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凹函数（1 / 1）
那边雷达屏上显示褚世清的航班落地没几分钟，程阳的手机就震了。手机在他裤兜里，程阳也不看。三分钟之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条信息没看，也不记得自己心情变好的原因正在这里。
只隐约觉得有个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在等着他，所以林雨萌来接班的时候，他特别高兴地站起来做了做伸展运动，眼见着就要蹦蹦跳跳起来。把林雨萌吓得不轻。
林雨萌见过程阳高兴，但没见过程阳这么雀跃。程阳高兴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轻松愉悦，但现在这种状态不像是高兴，像是回到17岁了。
她觉得很好笑，但也很质疑，所以皱着眉试探性叫了一声：“阳阳？”
程阳直接一脚踹到了她椅背上：“滚。”
她嘲讽地笑了一声，把椅子滑到席位前，开始进入工作模式。
“有什么情况需要注意吗，我的程主任？”
“没有。”程阳想了一下，“对了，你知道管制部想把你送到瑞典学习一年的事情吗。”
林雨萌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
林雨萌的眉头仍皱着，没有松开。
程阳声音放温柔了一些：“怎么了，不想去？”
“不是。就是有点猝不及防。”
“打乱婚姻计划了？”
林雨萌皱着眉慢慢转过头盯着程阳，目光上下扫视，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程阳……”她思考了一下措辞，“怎么觉得你突然开始食人间烟火了。”
这话让程阳哭笑不得：“你们怎么一个一个都对我有这种成见。我什么时候不食人间烟火了。”
这个标签，前几天褚世清刚给他贴过一次，说他有距离感。
林雨萌考量了一下，确实这个形容有点夸张。
“就是觉得你……迷之变俗了一点。”
程阳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近朱者赤可不一定，绝对近墨者黑。他一点没觉得褚世清的思想境界有什么提高，去电影院还是老想看那种鬼片或是伤痛青春片，笑点基本都在三俗黄暴上，听歌的最高层次就是听个陈奕迅。
林雨萌见程阳不否认，就一副三观俱毁男神形象轰然倒塌的表情，转回去看屏幕了。
这是因为想到了褚世清，程阳才想起来，自己高兴的源头是褚世清发给那条他的他还没看的微信。心里感叹了一句坠入爱河的人果真他妈都是傻逼。
这还单恋着呢，这还没谈成呢。褚世清态度还暧昧不明着呢，还老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呢。
他出单位的路上回了褚世清的微信。褚世清是问他这周三有没有时间，想出来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周三程阳确实有时间，就算没有，他也会主动凑出来一个周四或周五。做他们这一行的虽然不太好约到一起，但更多时候也要看有多想约。
结果两人周三晚上去吃火锅了。程阳穿了件棉上衣，褚世清穿的衬衣，所以吃完之后程阳老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还是火锅味，坐到褚世清的AMG奔驰车上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有个事情挺微妙的，就是自从程阳那天往褚世清脑袋边喷了下香水之后，褚世清的车里就一直都是那款香水的味道。持续一两天可以是因为车内空气不流通香水持香好，持续一个多月可就大家心知肚明了。褚世清也不说，程阳也不问，两人保持着一周见一两次面的频率，程阳闻多了也就习惯了。
其实那瓶香水，他拿回去之后也就没再用过。
结果火锅味混着香水味，闻得程阳自己心里特别膈应。就是他心里有几秒都冒出了那种一丝丝的不自信，觉得褚世清今天之后再闻车里那个香水味，会不会硬都硬不起来了。
“我们去哪喝？”
褚世清好像对这情况浑然不觉，还在考虑去哪喝酒。
程阳皱了皱眉：“要不你直接把我送回去吧。”
“啊？”褚世清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但那一个“啊”就能明显感觉到他意犹未尽的，可能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吃多了。”程阳简单解释了一句。
