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私奔,就是和相爱的人一起逃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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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派在烤箱中蓬松鼓起、卷起酥脆的边,把它们取出,放凉,再在正中间插入两片嫩绿的薄荷叶,我满意的点点头,端着它们下了楼。
楼下是我的小店,我每天呆在这里十多个小时,迎来送往,和新旧客人说笑聊天,可当我仔细回想这些年的生活时,我脑海里浮现的每一个画面,没有一个,属于这些热闹非凡的十多个小时。
并不是我失忆,我还没有那么老,只不过会用心记住的事情不再多了。
我把满满一大盘柠檬派搁进橱柜里,拨了一下老唱机,悠扬的曲调瞬间填满了空无一人的小店,我缓步走到店中间,开始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椅子一张一张重新摆放到地上。外面的街道已经开始有了喧嚣,电车声、孩童嬉笑跑过的脚步声、上班族的交谈声、狗叫声、清洁工握着扫帚扫地的沙沙声这些嘈杂伴随着老唱机的悠扬传到我耳朵里,却比无声,更让人觉得孤寂。
吧台边的那株绿植,正静静感受着窗帘缝里透出的晨光。
“好了别闹了,该开店了。”
我走到窗边,逐一拉开了那些印满卡通柠檬的窗帘。
上午9:30,我把【CLOSE】的门牌翻成【OP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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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灿燃对柠檬派上了瘾,但又觉得木子婆婆做的有些酸,他想吃更甜一点的,于是缠着吴昊凡给自己做。
“我哪会啊。”吴昊凡将最后一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椅子搬下来放好,捏了一下林灿燃的脸,转身往吧台走去。
“不会可以学啊!”林灿燃跟上去挂在吴昊凡背后,扳过他的身子面向窗户,指了指街对面的木子西点:“喏。”
“我去学,店谁顾?”
“我啊!”
“调酒你会?”
“这倒一点那倒一点,混到Shaker里摇一摇不就好了!你天天调,我天天看,很简单啊。”
林灿燃歪个脑袋嬉皮笑脸,吴昊凡睨着眼看他:“净扯。”伸手夹住他的鼻尖晃了晃,“好了别闹了,再不开店都中午了。”
心愿未遂的人瘪着嘴做了个鬼脸,蹦跶到门边一挥手,门牌利索地翻了个面儿。
Utopia最近生意渐好,大概是因为生活安逸,这里的人没事总爱喝点小酒,加上吴昊凡调酒的手艺在镇上独树一帜,时间一长,人们口口相传,小店倒也开始有点人气。
生意好是好事,可是相比入夜之后的宾客满堂,吴昊凡却更喜欢上午冷清清的气氛,就好比现在,整个店里只有一位客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Pina colada和林灿燃闲聊天,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和灿燃的笑声,让吴昊凡觉得时间就像是窗外飘摇而落的银杏叶一样缓慢惬意。
在吴昊凡心里,这才是离“生活”最近的时刻。
他和林灿燃,从来就不是贪婪的人,他们没有想过荣华富贵、也从不奢求两人的感情能被世人祝福,他们选择在偌大的世界里做一对渺小而特殊的恋人,小心翼翼地相爱,安安静静地相守,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他们还能相拥而眠、互道一声“晚安”,便是他们求的平安了。
我守着我的爱情,愿与这世界井水不犯河水;可倘若世界给不了宽容,我亦不会退缩。
的确,吴昊凡和林灿燃已经这样做了。
送走那位客人,林灿燃乐呵呵地把一叠小费拍在吧台上:“想什么呢?”
吴昊凡回过神,轻咳了一声:“在想中午吃什么。”
“想出来了?”
“没有。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啊,”林灿燃双手撑着下巴嘟囔着:“要是有学校食堂在就好了,每天给配好,省得费脑子。”
“怎么?想回去?”
