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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章:不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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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长的血路真的是我爬上去的?”

我咚地将手中木桶放在台阶上,问着身旁清雅的男子。

他叫伯生,是地盛殿无往书院中的管制之人,伯仲季三子分管文武生三阁,另有老生掌刑,幼生掌嗣,嗣阁分掌阴阳,有婕好女掌阴,男夫男掌阳。

幼生本为子生,避讳我子姓,才更为幼生,同婕好是个女儿家,生的不比妖娆媚质的婕好差。她主持男女亲合之事,时常与孩童玩耍,人也是喜眉平眼的让人愿意亲近。

男夫是个壮汉,生得高大,浓眉粗眼地做起姻亲之事也是咋咋呼呼地不拘小节,心思倒是细的,如此几分反差,让人怎么看他都觉别扭。

因掌文事之故,伯生不仅人生的清雅,亦持礼自矜,任我一路从无象界下来如何胡搅蛮缠,他皆淡笑而来地不惊不扰,不似仲生动不动拿出拳头唬人,也不似季生总无声无息地从田地走出,泥衣粗糙的整个儿便是一个耕夫,不过本是管制民生用度之人,随性也是当然。

“怎地,认了罚还不愿意担着?”伯生笑的雅致,人蹲下身子,捞起木桶里的沁透麻布,拧干水递来。

我睨他生闷,随手接过麻布跪坐在阶上,伸手去抹那些犹有拖爬痕迹的浓烈血色,无趣道,“若不是阿姊养伤要清净,撵我下来察看你们生辰准备,我才不愿下来。不过随口问问那日发生过什么,你领我到这血迹斑斑的鬼地方来,安的什么心?”

“小主,那日之事全发生在此地,当是要来此想的。”

他称我小主,不过念我是阿姊的妹妹,我愤然为想,话及耳听,脑中忽地闪过了一些画面,猛然回头盯着他道,“你不是死了么!怎地还……阿姊还…还亲了你!”

他愣住,眼中迷茫,疑惑地望着我,道,“院主怎会亲我?胡闹!”

见他正言轻斥,也确有迷惑之色,白净的脸皮窜上轻红羞涩,定是在想阿姊亲他之事,我气恼站起,怒道,“你少在那得意了,不过是阿姊见你要死了,可怜你而已,你不准去想那件事,更不准乱想我阿姊!”

“啊?”他惊讶之下没想得明白,摇头自嘲,“院主这般仙人怎会容得我喜欢,我可不敢有什么贸然逾矩的想法。”

“哼!”我稍稍缓气,刚坐下来,不禁想来又气,切齿道,“老生斗胆,竟敢寻思借我伤了阿姊,当真不要命了。可不知阿姊怎么想的,不仅没有处罚他们,还治好了老生大伤的身骨,连婕好半毁的脸和手都医好了,真叫人可气!”

“院主是心好,我等来无往山求取长生多年,无论是小人作祟,还是归墟界魂兽作乱,院主皆未曾下过狠手,宁愿自己大伤,也不容许魂兽毁去地盛殿。上次坠星之祸,归墟界动荡难抑,好在院主及时赶回,本以为会就此安生,倒不想老生他们横生祸心,想以小主迫使院主带他们登上无象界,确实过分气人。”

他自来自矜,如此薄怒含愧,想来不仅自认错处,也想于此博得我也宽解老生他们一二。

到底是个凡人之身,顾及之心也仅仅念及同辈而已,我冷冷作想,冷淡道,“空无一物的无象界什么也没有,你们即便身至,怕也得不了什么长生。长生有什么好,来回活上千年,若总遇上你们这样的人,当真无趣而厌烦。”

“小主非人,自是不知长生对人有多重要,便是我,也曾贪妄,更别说耗费数十年穷尽心思来到无往山的权贵之人。”他朝我笑笑,“您可知,为来到无往山,我们这些人曾做过何等残忍的事,又曾害过多少无辜的性命?”

“害人?”我瞅着他一张清雅无害的脸,根本不信他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讶道,“竟是连你也曾害过人?”

他笑,苦涩的嘴角满是愧疚,“是啊,所以当真到了无往山,得知本没有什么长生时,才觉自己是多可笑,自此也就难得安宁。虽得山中异果维持表面年岁,实际心骨早已腐烂不堪,不知自己这般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若非院主建下无往书院,让我等各司山中其职,有个消磨时间的法子,否则当真是山中不知岁月,亦不知如何为存了。”

“如此看来,你们倒挺可怜的。”我瘪了瘪嘴,言此及想的,不免茫然,“既然我也不是人,阿姊为何要我以人来纪年,甚至还要我行及笄成人之礼?”

“许是不想让小主也像我们一般活的不知年岁罢。”他洒脱一笑,“老生他们得百年岁月,不及长生终究难以甘心。见院主如神如仙,遂想知她久居所在的无象界到底有何奇异,见魂兽倾尽而出,以为院主会挡不住,才陡生作乱之心。好在院主纵使伤成那般境地,还是拼回命来救下小主,足见小主您对院主有多重要了。”

“那是自然,我可是她妹妹!”

我得意莞尔,随即脑中一空,疏离至远的陌生感觉压迫过来,不禁去想,我当真是她的妹妹么?

