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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四章:玄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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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浮生那日不顾姿态地发了怒,看来是真的要与我撕破了脸皮,我着掌事姑姑请他几次前来说话,也均是不作理睬。

可他越是不来,越是证明他真的在意那怪人时欢,我越发肯定从时欢之处寻下突破口的打算是正确之举,奈何时欢已折返商丘,我也就只能从解浮生身上找些机会。

他不来,我也不急,只管让掌事姑姑每日前去烦他,即便他不作理睬反应,于我也是乐意悠然见他能忍耐到几时。

也不知是巧,还是他刻意为之,竟是在月中元节头上应下我的请约,姗姗在日头沉了时分踏进殿中。

“难得见你换过一身衣服。”

他身着玄色外袍,腰间挂上火纹玄端,墨发束在玄鸟青玉冠中,人清气濯濯地精神内敛许多。

自进殿他便一直低头在思忖了什么,好似揣着什么难解心事,缠着他没了自来的白衣雅致,玄衣沉坠地像是换了人。

陌生的感觉让我不安,打量他玄衣勾芡的奇怪殷色纹络,落在那扎眼的玄端之上,讶过心思道,“可不是为了中元节又精心准备了什么?”

我逼迫问话,他并未反应,径自走近欠身行礼,起身便是愣怔,眼眸落在我刻意斜插在偏侧挽髻的玉簪上,本就阴冷的脸便更是沉了几分,冷冷道,“公主倒是好耐心,叫浮生何事?”

有意强调的‘精心准备’四字没能惹他为此生气,反是在头上簪子搁了心思,我暗自失笑,觉他此刻也不过是一如常人地有着寻常嫉妒之心,并不单是个超脱凡人理性的冷血妖怪。

他避开中元节,我不好在此过于纠缠,寥寥做个无趣模样道,“我在蒙城寺呆了几年,回来匆忙,未曾好好道别收拾行李。青陵台如今也是解先生做了主,父王身子差,折夏不敢在此事上招惹父王不快,只能劳烦先生遣几个人去趟蒙城,把我的书简带回来如何?”

“只是如此?”他狐疑转眸,竟似在猜测我的心思如何。

不是个妖么,怎地还看不清人心?

“不然呢?”我淡笑反问,晃了晃手中的书简道,“青陵台既是先生做了主,折夏的小伎俩于先生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无用之事折夏自不会再过费神,如今已不能做下如何打算,难不成安心认命看书打发个时间也是不成?”

他的眼神瞬间变的锐利,我不改颜色地抬眸迎他,惹得他眉心更是紧蹙,似是当真想不透我的打算,迟疑片刻才道,“要浮生应此也可,只需公主应下一个条件,人立时出发。”

“哦?”

我扬了声调,不可置否地以书简敲了下手心道,“似解先生这般神通广大,难道还需我一个将死之人应许些什么?”

“哼!”

解浮生拂卷长袖,竟是翻出一把奇怪的玉色折骨扇来,遥遥指着我不避讳地冷道,“一滴心头血,换是不换?”

“换,怎么不换!”

随手扔却简书,我起身盈笑道,“宫里的书我早已不耐烦,正是无趣的紧。反正不到及笄,想解先生也不会当真要了折夏之命,如此划算的交易,如何不换?”

“好。”他手腕打旋,骨扇起开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入长袖,拂袖转身即走,“随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笑意不减,虽不知他自进殿之时便不同寻常的气机来自何处变故,但只要他能给了契机,未必就没有了解真相的机会。

心头血么…

迟早要还了一身血脉,早取一滴,又有何妨?

一路安静过极,许是真应了中元鬼门一开之说,青陵台静谧在满月的清华之下,当真有些鬼魅似魈的地狱之感。

我蹙了眉,放眼望去,竟是连个守卫也没,更是盯紧了前面似慢似快的解浮生。

那些殷赤暗纹在走动之中轻浮随晃,月华沾染而来的明暗轮廓之中,隐约似是枯枝勾勒,像极生辰那日怪鸟折射出来的枯树影像。

枯树到底蕴含了如何意义,让他们尤为重视把握至此?正是暗中思忖,脚边已是踏入灯火耀光之境,来到了白日也灯火通透的玄鸟大殿。

此刻夜冷光寒,灯火更似烈焰烧灼,耀眼而诡异。

解浮生立在大殿门口,挥手遣退了一名玄衣甲士,转而侧首瞧我,神思莫测的紧。耀火铺了他满身,也驱散不了那眼底莫测笼罩而来的寒意。

我知他依言吩咐了人去蒙城,心底虽为他莫测之寒揣了个紧,面上犹是不变颜色地迎他而去,故作轻巧笑道,“解先生,可是到了?”