“喂!”林灿燃腾地直起身子瞪吴昊凡,眼珠子都像要掉出来。
“好了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逗你的。”吴昊凡连忙去哄,伸手揽过他的头摁进怀里揉了揉。
两个人之间隔着吧台,维持着别扭的拥抱姿势,良久,林灿燃吸了吸鼻子,闭上眼往吴昊凡颈窝里凑了凑:“昊凡,以后我不瞎说了,你也别乱逗我。现在这样多好,我不后悔,我怎么可能后悔。”
“我知道。”吴昊凡低头轻吻林灿燃的头发璇儿,“中午吃柠檬派吧,我去学,再做给你吃,每天都做。”
你看,乌托镇的秋天其实一点也不冷,不然这里的银杏叶怎么会黄出这样温暖的颜色?
林灿燃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坐在木子西点店里了,他趴在窗边的桌子上,任阳光包裹着自己,耳边时不时传来木子婆婆的教学声和吴昊凡手忙脚乱的应答声,林灿燃满足地眯着眼睛,正午的太阳晒得他有些发懒,窗外的银杏叶子偶尔飘落,一片、又一片
那是吴昊凡高考前半个月。
那天周五,尚礼中学有学生坠楼身亡,当晚,吴昊凡去了警局自首。
第二天,林灿燃站在二楼卧室的窗户边看着警察进了自家大院,他知道他们是来询问自己关于死者的情况的,他握了握拳,告诉自己不要慌,他和吴昊凡必须统一口径。
妈妈在楼下叫他,林灿燃应着,开门,下楼。
“林同学,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同班同学。”
“平时关系怎么样?”
“不好。他总管我要钱,不只是我,全班同学没一个没被他欺负过。”
“他要钱干什么?”
“买烟抽啊,他平时总跟社会上的混混们一起玩,经常翘课出去打群架,学习也不好,老师也不爱管他。”
“他这样勒索你们的钱,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和老师?”
“会挨打的!以前我们班长告诉过老师,结果放学就被打了。”
警察“嗯”了一声,把笔录本翻了页,林灿燃知道,该进入正题了。
“跟我们说说那天的情况吧。”
闻言,林灿燃轻轻点了点头。
学校图书馆的天台有一面护栏缺损了一大块,校方一直拖着没有修葺,只是象征性的在楼梯口拉了个警戒条警告学生不要去顶层。原本就没有多少学生会来这里,如今又加了这样一层隔离,倒正好成了吴昊凡和林灿燃约会的绝佳地点。
早恋本就是小心翼翼的事,更何况他们是同性,躲家长、躲老师,还要躲着八卦的同学,有这样一个不被打搅的地方能供他们在午休的时间单独相处,简直就像是偷来的幸福。
那天,他们像往常一样坐在大大的蓄水箱底下聊天小憩,吴昊凡枕着林灿燃的腿仰头看他,四目相对,恋人之间的甜蜜信号驱使他们情不自禁地去亲吻对方。
谁都没有发现有人走近,直到那声“我操!”突兀的响起,两人触电般回头,是那个男生,林灿燃的同班同学,染着扎眼的黄头发。那段时间学校查抽烟的学生查得紧,厕所什么的时不时会有老师巡视,黄头发烟瘾一犯,就想到了这个封锁的天台,却没想在这儿看到了正在拥吻的同班同学。
“也就是说,”警察整理了一下笔录,总结道:“那天,死者再次勒索你,但是你没钱给他,还反驳了他几句,他怀恨在心把你骗到图书馆的天台想要教训你一顿,就在你挨打的时候,吴昊凡出手相救,然后双方在扭打的过程中死者欲将吴昊凡推下天台,却被吴昊凡反推了下去。是这样么?”
“是。”
“吴昊凡为什么会去天台呢?”
“我不知道,反正他来了。”
警察定定地看了林灿燃几秒,仿佛在确定他是否有隐瞒,但林灿燃真挚的眼神让他最终满意地盖上了笔帽,朴家父母连忙起身相送,就在警察即将踏出门的时候,林灿燃却叫住了他。
“警官!我想问问,吴昊凡,他会怎么样?”
