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乐符是在午夜的时候才等到江韬回来的。
时值隆冬，夜色苍茫。
这个位于郊区的别墅在深夜降临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冷清幽静，就像是一座被遗忘于枯枝败叶之中的废弃院舍，幽魅寂寥，扭曲颓败。
乐符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在蒙了雾气的玻璃上擦出一块小地方，打着哈欠看着江韬的轿车打着闪眼的灯光从外面缓缓驶进。
他知道只要他稍等微微侧头，就可以看到正屋的大门被打开，然后江韬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气走进来。
江韬进门就将外套围巾都脱下来递给身旁的人，抬头看到乐符只穿了一套薄薄的居家服，问道：“你不冷吗？”
乐符打着哈欠，从楼上缓缓地走下来。他看了江韬一眼，明显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屋里面暖气打得这么足，我整天只能呆在这里，又怎么会冷呢？”
江韬一听就听出来乐符这又是在抱怨不能到外面去的不满，嘴角稍扬，抱了一下慢悠悠蹭到自己身边的乐符，拍拍他的脑袋：“又不会让你一直呆在这里。”江韬看了眼乐符前段时间因意外受伤至今还打着石膏的右手，“等你的伤好了，我就带你回去。”
这种话就等于一句没有任何用处的空话，乐符早就听了无数次，从反驳到麻木。
乐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不语。
江韬又问：“吃饭了没？”
“还没，等你呢。”
“这还等什么，你早该吃饭了。”江韬看了一眼时间，指针正好滑落到24：:15的位置，“你真的这么能挨饿？”
“当然是假的了。”乐符说话的语气里怎么听都是不爽的成分居多，“要是真能等到这点，我就直接饿死了。”
“那你还蒙我？”相比之下，江韬的态度就显得比较心平气和了。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问这个问题不是搞笑吗？”乐符说完这句话还撇了撇嘴，小声地抱怨，“何况天天喝骨头汤，我都要喝吐了。”
虽然乐符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并不重，但以江韬跟他之间的距离，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江韬觉得，最近乐符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说话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刺人一下，活像一只碰不得的小刺猬。
不过这不仅是江韬觉得，就连乐符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说起来，这对乐符来讲也是一桩小小的悲剧吧。
前段日子，也就是乐符的寒假还刚放没几天的时候，他跟一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约好了一起去骑自行车。其实那天他是先跟江韬约好了一起出去的，但岂料江韬临时有事，毫不愧疚地放了他鸽子。而那个想去骑自行车的同学又找不到陪同他的伙伴，在群里刷屏以示不满，看得乐符都觉得心累。他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又无所事事着，干脆就陪那个同学去骑自行车吧。
反正没什么事情，就当打发时间吧，顺便还能锻炼身体呢——乐符这么想到。
然后骑着自行车的乐符就这么“出车祸”了。
当时乐符骑着自行车要转弯的时候，看到一辆汽车向这边行驶过来。乐符真的是好心想要让那辆汽车先行的，可结果在避让的时候没有留神周围的情况，撞到了旁边的大垃圾桶，结果整个人都从自行车上飞了出去。
还好总体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右手手腕处有些轻微的骨折，其他地方都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而已。
对此，江韬自然是感到后悔的。
他后悔那天放了乐符的鸽子，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因此才将乐符连人带行李一起打包送到了自己在郊区的别墅静养疗伤。
乐符也当然会有不满，他曾向江韬表示：“哪有这么夸张非要去那里修养啊？我只是一只手暂时有些动不了又不是中风了半身不遂……我不想去那里啊！没有人气的郊区超级无聊的。”
挣扎是无效的，因为江韬坚持的原则就是说一不二，强行把人给带走了。
所以这才导致了乐符最近的脾气有些急躁。
作为一个伤到了右手的右撇子，生活上必然会有很多麻烦。
譬如眼下，正吃饭的时候。
因为乐符的左手根本不会使用筷子，所以最近吃饭时用的一直是勺子。
现在乐符正用勺子使劲地迎着餐盘里诱人的西兰花，那全神贯注的样子看的江韬都想笑。
眼看着那绿油油地西兰花就要被勺子捕食住了，结果油油地餐盘边缘一滑，无情地落在了外面。
乐符懊恼地扔掉了勺子。
江韬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把就放在一边的叉子给乐符递了过去。
叉子自然是要比勺子灵活多了，乐符接过手的时候瞪了江韬一眼，说道：“我猜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糗，才给我勺子的。不然你早就该给我叉子了。”
江韬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他：“那你叉子叉着能喝汤吗？”
“那我再换回勺子不就好了，我看上去是有那么傻到连交替使用餐具这种事情都不会吗？”
“好，好，我的错，我该早些给你叉子的。”