他不作答,扭头进殿。

我平白吃了一个委屈,轻嗤不忿,转眸见他径直走到自玄鸟背脊惯透而来的描金龙柱下,抬手按上一片龙鳞,柱子便咔擦发出了机关错解之声,暗缝在他身前裂开,让出了一方幽深门道来。

玄鸟大殿自建成以来,我尚未进去过,此刻于门口驻足而观,仅仅瞧见宽阔的鸟腹之中,除却正殿居北的龙榻首座,便只有居中描金龙柱自顶而入扎进大殿地底的景象。

龙柱突兀而来的变化令我微有怔愣,还未合上唇角,解浮生已侧首冷道,“公主请。”

我想了想,迟疑问道,“父王自进殿便少有再出,莫不是也在描金龙柱之中?”

解浮生勾唇,很是不屑地哼道,“他么,还轮不上,不过是假戏真做地容他逗留一二。公主要去之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您若反悔,浮生不会阻止。今夜有异,您回殿之后莫要再出来了。”

他说罢,不再理我,抬步便往幽深门道中走。

这哪里是请,明明是迫人!

我暗自啐他一句冷嘲热讽,提着衣襟便追,“等等!”

人方是追到柱子里,便好似冲到了极致的黑暗之中。

恍若置身虚无当中,前后来去的皆是沁在了无边无际的浓墨中。身后大开的暗道也只似一方双向镜,光明明在那头亮着,丝毫也透不过来这边。

我心下大惊,不敢贸然为动,试探叫他,“解浮生?”

寂静的可怕。

只有我自己慌乱见重的呼吸,与无人应答之中来回重叠交错,声声纷乱纠缠地甚是突兀诡异,连我自己都不敢为听。

我捂上耳朵,咬牙大叫,“解浮生!我既是敢跟你来,你也莫耍什么心思,何必弄出些奇奇怪怪的唬人玩意儿!我知道你们都是妖怪!可我不怕你们!不怕!”

“呵!”

不屑的轻笑随即传来,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空响响地伴着回声交错,“若是不怕,那你蹲在那抖个什么?”

似是收了回音尾声,这人也就近落了在身前,青绿淡薄的微光拢来,我惊喜抬头,原是解浮生捏着一个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倾下怀襟地正俯视着我。

他薄唇之上兀自挂着戏谑的笑意,我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蹲下了身,想来是捂着耳朵大喊时的下意识自保行为。

顿时尴尬,只好以瞪他来表达我的不满。

他笑笑,不以为意,好看的颜颊在幽冷青光之中过分的透明,像是有着随时可以化成幽光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的可能。

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我便是害怕过甚,噌地起身,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借机踩他一脚攥取真实,岂料他倒是反应甚快,轻巧转了个向道,“路还很长,千万要跟着我,莫要走岔了。”

我怔然而愣,为他小心嘱咐的语气晃了下神,只是恐惧大过了怔然,不敢稍做耽搁,也不及细想地忙跟在了他身后。

走了几步,解浮生指尖的幽幽青光衬得环绕周身的黑暗更是没边没际,心底发颤地小觑几眼,面对毫无轮廓的无尽黑暗,找不到任何依存所在的惊悚发怵之感打背脊底处细密地爬了上来,我忙是揪紧前襟,方是稍稍按压住早已惊跳发疼的心。

冷寂的诡异之中,不知怎就想起解浮生那一句不失淡然的嘱咐,触及他为幽光削薄几分的肩胛背影,终令我有了些寄托虚无的安心。

即便还是十分厌他,可于此无所依存的虚无之中,我也只能跟了他走,尽可能地不想失去他淡青莹色而显的幽冷轮廓。

解浮生走的不紧不慢,不知走了多久,他身形忽地矮下去,踏下阶梯的步踏之声倥偬传来,我背脊惊颤发冷,险些没呼出声来。

他没个什么反应,只是走的慢了些,应是念及我人小步短,故才有意放缓地让我跟住,可越往下走,越觉冷的慌。

我原不过是着了一件单薄的月白夏衣,走到此处如入冬雪之境,大寒过甚地让人发冷发抖,忙是抱紧了小臂嗑着牙缝寒道,“究竟要下了什么地方,怎会如此冷?”

