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尾生抱柱，至死方休（1 / 1）

“林老师，来收拾东西吗？”平日里比较熟悉的一个英语老师在见到她走进办公室时出声喊道。

林安源将其他老师的回避神情收入眼底，礼貌性地微笑回答：“嗯，还是尽快把东西拿走好让新的老师代替，语文这门课还是很重要的。”

“难为你了。”对方有些不忍地感慨道，忽然听到“语文”两字又想起什么，拉开抽屉找出一本笔记本递给她，“前些日子在传达室里收到的，因为那时你不在学校我就代为接收了。”

“谢谢了。”林安源接过本子道了一声谢，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本子准备先整理时无意瞥到封面上熟悉的字迹时微微一愣。

「乔颖。」

犹豫了几秒，最终决定忽略其他人时不时望向这边的眼神，她重新拿起本子翻开来。

入目分明的白纸黑字，水笔稀稀疏疏的潦草文体展现在眼前，像是疯狂质问自己一般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当我离开后，谁还会记得这个人？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当我离开后，谁还会记得这个人？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当我离开后，谁还会记得这个人？

……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出声，无限怀念。

“那句话应该是出自《庄子盗跖》吧。”自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恍若穿越时光达到现实的彼岸，“您在讲解《逍遥游》的时候曾经延伸讲解过。”

林安源闻声望去，男人一身正装站在门口，岁月褪去青涩笑颜不见，随后只听他说：“林老师，好久不见。”

手上的笔记本经开着的窗吹进来的风拂过“刷刷”地乱翻了几页，尾页上是另一个人的笔迹：没有遇到你的那十几年，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逍遥游》出自《庄子》，是高二的重点之一，所以……”林安源刚拿起粉笔准备转身在黑板上写重点，目光从课本上抽离落到讲台底下倒了一片的学生时心底不由得唉声叹气。但是想到自己好歹身为实验班的任课老师就得好好给他们讲课，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把拿起的粉笔重新放回粉笔盒：“既然你们都对纯文学没什么兴趣，那我们在讲课文之前稍微聊些别的开开胃。”

听到终于不是那些催眠的东西，不少学生看在她还是老师的面子至少都从趴在桌子上改为了用手撑着脑袋。

林安源有了些许安慰：“谈到庄子谈到课文你们基本想到的都是那些令人困乏的大道理，诸如圣贤之道、天道无为，总之大概都抱有一种‘他们圣人和我们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对不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各自的生活环境、历史时代不同，而是关注点不一样。我问你们，你们现在的关注在哪里？”

被问到这个问题，不少学生来了兴趣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很简单，恋爱。”林安源毫不避讳地提到这个词，并且一一扫过听到这个词之后学生们的表情，却在一张极端平静的面孔上停留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其实古人著作中也有不少涉及爱情这方面的道理，举个例子——出自《庄子盗跖》中的一句‘尾生抱柱，至死方休’讲的就是忠贞不渝的爱情……”

林安源放下教材和课本，抬眸看着办公桌前沉默着的乔颖，将原本打好的草稿说出来：“乔颖啊你最近上课总是出神，是老师讲的听不懂还是最近有事情？”

像是夏日高温闷热的一瞬窒息与消音，话音落罢后哽在喉咙的话带来几近零下低温的气氛僵固。四目相对间沉静的大海忽然卷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澜，怎奈最终还是撞击在岸边化作翻飞的泡沫归于最初的静默。

许久，她张开嘴，声音像是许久不说话显得有些沙哑：“当我离开是这个世界后，谁还会记得这个人？”

“什么？”

听到林安源的惊疑，乔颖回过神来，解释道：“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乃抱桥柱而死。虽然后来比喻坚守信约，但是多数人不都像老师一样忽略了后面女子的结局吗——相拥纵身投入滚滚江中。”

“是这样没错……”林安源有些摸不着头脑，每次面对这个学生总是猜不到她会说些什么，“不过这和你上课开小差有关系吗？”

“没。”

林安源听到这个不带任何情感的字不由得有些语塞，下一秒反应过来如往常一般说道：“其他闲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期末了，实验班的其他人都很努力，你也要加紧脚步了。”

乔颖沉默着又注视了一会儿，在林安源快要被这种气氛压垮之际，她“嗯”了一声，而后自觉地转身离开。

待得那个身影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口，林安源一下子倒在椅子上扶额叹气。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就有那么强烈的气场……以及那个眼神，明媚而忧伤着。

林安源忽然想起来，她好像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后，谁还会记得这个人。」

她倏地直起身子来翻开教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行“尾生抱柱，至死方休”，手指习惯性地轻叩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嗒嗒”轻响。

“看来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