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节（1 / 1）
当雨落回到家里，他看到边城正在厨房里用小刀给自己剥栗子壳，那使刀的样子就像在做一场手术，透露着一种认真的可爱。雨落从背后抱着他，他楞了一下，把手里剥好的栗子喂到了雨落嘴里。雨落觉得今晚的栗子甜甜的，刚才为兵子的担忧与对叶扬的惧怕都抛到了脑后。
“你做手术的时候也这么小心翼翼的？”
“嗯，比这个还小心。那可是关乎人命，一点都不能分心。”边城边用刀切开栗子壳，边说。
“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能让你分心？”雨落说着，对着边城的耳朵呼出一阵阵热气。边城放下刀，转身把雨落抱在怀里，厨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年轻就是这么的精力充沛，两个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没有什么烦恼的事能阻止他们相爱。
“昨天见到兵子了吗？”第二天，边城才想起问雨落。
“没，他搬家了，也不知道现在和什么人混在一起。”雨落没有提叶扬，他不想边城替他担心。
“真可惜，我们医院后勤处在招零时工，我还准备跟你说，让兵子来医院试试呢。虽然累一点，但我们医院效益还不错，比其他地方待遇都要高一点。”
雨落没法告诉边城现在的状况，而且自己越是着急寻找兵子，叶扬就越不会放他走。还不如假装不在乎，时间久了，叶扬觉得兵子没什么利用价值，也许还能放他离开。于是雨落借口说找不到兵子，便把这事暂时放下来。
叶扬后来也没主动的找过他，可雨落知道，叶扬可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真害怕了，害怕有一天叶扬不会再这么沉默，当他再次出现时，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的确，叶扬不会就此罢手，可他又不愿硬来，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依旧叫浚河监视着雨落的生活，只盼望雨落和边城能发生点什么，他才能有机会站出来。可这两个人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还真是没什么可让他横插一脚的机会。连浚河最近的脸色都难看的要命，整天看着别人这么卿卿我我的，自己像个变态一样的盯着他们，浚河就气的不行。终于，他实在受不了了。
“哥，你重新派个人吧。”浚河突然出现在叶扬的办公室，一脸的不高兴。
叶扬正和一帮手下在说话，看到他的样子，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干不下去了。他扬扬手，叫那些人退了下去，然后亲自给浚河倒了一杯洋酒说：
“消消气，不想去就别去了，我另外派个人就是了。”
“哥，你就这么喜欢那小子？”浚河疑惑的看着叶扬。
叶扬见他不接自己的酒，干脆一口喝了，拍了拍浚河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浚河，你还记得叶飞吗？”叶扬望着空空的酒杯。
“哥，干嘛提起他？”浚河知道这个名字几乎是叶扬的禁忌。
“那小子，如果还活着，也和雨落差不多大吧。”
“他只比你小两岁，如果活着，也三十多了。”
“可他走的时候就雨落这么大。”叶扬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继续说：“这么多年了，我忘不了，忘不了他最后跟我说的话，忘不了他最后看我的眼神。你还记得他说什么吗？”
浚河当然记得，当年叶扬他们和人打架，对方人多，很快就落了下风。这时叶飞来了，拼了命的护住叶扬。等人走后，叶飞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了那些让叶扬耿耿于怀的话：“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我替你挨的这顿打，就算是还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我们不是一路人，注定不会走同一条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哥，我也不会再见你。”
说完这话，叶飞就走了，而且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他出车祸，在医院的最后时刻，他也没有通知叶扬，兄弟俩从那天到阴阳相隔再也没有见过一面，这成为了叶扬心中永远也解不开的痛。
“你说叶飞这小子凭什么看不起我，他三岁我爸就被人砍死了，我们两个从小就是帮里的人带大的。要不是我拼了这条命为帮里做事，他臭小子能安安心心的读书、过他的小日子吗？他翅膀硬了，就忘了他是怎么长大的，就嫌我做的事见不得人了。谁不想活得干干净净，可我有什么选择。”
叶扬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相框。
“我看着乔雨落，就会想起叶飞，我甚至觉得，叶飞当年根本就没有死，他只是变成了雨落的样子。”叶扬看着叶飞中学时候的照片，那照片上的人仿佛还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
“浚河，我要叶飞回来，回到我的身边，你知道吗？”
浚河听了叶扬的话，知道他被自己的回忆蒙住了内心，可他不想揭穿他，所以他站起来说道：“知道了，我会替你好好看着他的，绝不让他离开这个城市一步。”
叶扬用手擦了擦相框，从相框里，他似乎看到了小小的叶飞冲着他撒娇：“哥，给我买个回力车吧，只要五毛钱！”
“叶飞，只要你回来，哥什么都给你买。”
雨落后来又去兵子外婆家的小院找过他，可他始终没有再出现。雨落不知道是叶扬把他藏起来了，还是他故意避开自己。他心里着急，可又不能表现出来，更不敢再踏足叶扬的地盘。
边城也知道雨落还在为兵子的事担忧，边城有时希望雨落和兵子不如断了联系的好，他真是害怕雨落又和过去的事扯上什么关系。雨落现在每天在画室上班，晚上就去夜校上课，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学生没有区别，可边城还是害怕，害怕雨落会一不小心就回到过去。但边城也明白，即使那段曾经是那么的灰暗，那也是雨落生命中的一部分，想要完全的割舍过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又希望赶快找到兵子，给他介绍一份稳定的工作，那样才能让雨落彻底放心。
终于，在一天下午，边城从住院部下班开车回家时，他看到一个染着银色头发的身影在门诊大厅里转悠。这种颜色的头发实在是太少见了，边城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兵子。只见兵子在药房里拿了药，便匆匆的离开了医院。边城急忙给雨落打了一个电话，本想拉住兵子等雨落来，又担心他不会听自己的，便慢慢的开着车尾随着他。
只见兵子坐上了121路公共汽车，一路上都没有见他下车，直到来到郊外，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边城才看见他从车上走下来。从公交站台走了一段路，兵子走进了一个大铁门。
边城停下车，看到那门上写着：“幸福养老院”。他立刻将这儿的坐标发给了雨落，只希望雨落能赶快过来。
等了一个钟头，兵子从里面出来，雨落还没来，边城急忙叫住他。
“兵子，”
兵子回过头看着他，一脸的诧异，转而又有些生气。
“你跟踪我？”
边城也不想解释什么了，“兵子，这些天雨落一直在找你，他非常担心你。”
“他还会担心我吗？”兵子有些气恼的说：“你告诉他，我过的非常好，叫他好好读书，别瞎操心。”
说完这话，兵子就准备离开了。