“南有烈火之雀,北境冬藏玄武,公主见过浮生修筑的青陵台,难道还不明白么?”解浮轻道,“因果倒逆,天与地,或许也可倒转呢……”

他轻叹似笑,令我心头打了一个激灵,脑子反是清醒地转动起来,仔细将如今的青陵台回想了一下,道,“你将那玄鸟大殿北置而建,而本是左白右青的虎龙之位也被你反了方位,四位之中唯独缺了北境玄武,难道这里是……”

“是。”解浮生应道,“四方之阵已成倒行逆施之阵,如今我们所在,正是在本不需要建造的玄武腹中。”

玄武腹中?

我实在惊愕,可经历了几日之事,多少有了些承受力,倒是不会再过于惊奇。

思忖他所言之意,随即有些明白地道,“玄武自来为王家墓葬驼碑守陵,难道韩凭明面之上是在修筑青陵台的巡游/行宫,实则是为父王修建陵墓,这里其实是父王的来日归葬之地,对不对!”

纵使我未有过分惊讶,忍不住的声气还是骤然拔高了许多音量,于万分寂静的黑暗中响了一个透彻。回声来回地撞在狭小的阶梯甬道里,牵着周遭浓郁的黑暗也好似跟着涌动颤抖了几分。

解浮生的轮廓虚晃起来,我大为害怕地追过去,想要伸手抓住他,不想他身子斜晃躲开,令我堪堪只抓住他的衣襟,还未来得及攥紧,脚下便是剧烈震动,台阶像是立时要坍塌。我慌乱地只顾了大叫,“解浮生,什么鬼东西,怎地都动了起来!”

不知是我太过惊惧用力,还是解浮生正巧巧避开着突兀而来的剧烈晃动,便是我抓住他的衣襟,脚下也在坎坷的阶梯上没能站住身子,顺着他让开的空荡跌了出去。

面前的夜明青光短暂而断,黑黝黝的不知还有多深多暗,权以为会径直跌进无尽的虚妄里,腰间便探过来一只手。

那手掌下生巧,着力拂转过了我的腰,极快地顺到肩胛把我给按住了。

我望着那片即将而入的黑暗大呼了口气,随即转身立定,将肩上的手厌弃推开,由下往上地瞪着解浮生那张青光冷淡的脸怒道,“谁要你救!”

“当真不要救?”解浮生轻巧挽唇,戏谑而来的笑意随着眼眸落在还未收回去的左手之上,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堪堪地抵向了我肩胛。

心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我立在下阶,半步还踏在阶外,他慢慢抵来,不仅让人绷紧了神经,更是磨人心弦,生怕他指尖稍稍见力一抵,我便会受不住力道地再次滚落那见不得底的黑暗里。

我咬了牙,恨恨瞪他,音色仍旧有了颤抖,“你敢!”

“有什么不敢?”解浮生敛了敛眼,扩大了戏谑的深笑,微倾的怀襟压过大片的夜明冷光而来,好似真就要压了过来。

我受不住心头暗跳,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退,方是要叫出声来,解浮生的脸色已是微变,指尖的轻压化成了爪,再度扣紧我的肩胛,力道之盛地竟是将我紧紧按在了怀中。

我正是不解挣扎,脚下便再度传来了剧烈震动,伴随着不知名的沉沉闷啸之声,好似真有什么将要从地底深处挣裂出来,怕得我不敢乱动地忙挨在腿面窝在了他怀中。

解浮生按我在怀,长袖衣袂拢住我的头也压不住那闷啸声,听在耳际十分折磨难受。

纵使再讨厌他,此刻也耐不住难受,挨在他怀中我自己也伸手捂住了耳朵,恨不得能埋进他骨子里,听不得那半分声音才好。

闷啸声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停将下来,我已是难受的有些晕乎无力,耳际恍若的还能听见了那些啸声。

“瞧你这么小个的人儿,想不到还有惊鸣之声,害得我也险些搭将进去。”

解浮生拉开我,似如我嫌弃他一般地厌弃了我,冷笑撇着嘴角道,“人虽是小个儿,倒也重的慌,还要赖到几时?”

他讥讽嘲弄,我怒生清醒,起身拂下衣袂几乎甩在他脸上叱道,“还不是你带我来这劳什子鬼地方,惹得什么东西鬼吼鬼叫,吓人不说,还害我差点儿滚落下去。本就是你的错处,你在那悠哉个什么劲,莫不是诚心算计来的!”