“灿燃你别管闲事。”朴妈皱着眉埋怨,她可不想自己儿子跟这桩命案有太多牵连。
林灿燃没有看他妈,他只是望着警察,眼神依旧真挚:“毕竟是他救了我,所以想知道他会怎么样。”
“放心吧,未满十八周岁、正当防卫、还主动自首,问题不大。”
警察终于离开了,大门“嘭”的一声,连同林灿燃心里的那些真相,一并关上了。
林灿燃的话,半真半假。
那天黄头发的确敲诈了他,利用他和吴昊凡的关系做筹码。黄头发说,如果不想被全世界知道你俩的事儿,要么给一万块,要么,你俩当着我的面干一炮。
先怒的人是林灿燃,这个看上去温顺的人像个小野兽一样扑了过去,在吴昊凡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给了黄头发一拳,黄头发也毛了,翻身把林灿燃摁在地上就开打,紧接着吴昊凡也加入了这场混战,黄头发一挑二打不过,林灿燃好对付,吴昊凡是体育特长生,实在太棘手,他打算先逃跑再说。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黄头发卯足了力气一拳揍倒了吴昊凡然后转身向楼梯口跑去,结果,却被林灿燃推向了护栏的那个空缺。
沉闷的一声“嘭”,黄头发重重的摔在了水泥地上,林灿燃全身都在发抖,他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转头看向吴昊凡。
吴昊凡强撑起身子凑过去,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没事的,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一时失手”
“不,我不是失手,昊凡,刚刚我是真的,真的想要杀了他啊。”林灿燃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外涌,那种既后怕又不后悔地复杂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我不能让他跑,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不能跑,我要保护好我们,我不会让他跑”
吴昊凡安静地听着怀里人的语无伦次,他知道,他需要他。
在被人发现之前,吴昊凡说出了他的计划,他代替林灿燃去自首,并且冷静地编好了一个完整的谎言。
“但别把整件事说得太完整,你只说你的部分,至于我是怎么看到你被人带到天台来的,这是我的部分,你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这样才会真实。记住了吗?”
“恩。但是你——”
“相信我。”吴昊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那里面映着林灿燃的脸:“我们都会平安。”
感觉到鼻子被人捏了捏,林灿燃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闻到了一股柠檬派的甜香。
“怎么睡着了?等太久了吧?”吴昊凡端着一个卖相极差的柠檬派坐到了林灿燃对面,“喏,我给你做的第一个柠檬派。”
盘子里歪歪扭扭的点心林灿燃一眼也没瞅,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吴昊凡,也不说话。
“干嘛,嫌弃啊?”
林灿燃笑着摇头。
“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
“然后呢?”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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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一位老主顾聊着天,门口的铜铃“叮”的一声响了,一个年轻的背包客走进来,大概是旅途中路过这里,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老板,我要一块柠檬派。”他掏出钱包,礼貌地冲我点点头。
“不卖。”
“啊?那,这”背包客显然有些蒙,他指着橱柜里的那些柠檬派满脸的疑惑。
我的老主顾乐了,说:“年轻人呀,你拿钱是买不到这里的柠檬派的!”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店里又进来一男一女,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你们俩好久没来啦,还是柠檬派一块,对吧?”我打开橱柜的玻璃门,主动端出了一整块递过去。
“去度蜜月了,昨天刚回来。”男人笑着伸手接过,同时揽过女人:“这段时间没吃到您做的柠檬派,她还一直念叨呢。”
我笑眯眯地点头,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亲吻对方,然后道谢离开。
年轻的背包客彻底傻眼了,瞪着眼睛看着我重新关好了橱柜的门。
“想吃的话带着你的爱人来吧,用你们的一个吻,就可以换一个我的柠檬派。”
背包客闻言无语地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我重新回到吧台前跟之前的老主顾继续聊天。
“我说你啊,不会亏本吗?”