其实江韬还是挺喜欢看到乐符这么一副有点小任性耍脾气的样子的，就像是养了一只小宠物，被惹毛后使劲扑腾着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爪子，看得人心痒痒的，只想抱过来哄一哄。
吃过饭后，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乐符照例开始表达自己想要出去的欲望，他语重心长地对江韬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不要老是让我呆在这里了……现在放假啊，没事做啊，我很无聊的。”
江韬坐在乐符的左边，伸手搂着乐符的肩膀，也是义正言辞的想要说道，你可以在家看电视啊看电影啊，真无聊就养条小宠物玩玩。现在骨头还没长好呢，出去哪里碰着了撞着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只是这次江韬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接到了助手打来的电话。
江韬的助手极少数在这里点给江韬打电话的，每次特殊时间来个电话，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江韬接了电话以后，脸色明显就沉了下来，原本还算平静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怒气：“什么？什么时候出这规矩了，谁给定的？老顾？呵！他本事越来越大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这些花招！”
江韬挂了电话后，站了起来。
乐符也跟着站了起来，乐符知道，这种情况下，江韬大概是又要出门了。
江韬在乐符的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抱歉，宝贝儿，今晚不能陪你了。我有事必须得亲自过去一趟。”
乐符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要是江韬心情好的话，他也许还可以任着性子说些什么；但江韬现在的心情明显是不好的，乐符就不会傻到往枪口上撞了。
乐符识相地说道：“那我送你到门口吧。”
乐符蹭着江韬将他送到了门口。江韬把乐符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来回揉了揉：“行了，你别出来了。外面冷，你穿的少，还是进去吧。”
“嗯，那我进去了，你路上小心。”
“嗯。”江韬小心翼翼地避着乐符的忧伤将他抱了抱，还亲了亲他的嘴，才转身离开。
乐符进屋之后，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就是做人家小情人的悲哀。
人家突然放你鸽子，你得忍着；人家限制你的自由，你还是得忍着；最重要的是，人家一副深情款款的情人样时，你还得好好地演戏配合并且继续忍着。
起码乐符觉得自己是不喜欢江韬的。
不对……说是明确的不喜欢好像太绝对了一点，毕竟他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真假难辨的依赖习惯在里面。但这种感情对乐符来说显得有些薄淡，还上升不到他是真心喜欢江韬想这辈子都只跟江韬在一起的程度。
两年前，乐符经历了人生当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家道中落，亲人离世，他从一个生活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少爷变成了一个连大学学费都负担不起的贫穷落魄者。
说来世间少有全心为善之人，却从来不缺少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冷漠亲戚。
那时乐符寻求了很多人的帮助，但结局也是他意料之中的无人愿伸援手。
而伸手把乐符从这个黑暗的绝境里拉出来的人，却是江韬。
放在小说里，这大概还能成为一个结果喜人的美好爱情故事。可是对乐符来说，就仅仅只是像从一个黑暗的绝境里跳到了另一个灰暗的困境里。
其实他跟江韬在家中尚未衰败之间就已经认识了。
不过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开始，乐符就对江韬没有任何好感。
他还记得江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对他说过“我挺喜欢你的，要不你跟了我吧”这种当时的他绝对无法接受的话，乐符在心里甚至还有些抵触江韬这般轻浮的言行举止。
后来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江韬出现在他面前时，也还是这么说的——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跟了我吧，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人在身心都达到一个绝望的程度时，害怕的，就是还有机会再体会到别人给予的温暖——因为还在奢求希望的内心根本抵挡不了，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些许。
不过别人给予的温暖终究还算是别人的。
后来乐符才知道，原来江韬所谓的“我喜欢你，跟你了我吧”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我喜欢你，我们谈个恋爱吧”而是“我喜欢你，让我包养你吧”。
也许是江韬的表达方式哪里出了错误，又或许是乐符哪里理解了错误，只是现在的他们谁也不会就这个问题再去认证一下真相是个什么意思。
乐符在内心深处是不相信江韬这所谓的真心的，因此这两年来，无论江韬对乐符的宠爱是多么的没有底线，乐符都还是带着一些自嘲的怀疑，不会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