伯生看出我异样,因忌惮大象阶梯而止步在外,急切道,“可是想起了什么?难不难受?若是难受,千万别再去想,当日发生并未经久,总有些记忆残留,切莫依此去强行作想,伤了心骨可是不好。”

我晃了晃头,脑门汗凉,身子跟着不适起来,遂不敢去想,道,“无事。”

他缓了口气,道,“大象之道本是要心境纯粹至无牵无系的地步,方可无所为伤地走过。我们这些人以往做过恶事太多,清心多年亦不能避开过往的难缠心结,纵使能得院主准允上无象界,怕也不能通过大象道的剔心剔骨了。”

听他此言,虽淡然无绪,可单凭字面之意已足以瘆人,我茫茫回头,望着蜿蜒而上的一路血迹,隐约记得当时的自己痛楚至极,不仅身体大痛难忍,更有什么力量扯着脑子里的东西拼命撕扯,好似不把那些东西撕扯干净便不能罢休。

阶面的血迹渐有干涸,我此处为想,几如仍在殷艳流淌,淌过心底时,也没什么难抑的心绪作祟,便也淡然相信自己当真是个没什么牵系的无感之人,不免庆幸亏得是自己无牵无系,方能将伤成那般境地的阿姊背了上去。

不过反之来讲,我若当真无牵无系,难道竟连阿姊也未曾放过在心上么?

不该,断不该这样!

我有些发慌,才不要忘记阿姊!

倔强地认定不该忘,我将阿姊的轮廓尽数描刻在心,人跟着一步一阶地将阶面上的血迹认真擦将起来。

一步一步擦上去,越擦越是心惊,那上面不仅是血,还有为之烧灼脱落的皮肉,像是自人身上生生撕裂下来的。

临如此惨然之景,断不能觉痛楚至此的挣扎会是无感之人所行,我当真是个无牵无系,只因无趣下界的懵懂之人么?

那个瞬间,我万分怀疑阿姊解释的过往,可她那般为我,断不会害我。

她不想我不自惜,不想我难过,怎会舍得欺我?

我回过头,但见伯生正卷了海水过来,铺天盖地的甚是吓人,瞬时忘了自己原是要问他一问的。

“你这般要擦到几时?”他笑意盈然,身后的海浪也随意几分,像是兜天倾泻了水晶帘幕,与他做下了一个华丽晶莹的幕台。

我扬了扬眉,张口忖他,“难不成你还有本事将海水引上大象道?我可记得只消有东西上来,无不会消失了个干净!”

“并非是我。”他抿唇而笑,雅致挽过长袖,挺了挺身道,“小主清气难得,善引万物之质的话,即便遇上魂兽作乱,定也能保住自己。”

见他一幅有心想要教我的模样,我也有些意外,思忖若能得些本事护身,总能让阿姊少些负累担心,忙不迭问他,“你掌院中教习,难不成想教我几分,借机博个小主先生的名头来?”

“小主有院主护持,如何容得我等教习,不过是见您辛苦,故才想临时教教看罢了。”

他笑得有些狡黠,后续未尽之意明显,我也不是愚笨之人,道,“定不是这样,你要欺我,我让阿姊罚你!”

他忙是摆手,故作惊怕道,“伯生分明是好意,如何成了欺人之意?也罢,不瞒小主,实在是因伯生见小主清气过于纯粹,故而想看看您的身负之引可以做到如何地步,甚至还想让院中那几个都来试试,故才有些贸然而引。”

我想了想,点头转身,边擦边道,“我也不知什么清气浊气的,不过我听阿姊的话,回头我问问她,若她同意,我随得你试去。眼下嘛,我还是要自个儿擦得好,总归是应罚,不能讨巧。”

“也是,伯生一时激动,差点忘了院主,该是讨罚。”

听他歉意讨饶,我也心生玩闹,忍不住回头闹他道,“那你自个儿去老生刑司领罚?”

他霎时白了脸,正待弯腰行礼应下,我忙阻他道,“你这人真是端正无趣,平日也见聪慧,怎就看不出我此时在作弄玩笑与你?那老头子无情的紧,你若真去领了罚,只怕惨了又惨。怎就不会脑子转个弯?尽是呆头呆脑的。”

他笑笑不语,径自挥退巨浪,心不在焉地撩起长衫坐下。

我见他失神,确实吓的有些狠,不敢再玩闹,正无趣转身,不免想到阿姊亲他之事,忙不迭回头恶狠狠道,“你这呆头呆脑的无趣小子,少打我阿姊主意!”

许是没想到我又念及此事,他刚是愣住,便攸地笑了,噙着莫名的亲顾之意看着我,也不说话,端地摆出一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来。

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哼了一声,“看什么看!”

他挽唇,伸出指尖指了指天,笑道,“再不擦,天便要黑了。”

我抬头一看,确是晚了,不免暗恼叱他道,“都怪你!绕老绕去地说话,害人都忘了正经事来。”

“怪我,怪我……”他满口应承,温和道,“便是晚了,我也陪你。”

他姿态摆的实在过于自然而亲,令人狐疑不解,奈何时间确实已晚,我懒得与他多做纠缠,道,“骗子,你又上不来,做什么陪我!”

他眨眨眼,狡黠觑眼道,“大道上不得,小路还是有的。”

我随他瞥向道旁葱郁,狐疑即闪即逝,叱道,“若是两侧上得去,你们还不早上了去!”

狡黠僵住,他无奈摇头,笑道,“小主聪慧,伯生无可辩驳。我在此守着,好在再有数十丈,也就差不多了。”

见他吃了闷亏,我自是得意,转身用心擦起来,擦着擦着总觉被他绕开了许多话,想想反正他知道的恐怕也不多,我早些擦完,直接问上阿姊岂不更好?

念及阿姊,便忍不住欢喜之心,也就再无旁顾地认真做起手中的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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