然后又解释了一句：“一身火锅味，没心情去酒吧。或者我先回家洗个澡？”
褚世清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就这么各回各家了心里太不舒服。
“要不去我家喝？我那酒还挺多的。也省的喝完找代驾。”
程阳听完这句，愣了一下之后就笑了：“行，去你家吧。”
褚世清就直接往左边捞了一把方向变道了，程阳忍了忍没有对这种不打灯就变道的行为作出评价。车里开着空调，也不知道是空调吹的还是程阳闻了一会儿之后习惯了，反正等到了褚世清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火锅味也散的差不多了。
褚世清家他没进去过，送人送到楼下的次数多一点。程阳一下车就被车库里那种闷热的空气糊了一脸，下意识骂了一句脏话，没走两步身上就有点出汗了。
“现在这天真是太热。”
管制室里空调温度开的很低，他都习惯了。
褚世清指了指右前方的一个电梯门：“上电梯，进到楼里就好很多了。我看你们就是天天空调房里坐多了。你们也知道天热啊？天热还让乘客在地面上等。”
程阳转头想跟褚世清吵，但一回头看见褚世清笑意盈盈其实心情很好的样子，明显是故意找事。程阳就懒得搭理他，先一步进了电梯。褚世清跟进来之后按了个楼层，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他有点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一次跟女朋友，差点在电梯里就做上了。上衣都脱了，要不是我家楼层低……还好出门没碰见人。”
程阳应付性地笑了笑，神情有点不爽：“电梯里有监控。”
“我知道。”
程阳摇了摇头：“世风日下，没有公共道德。”
结果褚世清凑了过来，凑到他耳边，程阳都能感到对方身上的那股热气。
“感情上来了，顾不了那么多。”褚世清低声念叨了一句。
说完，电梯就到了。
程阳对褚世清这种行为不予置评，但他直觉刚才褚世清差一点就要去亲他了，如果那个气氛保持的时间再长一点的话。
进到褚世清家里之后，程阳对屋子里的整洁表示了十分明显的惊讶。褚世清大大方方承认了是他们家刘姨定期来打扫。程阳来回看了看褚世清家里的布置，看到电视墙的时候，心里动了动。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
褚世清拿完酒回来，就看见程阳站在那里看他的电视墙。
“画得挺好看的，就是挂在这儿有点小。”
程阳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看了看褚世清手里拿的一瓶红酒一瓶白酒。
“那改天给你换一副大的。喝红酒吧，白酒喝多了胃里难受。”
而且容易喝醉，喝醉了就没法好好聊天调情了。
褚世清点了点头。他家厨房和客厅之间正好有一个吧台区，他就把红酒放在了台面上，白酒放到了一边。
“别急着开喝，先去给我找件你的t恤。”
程阳一直站着，没坐下，就是准备好好利用一下之前的情况作为借口。褚世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程阳要干什么。
“找t恤？”
“借你家浴室洗个澡没问题吧？”
褚世清看着程阳，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说了句“没问题没问题”，就去给程阳拿衣服了。程阳顺势跟着对方到了主卧门边，靠着门框站在那，看着褚世清从衣柜里找了一件看起来穿得比较旧的t恤。
“我衬衣比较多。旧t恤穿着软一些。”
程阳拿过衣服，说了句谢谢，直接走过褚世清进了主卧的浴室。
褚世清站在卧室里看着关上的浴室门好一会儿，有点愣地骂了句“我操”。
程阳出来的时候，褚世清已经坐在那自己喝了一杯了。程阳整个人蒸腾着水汽，头发也洗了，正拿着毛巾在那擦。擦到半干就把毛巾搭在了褚世清家的沙发扶手上，然后拿着手机也坐到那个吧台旁边，褚世清对面。坐过去的时候，褚世清正在给他倒酒。
“谢谢。”
他随口说了一句，手机放到一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褚世清一直在看着他。
“你明天要上班，能喝酒吗？”
“明天是晚班。值班前八小时不喝就行。”
至于褚世清的工作时间，程阳压根就没问，反正褚世清自己会处理好。
“你妹是不是快放假了。”
褚世清点了点头：“是。怎么你想她了？”