边城急忙拉住他，又说道：“雨落马上就过来了，你和他好好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兵子甩开边城的手，“他快要成画家了，和我这样的小流氓有什么好谈的。”
边城看着兵子的表情，他不明白兵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兵子，我知道你和雨落是朋友，难道你不替他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高兴，以前雨落做什么事都和我在一起，打架时他总是冲到我的前面，我们虽然没什么钱，可挺开心的。可自从认识你，他就变了，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我讨厌现在的他，更讨厌你。”
边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服兵子，他还太年轻，思想还在非常的直接和单一，他无法告诉兵子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也实在没有和这样的小男孩沟通的经验，还好，雨落及时的出现了。边城只好把他交给雨落，自己到车里去等着。
“兵子，我还以为是叶扬把你藏起来了，没想到，是你自己要躲开我。”雨落异常失望，这些天他一直担心着兵子，害怕叶扬会对他做什么，却没想到，是兵子自己不愿见他。
“我没躲着你，只是，我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们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
“兵子，别跟叶扬这样的人混了，他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跟他混，你会吃亏的。”
“不跟他混，我又能干什么。我不像你，读过书，又这么幸运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我算什么，不过就是个被人扔在垃圾站的家伙，要不是我外婆把我从垃圾里刨出来，我早死了。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听不懂。有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有些人生下来就吃垃圾。这都是命。”
“兵子，过去我也跟你一样的想法，可你不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只要我们自己不想，没人可以把我们当垃圾踩在脚下。你听我说，边城给你找了一份工作，你去试试吧。”
兵子笑了笑，“雨落，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兴趣。我现在挺好的，扬哥很关照我，还把我外婆送进养老院，我可不能忘恩负义。”
“兵子，叶扬……”，雨落想告诉兵子叶扬有多可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雨落，扬哥这人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坏。”兵子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他没让我做那些犯法的事，我只是在他们公司下面的一家KTV做服务生。这养老院是他送我外婆来的，没让我掏钱。雨落，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其实，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你能去读书，我挺嫉妒你的。我也真心希望你能过的好。”
“兵子。”雨落听到这话，很是感动。
“雨落，我虽然年龄小，可也大概能感觉到，叶扬这么照顾我，是因为你的原因，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要是我现在走了，他会来找你的麻烦的。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感觉，他挺在乎你的。”
“兵子，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他威胁。”
“他没威胁过我，雨落，咱们这样的人，要想逃离这个圈子根本就不可能。我无父无母，没文化没手艺，想出人头地比登天还难，我从来不敢奢望什么，就这么混吧，能过一天是一天。但雨落，你既然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活一回，就千万别回头，知道吗？”
说完这话，兵子竟然哭了出来，“雨落，好好画画、好好念书，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就当是为了替我们这样的人争口气，也一定要成功。”
说完这话，兵子跑了。雨落呆呆的站在那儿，脑袋里不断的回味着兵子刚才的话。他知道，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兵子什么，雨落只希望叶扬能够放过兵子，千万不要让兵子回不了头。
边城从车里走过来安慰道:“朋友的事，尽力就好，我们面对很多事都是无能为力的。就像医院里每天来来去去的病人，我们做医生的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
“我知道.”雨落看着兵子消失的方向，他没想到有一天兵子的命运竟会依赖于叶扬的放手。他现在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有能力帮兵子脱离这困顿的生活。
叶扬后来找过雨落一次，那时雨落正从画室回家，叶扬坐在一辆车里，见雨落出来，对他招了招手。雨落知道躲是躲不掉的，干脆大大方方的坐了进去。开车的是浚河，面无表情，雨落不敢看他，只好望着车窗外。
“你见过兵子了？”叶扬问道。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雨落知道叶扬一直在监视自己，他知道也不奇怪。
“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我可没对他怎么样。”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这谢字我是受得起的。”叶扬像是玩笑的说。
“雨落，你真不愿来我的公司吗？我那儿也有正经生意，你不愿碰那些事就不碰好了，你也像兵子一样好好的上班，行吗？”叶扬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请求。
“叶扬，有件事我真的很奇怪？”雨落转过头看着叶扬说：“你为什么老缠着我不放，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雨落注意到叶扬的脸上变了一下，甚至连开车的浚河也有点紧张。雨落知道叶扬一定有什么秘密，但他也没奢望叶扬会告诉他。
果然，叶扬很快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说：“你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什么时候缠着你不放了。你爱来不来，以后没饭吃了，可别怪我到时候不收留你。”
说完这话，叶扬叫浚河把车停在路边，“你小子，快给我滚，你喜欢怎样就怎样，老子还不管了。”
等雨落下车后，叶扬绝尘而去，但雨落怎么都觉得他是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不过，值得庆幸的事，叶扬果然很长时间都没有来烦过他，他也终于得以和边城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