“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才学做这些。它们对我来说,是无价的。”我看着玻璃橱柜里所剩无几的柠檬派,轻轻笑了笑:“无价的东西,只能拿同样无价的东西来换。”
下午13:18,我在还剩下最后一块柠檬派的橱柜里,摆上了【售罄】的小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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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瑞节,是乌托镇当地的传统节日,谐音free。节日当天,人们白天身着盛装上街□□,夜晚共饮美酒畅谈欢歌,旨在用美好的生活向爱和自由致敬。
第一次过这个节的林灿燃激动得要死,破天荒地没睡懒觉,大清早就把吴昊凡闹起来折腾。
“昊凡昊凡我穿这件怎么样?”林灿燃穿着吴昊凡的大T恤光着腿在衣柜前一顿翻,最终挑出了一件皱巴巴地衬衫比在自己身前。
吴昊凡靠在床头眯着眼睛,清晨的阳光在他□□的上半身和凌乱的发丝上流连,他冲林灿燃轻轻摇了摇头,样子温柔而慵懒。
“那这件呢?”林灿燃换了件套头毛衣。
吴昊凡依旧摇头。
“那我就没有像样一点的衣服了。”兴奋的‘林小皮球’一下子泄了气,他把衣服扔进衣柜里,撅着嘴嘟囔:“早知道这样,走的时候就把那件衣服带上了!就是我那年在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穿的那套西装,你还说好看来着,还记得么?”
说话间林灿燃走回床边,单腿一盘坐到吴昊凡身侧,一脸遗憾。
吴昊凡笑了笑,懒洋洋地抬起一只胳膊:“过来,抱抱。”林灿燃顺势滚到吴昊凡怀里,扯开被子重新躺回被窝。吴昊凡搂紧他,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说起来,真的很久没见过你穿正装了。”
“我还一次都没见过你穿正装呢,”暖烘烘的被窝和恋人的拥抱让林灿燃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说到底,有没有漂亮的衣服又能怎样呢?和现在这样自由的生活比起来,那些浮华的表象实在微不足道:“应该很帅很帅吧,你穿正装的样子。”
“想看么?”
“恩。”林灿燃轻轻点头,发丝蹭在吴昊凡胸口,毛茸茸地挠得人心痒。
“那一会儿,你穿给我看,我穿给你看。”吴昊凡低头,正迎上林灿燃抬头望向他的不解眼神,吴昊凡弯起眼睛,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沉稳动人:“我前几天背着你偷偷去了趟东街的裁缝铺,给我们俩一人做了一套西服。为了这个节日你都兴奋多少天了,我不想让你失望。”
林灿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睫毛颤了颤,突然猛地一头栽回吴昊凡怀里,死死地抱着他,就这样抱了好久,直到心里澎湃着的那股暖流缓和下来,才闷闷地开口:“好贵的吧?”
“李师傅说了,可以让我分期付款。”
“昊凡。”
“恩?”
“我以后不在店里闲呆着了,我要出去找个工作赚钱,不能指着你一个人。白天店里客少,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晚上我回来了再跟你一起看店。”
“你才多大——”
“你要说不行我就生气了。”林灿燃终于把脑袋抬起来,一双眼睛笼着雾蒙蒙地水汽:“不要老觉得我还是个高中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了,你也才比我大两岁而已啊,既然老天爷眷顾让我们找到了想要的生活,那就应该我们俩一起努力,好好过。”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瞬间?温柔晨光里,你的恋人望着你的双眼,说着令你感动的话时,你会很想、很想吻他?
恩,没错,吴昊凡就这样做了。
你又是否有过这样的瞬间?温暖床榻上,你的恋人搂过你的脖子,用同样的深情来回应你的吻,你会情不自禁地、一点点燥热起来?
恩,没错,吴昊凡也有同样感觉。
“小坏蛋,你天天穿着我的T恤睡觉,是不是该脱下来还我了?”