“想她？”程阳仔细看了看褚世清的表情，“看来你确实不知道啊。你妹每天跟我微信晚安早安。”
“我操。这小丫头……”
“你放心我不玩弄她感情。”
“不不不，没那个意思。”
“其实她挺好的，但我真的没感觉。”程阳顿了顿，“我怕她心里难过，所以还是偶尔会回复两句。这没关系吧？”
褚世清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摇了摇头，喝了口酒。
“没事，她心里有数。可能就是想跟你做朋友。”
程阳一下子笑了，喝了口酒，然后又忍不住笑，差点被呛住。
褚世清在桌子下边踢了他一脚：“笑什么呢。”
“没有，就是你们兄妹俩交朋友的那个手段那个感觉实在是太像了。”程阳摇了摇头，思绪乱飞，想起来另一件事情，“昨天那架新舟60起落架故障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新舟60，故障一下多正常。”
程阳点了点头：“也是。不知道C919怎么样。”
“我有个朋友的朋友飞过，说还行。就是觉得有点颠，稳定性其实还可以。”
“其实我有考虑过去学个飞行执照……”
褚世清一下子来劲了。
“学啊！现在学飞那么方便。三十万弄个私照，学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请教我。”
程阳拿起手机敲了敲褚世清的头：“请教你？就冲你这句话，坚决不学了。”
“别啊。”褚世清嘿嘿笑了两声，“为我就不学了多不值得。”
程主任不说话了，看了他一眼，喝了口酒。
两个人有一会儿没有人说话，褚世清一直看着程阳，程阳目光涣散在其他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褚世清越看越觉得他就应该上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亲上去，为了克制这种欲望，褚世清只能又开始说话，破坏了那种和谐安定的气氛。
“说起来，交你这个朋友，真的还挺好的……工作也比原来有意思了，还能陪喝酒，会表演，会唱歌，还能帮忙画电视墙，还能逗我妹妹玩。”
讲到这个，程阳想起来前两天那个近墨者黑的结论，上手毫不留情地用力揉了揉褚世清的头，临了还推了一把，褚世清也就任由他折腾。程阳摸完之后往后坐靠在了椅背上，手放在桌子上，转着酒杯，眯了眯眼。
“我同事前两天说我变俗了。”
褚世清愣了一下，然后特别大声地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一脸的成就感。
“操。”程阳骂了一声，“下星期，你跟我去看话剧，我拿几张碟把你车里的那些都换了，电影我说看什么就看什么，吃日料自助。”
褚世清还在笑，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
程阳说完想了想，觉得现在逼着褚世清看书有点早，这家伙应该还看不进去。
想做他的朋友有那么容易？
“等我把你治好了，褚世清，叔叔阿姨都得谢谢我。”
“不可能。我爸妈对我的要求就是健康高兴，我越傻他们越放心。”
褚世清说得特别得意，嬉皮笑脸。可说完之后，程阳和他两个人表情都变了。
这一句话其实解释了很多问题。
褚世清眼神有点冷了，因为他知道程阳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分量。即使他喜欢程阳，也还不觉得程阳可以在这个问题上评判他的选择和做法。在这个事情上不管程阳说什么他心里都会很不痛快。
但事实上，程阳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他觉得心疼。
周六两个人约着去看了场电影，一个比较火的国产片。程阳觉得还不错，褚世清觉得好看的不行。片子照样是褚世清选的。鉴于褚世清老老实实陪程阳买了话剧票，程阳就没有在电影的选择权上过多争夺。其他行程一律遵循了程主任的指令，吃的确实是日料自助，但也只是因为程阳最近想吃了。
程阳有计划地一步一步拉近着两个人的距离。褚世清选择顺其自然，什么时候程阳觉得有必要捅破窗户纸了，什么时候他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开始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就是了。
毕竟，不装逼地说实话的话，真到了程阳开口明说的那一天，褚世清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