerie
Return from the ashes we born.
1.
近来每到礼拜五便总是暴雨滂沱。
有闲赋的人可为此提诗,然而对于像柯闻一样的工薪族而言,雨液加速了事物的分崩离析。
4月13日,礼拜五,宗教意义上的黑色星期五,气象学上,东南亚的季风在此时登陆。
柯闻和所有疲于奔走的人一起从地下铁中钻上来,像是逃兵;他没有带伞,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在经过的同时撑开遮掩的雨具,长的短的,斑斓的单调的,大大小小,不约而同,像是早有预谋。
他看了看雨中的帘幕,高架桥与昏黄市灯间水光粼粼,地表的雨涡如密布的阵,他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抱住公文包,几个大步冲了出去。
地铁站的对面有一家麦当劳,本市几乎所有的地铁站都有一个麦当劳,捆绑销售,买一送一。
他被淋得实在有些狼狈,像是一条被湿布裹住的鱼,雨水顺着镜片滴在台面上,他听着服务生核对:“一个汉堡,薯条,红茶双份糖…先生我们本季新品要不要尝试一下?”
他付了钱,继续像湿布鱼一样等待领取晚餐,他这才注意到今天这家麦当劳里客人出奇的少,从座位到等餐的不过寥寥几人,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拖过一路干净的走廊,绕开他脚下还在滴水的地面。
柯闻拿了东西,形色匆匆地从另一边的出口离开,只是那日的麦当劳实在人少,他不得不注意到了一个坐在门口的女人。
柯闻今年二十九岁,单身。
但这并不足以解释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原因。
女人认真地盯着桌子对面吃饭的人,仿佛在正经地讨论一个话题。她在说话,奇怪的是没什么人回应。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子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食物里,机械性地进食。身边的客人亦是如此,进食,然而无人交谈,说话的只有她一人,但没有一人在听。乍看去稀疏平常的画面却在细节处透露着诡异,柯闻分心去听那女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听见的却只有声音,没有内容。
她的如同城市里任何一名家庭女性,然而细心可看出细节的羞窘,衣物都已经过时,并且不合场合地破旧。肉粉色开司米织衫的袖口停在她手腕之上,露出突兀的腕骨和粗粝的指节。时值暮春,脚上的棉袜有难以忽视的破洞。柯闻注意到女人肩头处的毛衣花边已经严重变形,仿佛为了掩饰已经不合身的事实而一再拉扯。
而女人的身量较一般女性而言,也已经过于宽阔了。
就在柯闻停步留意的片刻里,话音不断的女人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母鹿一样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像是发现了这个暗中偷听的人,一时间柯闻看见自女人眼中波澜翻涌,似有千万番无尽的话语潮水般向他扑来,欲要将他吞没。
他如梦猛醒,连忙推门走了出去。
疯子罢?
这城市,有人一夜拥得千金万两,有人须臾落得街边乞食,有人杀人有人放火。几天前柯闻才从报纸上见闻有一男子把自己三个月大的儿子放进烤箱里,警察赶到后只来得及回收焦尸,紧接着是一起醉酒驾车,案发现场是柯闻曾经做过报道的地方,那里发生过流浪汉聚集点被蓄意纵火一夜烧死五人的案件。
所以纵有疯子也不值一提。
柯闻曾经见过精神病患者,他在精神病院有过长达二十天的“入院”经历,做观察侧写,他准备给自己的文章寻找材料与灵感。那里的病人,无声的,喋喋不休的,和一只杯子宣布结婚的,半夜三点用头撞墙的。在柯闻的笔记里,精神病人被描述成“所有人各行其是,独自审视疆域领土的国王。人不禁怀疑自己,如果上帝真是一瓶科罗娜啤酒,那么所有人奔忙的活着又是否仍有意义。”
然而那个故事最终被证明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败笔,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天,柯闻觉得像是重新入院。
他拎着半温的晚饭回到家,坐到电脑前打开新的文档。
白天的工作之外的柯闻叫做白瑞,开一处博客,上面全是七零八落的练手记录,偶尔有看到故事的人前来留言,以为白瑞是个正经八百的名字。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记录自己的梦境,从短的倏忽而过的片段,到大段的,难分虚实的画面。
说是画面,只因在梦者眼里毫无逻辑。只是他向来难得安眠,记录梦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为了区别醒。
柯闻坐在电脑前嚼着冷掉的汉堡。然而在麦当劳里遇见的那个怪异的女人不停跃出脑海,柯闻发现自己开始不记得前一天的梦。
屏幕角落上的时间从五分钟到一个小时,空白的文档只有光标在闪烁。
柯闻的观察能力一向细致入微,相反他的记忆力却如潮汐下的海滩。那一个晚上的一切都显得很神奇,细节如沙漏不断遗失,记忆却深如石刻阴文。他一遍遍不停地在脑海中重复那个奇怪的身影,每一道猜测却荒谬犹如天马行空。那个女人像是一个奇异的谜,像是个可以延伸出无数走向的故事点,可柯闻知道吸引自己的却绝非仅此,他思绪翩翩,想入非非,仿佛陷入新的无止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