“大坏蛋,你的内裤还是我买的呢——”
“我现在还你。”
“唔”
夏天,是吴昊凡和林灿燃最讨厌的季节,毒辣的太阳烤得空气都有了热浪,万事万物皆是扭曲的,在酷暑中不安的翻涌,仿佛非要颠荡出点不好的事情才肯罢休一般。
吴昊凡高三那年的夏天,黄头发死了,为配合警方处理的吴昊凡错过了两场高考,各大高校统统与他失之交臂,而高额的赔偿费用也给了这个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一个重创——吴昊凡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异,夫妇俩各自带着行李飞离了这个国度却不约而同地留下了孩子,拉扯吴昊凡长大的人是奶奶,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靠着退休金和出售自酿的米酒供孙子读书上学,眼看着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终于快要开花结果,却不料接到了警方的通知,从此一病不起。
那个夏天,吴昊凡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面对继续花钱复读、和自家的现状,吴昊凡选择担起顾家的责任,他瞒着奶奶说找了个学费便宜的夜校继续学习,实则在个小酒吧谋了个学徒工作,端盘子之余学着调酒,一干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林灿燃依旧做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只是每晚放学不再是吴昊凡送他回家,而是他绕路过来看他,若是吴昊凡时间充裕,两人会站在酒吧后门外的小巷里说笑聊天、拥抱亲吻;若是吴昊凡很忙,林灿燃也不会任性,他只需要看他一眼,知道他今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不开心。
林灿燃一直是内疚的,他曾不止一次向吴昊凡说抱歉,得到的回答却永远是,我甘愿。
可是这三个字没有令他释然,只有满满的心疼,随着时间,一点一点从心里溢出来。他对自己说,林灿燃,你要很爱很爱吴昊凡、要比他爱你更爱他才行。
然后,春夏秋冬复而返,夏又至。
那是林灿燃高三那年的夏天,他们俩的关系最终还是被林家父母发现了。
那天,夫妇俩买了新车临时决定去接孩子放学,却发现孩子出了校门就直接上了辆与回家方向完全相反的巴士,内心生疑一路尾随,直到看见小巷里拥吻的两人时,夫妇俩差点没背过气去。
当晚林灿燃挨了人生中第一次打,林爸拿着扫帚抽他,扫帚断了又去拿晾衣杆,一向护着他的林妈也没去阻拦,坐在沙发上边哭边骂。林灿燃被他爸抽得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听着那一口一个的“恶心”、“孽障”,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夏天,林灿燃也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面对父母坚决的态度、和他与吴昊凡的感情,林灿燃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他。”他如是说——这个听话的乖乖仔骨子里有的叛逆和决绝,是林爸林妈没有想到的,气急败坏的夫妇俩决定干涉到底。
他们把林灿燃反锁在房间里,为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同时计划送他出国留学,当然,为了避免吴昊凡继续“纠缠”自家儿子,夫妇俩抱着“希望对方家长也能好好管教管教自家孩子”的心态找到了吴昊凡的奶奶,结果,孙子上夜校的谎言加上同性恋的打击,让这位久病的老人再也承受不住,躺在病床上一命归西。
林灿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
那是他时隔半个月后第一次见到吴昊凡,隔着被父母用木板钉死的窗户看见他跪在自己家的大院里,浑身湿透的他显得那么狼狈无助,可是扯着嗓子吼的那些话,却比轰鸣的雷声更加清晰坚定——
“林叔叔!林阿姨!我是吴昊凡!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也不看好我和灿燃的感情!可我不会放弃的!即使即使我因此失去了我奶奶我也不会放弃,我没办法放弃!朴叔叔、朴阿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林灿燃!!!”
声声的呼喊撕心裂肺,林灿燃站在窗边,哭得比窗外的暴雨还汹涌。
学生时代的恋爱,是世间最纯粹的,他们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带着对爱情最懵懂的定义去爱上一个人,无关家室背景、无关车房月薪,只要能手牵手走过樱花飘落的校道、亦或者在睡前收到对方的甜蜜短信,便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些生离死别、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最容易感动这个年纪的人,在他们眼里,那种为了爱而不惜一切的决绝是对爱情最好的证明;在他们心里,爱,就是最至高无上的东西。
只要“爱”能自由,多冲动都是值得、多坚持都会无悔。
于是,他们在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决定私奔。
林灿燃以“同意分手去国外留学”为前提获得了父母“单独见吴昊凡一面”的允许,两个人在林灿燃的卧室里坐着,林灿燃握住已经几近崩溃的吴昊凡的手,说出了他的计划——
出国当天,林灿燃会在登机之前以上厕所为理由避开父母视线,逃出机场打车去长途客运站与吴昊凡汇合,两人先坐当时最早发车的一班大客离开这个城市,然后再慢慢决定要去哪里。
“要在一起就只能这样了,”他对他笑笑,哭肿的眼睛有些难看地弯起来:“昊凡,反正我们连杀人这种事都瞒下了,还有什么做不到?”