“嗓门大的可不是我,”解浮生悠然起身拂着衣襟,撩了眼角,瞥着我阴阴恻恻道,“你若再惊乍而呼,惹恼那玄武彻底清醒跑了,便是你不死在玄武手上,我也要诚心算计算计一番了……”

他一番接巧落话,顿时让我明白啸声并不是他刻意所为,心下方松懈安稳,见他捏了夜明珠继续往下走,忙是跟上。

轻踏倥偬,我更是小心觑着两侧的浓郁黑暗,暗压着防备之心。

方才不知脚下有着一个上古神兽,本还不是那么惊怕,可经历它发威闷吼之势,心下顿有了阴影,生怕那黑暗之中还藏有什么旁的鬼怪,抱紧小臂嘀咕道,“方才那一阵闷吼是玄武在叫么?”

解浮生侧首,瞥我一眼,淡道,“凡人只当玄武太阴为寿,用来以死后驼碑之用,却不知晓国脉行运原是由它背负。盛殷商之国后,也不知它是瞧上你们子家何处特别,随之落入宋国之境,害我迢迢千里寻了你这么一个晦气事。”

他似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径自轻笑道,“那韩凭也真有几分本事,凭着凡人墨家的机巧之术,倒也算准了玄武所在之处。本想依此做个风水好绝的传世之陵,奈何你父王贪色不说,不仅毁了一个人才,更是毁下了自家基业。”

他冷笑回首,眸底幽光莫测地撩回来,似是刻意释放什么心绪地盯着我道,“韩凭虽死,却犹有怨气,暗中将此处陵墓改造许多,便是我进来也得小心,你若是再贸然行事触动了什么可怕的机关,我可就再顾不得你了。”

“是么?”我故作镇定地挽唇,撇开他有意吓人之言,侃道,“难道似解先生的妖怪神通,也还怕上了一介小小凡人的机关?”

“不是我怕,是你该怕。”解浮生取巧而笑,回头继续往下走,“上次那一箭算你本事,可也奈何不了你口中的妖怪之身,倒是你离宫养出的细皮嫩肉需得小心。若是你一张堪比汝母之美的面相为机关伤却一二,再想要恢复花容月貌可就难了。”

他说的轻淡,分明再认真不过,摆明了是要吓我,我哪里上得了当,轻哼反叱道,“你又不曾见过我母亲,凭什么说我与她像来?”

“你张口一个妖怪来的,闭口又是一个妖怪去的,难道就忘了妖怪该有的本事?”

他阴测测地拉长声线,又细又长地令我在妖怪两个字眼上哽噎了心气,吐出去也不是,无声咽下去么,更是难堪,惹得本就惊怕的心深陷泥淖,汗毛冷竖地捏紧衣襟追了他几步。

他淡定在前走着,我心下不甘他的过于淡然,不服输地道,“你兀自说的玄乎,又以自来名响天下墨家机巧之术威慑,无非是想要我心生惊惧,莫要肆意为之是一。二来难道是怕我贸然触动机关,令你这妖怪也护不了我周全,于此在凡人面前失却能力地下不了台面?”

“激将法也无用。”解浮生听完,冷淡道,“心头血么,死人也可。”

他此言简直是冷酷至极,全然堵绝了我万般弄巧之心,心底也真是犹有后怕。

一来是那玄武神兽太过玄乎诡异,不知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等在前面。二是韩凭与父王之间的纠葛确实在太过惨烈,怨恨非常的未必不会如解浮生所言,真的在当年修筑之时做下狠辣安排。即便他身死魂消,也留有用心险恶的机关,来替他伺机报仇。

念及于此,心下陡生恶寒,紧紧跟上了解浮生。

小心走过片刻之后,拐入一个暗光之地,我正是轻松卸神,便为眼前景象惊呆了眼眸,半响挪不动意识。

“喂,发什么呆?”解浮生收了夜明珠,人驻足在不远处的弧道拐角,拧着眉心不耐烦。

“玄武,”我回了些神,仍是不能全然为之安定,合不上唇地转眸望他,哑道,“到底有多大?”

解浮生扬眉深看我片刻,蓦地扫却眉心拧蹙,摇头而来的皆是讽刺冷笑,道,“便知你会惊讶,也罢!容得你瞧上几眼,瞧瞧能背负凡人国命的玄武到底有多大多广,方能知晓人命微蚁,倒行逆施之举到底是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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