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九)
王睿安的婚后生活，从一开始就是三个人的同居。杨晓童从没真正离开他们的生活。嫁给王睿安的张莞尔，每日不是对着他笑，而是为了杨晓童以泪洗面。
他万般沮丧，对着那个令他与张莞尔结缘的小木盒，傻傻地说：“如果莞尔能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如果我能代替杨晓童该有多好。”
小木盒居然发出万丈光芒，他惊呆了。
几天后，王睿安偶然认识了一位著名的催眠医师。他谎称是放松心情，带张莞尔去治疗。疗程结束，张莞尔果然如同换了一个人，变回了曾经明媚的样子。
然而，…
王睿安控诉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向我抱怨为什么早晨不再盯着你看、等你醒来了，可我一直没有赖床的习惯。你说你最怀念我带你在欧洲旅行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带你去过欧洲！”
王睿安很愤怒。他要的，是取代杨晓童在张莞尔心中的地位，而不是成为以王睿安的姓名存在于张莞尔心中的杨晓童。
张莞尔只觉得头痛欲裂，前尘旧事，忽然都到眼前来。
在隔着纱幔般朦胧的影像中，张莞尔睁开眼睛，看到灰绿色的瞳仁、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子、粗的眉毛、薄的唇。那么熟悉的、杨晓童的脸。
她还没全醒，嫌弃地说：“老这么盯着我看，毛骨悚然的…”
一对柔软的嘴唇压过来，封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张莞尔被尚没刮的胡茬蹭得痒，咯咯直笑，连连告饶。
杨晓童才作罢，盯着她痞痞地说：“张莞尔，不看你，你叫我去看谁？”
时空转动，张莞尔看到自己拖着箱子在雅典机场，一个人等在到达口，他有着宽阔的胸膛，挺直的背。
她冲他跑过去，还差三步距离，就丢下箱子起跳，高兴地呼喊着：“小童”。
杨晓童紧张地去接住她，幸亏稳稳地，她顺势用腿缠住他。
杨晓童不忘亏她：“这是宝岛民众票选、温柔著称的学生情人吗？怎么像只小猴子？”
张莞尔不理，将吻压在杨晓童的唇上，两人吻得如火如荼。杨晓童正投入，张莞尔忽然发狠，咬了他的下唇。杨晓童吃痛，愣愣地看着她，她得意地问，“小猴子，会咬人吧？”
她看到杨晓童带她去地中海潜水、看日落。他们牵着手，站在暖暖的、粉橙色的天空下。
张莞尔忽然不应景地，叹了气。
杨晓童问：“怎么了？”
“岳大小姐对我很刻薄。”
“真会煞风景…你也曾抱怨岳青仗着名导老爸抢片约啊。”
张莞尔瞪圆了双眼：“你现在是帮谁？”
杨晓童哭笑不得：“有人需要我帮吗？只是告诉你，一个人对你的态度，怎么是你能左右的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我不同，定是奇葩。这样的狭隘，是人之常情。就是你我，也不是时刻免俗。”
不幸被言重，张莞尔有些小羞愧，喃喃地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对别人宽容一些呢？”
“一切不宽容，根源都是恐惧。”杨晓童侧过身，摸张莞尔的脸，说，“岳青对你刻薄，是因为你有她所不具备的、令她害怕的东西。这是好事。说明，迷糊的笑笑，还是有长处的嘛。”
“听你这么说，我就更…生气了！什么叫‘迷糊的笑笑，还是有长处的’，杨晓童，你等着…”
她看到杨晓童带着她在阿尔卑斯山脉堆雪人。雪人圆滚滚的，有黑扣子做的眼睛和胡萝卜做的鼻子。
她冻坏了，搓着双手，杨晓童摘下围巾，将她裹住。
她问他：“小童，你说雪人，什么时候会融化呢？”
“大概明年春天吧。”
“啊？我们堆得这么辛苦…”
“笑笑，再大的雪人也总会融化，你会不会难过呢？”
“难免会失落了，不过，如果你保证，每年都带我来堆一个大雪人，我或许就不会难过了。”
“这有什么问题呢？”
“你答应了哦，可不准反悔。”
“好的，谁都不准反悔。”
两人都不想反悔，但第二年，正吃牢饭的杨晓童自然没能带嫁作他人妇的张莞尔，再堆一个大雪人。
那桩扭转命运的命案，又是怎样呢？
杨晓童三拳两脚，夺过白十三的刀，再一个回合，白十三被摔了一个大跟头。
杨晓童转身去扶张莞尔，透过杨晓童的背，张莞尔看到白十三挣扎着起来，带着狰狞的表情，要去搬一块大石头，朝杨晓童砸来。
张莞尔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杨晓童，握起被扔在地上的刀，闭着眼睛，朝白十三刺了过去。
血溅在脸上，张莞尔已不知了。疯魔了一般，不断地向白十三刺去。
白十三共被刺了47刀，五脏六腑都烂了，伤处快被剁成泥，血流了一地。自然是，活不成了。
等张莞尔清醒过来，看到杨晓童正用外套包裹她。刀一下子掉到地上，她靠在他的怀抱中，颤抖着嘴唇，泣不成声：“小童，小童，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杨晓童抱紧她，他那么温柔，拍她的背，对她说：“笑笑，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她看见杨晓童捡起刀，刀把在T恤上擦干净，又用手握上去。
她听见杨晓童说：“一会儿警察过来，你只一口咬定，白十三要非礼你，被我救了，我和他扭打，其他一概不知。”
她看到杨晓童回过头，看着她凝重地笑。
那些时不时萌动的、被强行压制的疑心，忽然有了合理的解答。
张莞尔明白了，当年媒体与公众为什么会对杨晓童定罪“防卫过当”不依不饶。四十七刀，刀刀都是防卫？
张莞尔领会了，杨晓童那些“我要你道歉”“你欠我的”“你的良心丢了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的。一个搭上大好前途为她顶罪、坐了十年牢的人，她从没对他说过一声感谢，还将这恩情忘得一干二净，另嫁他人。甚至潜意识中，对他不是没有怪罪的：如果不是他冒失闯祸，她怎会委身王睿安，落入这一望无际的、时刻要吞没了她的泥潭？
然而，为什么杨晓童赖床盯着她看、等她苏醒的习惯，会被记成是王睿安？为什么共游欧洲的经历，杨晓童的身影在记忆中被改写成了王睿安？为什么死于四十七刀的白十三，在她的脑海中，变成被杨晓童推了一下，磕破头死的？
张莞尔望着暴怒的王睿安，颤抖地问：“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