吴昊凡闭上眼睛,眼泪混着头发上滴下的雨水在脸上毫无章法地淌,在离开之前,他给了林灿燃一个用力的拥抱,声音嘶哑:“是,我们一定会平安。”
浮瑞节的欢乐气氛果然很感染人,就连年过半百的木子婆婆都换上了大红色的套裙,挽着穿咖色格纹西装的木子爷爷跟着□□的人群一起唱唱跳跳,整座小镇都是欢声笑语,□□的队伍穿梭在小镇的每个角落,画着小丑妆的乐队演奏出欢腾的音符,脖子上挂满花环的舞者们在人群里轻快舞动,时不时摘下一个花环抛向□□的人群。
林灿燃完全high了,扯着吴昊凡一路蹦哒,乐队演奏的曲子不会唱他也跟着瞎嚎,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闪亮亮的,无忧无虑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快乐。吴昊凡牵着他,帮他挡着身边偶尔撞过来的人,跟他一起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什么是自由?
此时,此刻。
什么是爱?
牵手,并肩。
□□的队伍在黄昏时分到达自由骑士广场,这里,是整个乌托镇看晚霞的最佳地点,开阔的天际线边缘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天地万物都变得金灿灿的,风吹得广场两旁的银杏树叶沙沙作响,欢快的音乐声也终于舒缓下来。
晚秋的浓情瑰丽像蜜糖一般在心底化开,你在这样的温暖霞光里去看身边的人,目光也一定会变得温柔起来——吴昊凡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身边的人——看他的白西装被晚霞染成了绯色,脖子上挂着的花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他因为一路兴奋而红起的耳朵尖,发梢处的细密汗珠莹莹闪亮;看他出神地望着天边的风景,然而再缤纷的云朵都不及他眼角挑起的斑斓流光……
“昊凡,我觉得我们好像生活在电影里。”林灿燃兀自开口,眼神却依然盯着那火一样的晚霞。
吴昊凡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私奔,就是和爱的人一起逃跑。我当时觉得那是多么疯狂啊,直到遇见你。”林灿燃转过头来,那双挑起斑斓流光的眼睛,此刻却格外干净明澈:“我人生中经历过的最美好、最不安、最心痛的事,都是和你有关。那些事情我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包括私奔这件事,到现在我也觉得这很疯狂,可是不同的是,我现在认为的疯狂不再是因为私奔本身,而是因为,明知道它很疯狂,我们却义无返顾地做到了。”
吴昊凡淡淡地笑起来,低头握住林灿燃的手,十指相扣:“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爱,本来就是没有理智的、疯狂的事。”
轰轰烈烈到极致,却是为了平平安安。没道理,却也最在理,多疯狂啊,不是吗?
晚霞即将散尽,接下来是酒会时刻,人们趁着最后一点余晖的光亮开始散去,广场边缘,那个穿着白西装的男生和身边穿着黑西服的少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在熙攘的人群里并不起眼,可他们珍惜这样的平凡。
“昊凡,我们俩都穿得这么正式,感觉像是要去教堂结婚呢。”穿白西装男生打量了一眼两人的衣服,嬉笑着打趣。
“恩,那正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喽。”穿黑西服的少年扬了扬下巴:“不过乌托镇没有教堂,要不就在这儿吧,当着天和地、当着镇上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花宣誓。”
“咳咳……”白西装男生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吴昊凡先生,你愿意——”
“我愿意。”
“喂!我还没说完呢!”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黑西服少年眼神真挚:“你呢?”
华灯初上,夜色温柔,乐声缱绻,酒香扑鼻,爱与自由都在,生活恬淡平安,白西装男生的回答,我猜,你应该能知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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