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亲爱的路人(1 / 1)
哪有什么错过,会离开的都是路人。但我想,你们,会成为我青春年华里最亲爱的路人。
-------序
再回忆起这些过往,是在收到杜翊的结婚请柬的时候。
当时我正在焦头烂额的管教着一个早恋的熊孩子,在我苦口婆心的向他讲述了诸多早恋的坏处以及众多惨痛的失败案例之后,这死孩子丝毫不为所动,倔强的拧着头问我:“老师,你难道读书时候没恋爱过吗?你可别骗我,这年头都高中了谈个恋爱能叫早恋吗?这些话80后的老师跟我说我还勉强可以接受,您是90后啊,没谈过恋爱难道您是从原始社会直接进化来的吗?”这死孩子的问题真难回答,我当然不是原始人,但承认了还怎么教育他啊!你丫的,老师我是90后,校长不是啊,我也不是特别想和你讲这些老掉牙的话,但我毕竟在校长手底下讨生活嘛。再说我也没骗你,刚才给你讲的那些血淋淋的例子里就有你老师我的嘛!唉,怪不得颜浅当初死活不当老师,这丫头要是听见学生和她叫板说她是原始人……嘿嘿,没错,她当然是原始人啦。正当我压下心头怒火,换上老师必备的慈祥笑容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同事拿来了一张请柬说是楼下收发室顺便拿来的,我打开……好吧,正在挨训的这位同学,我想我还真的能拿这些血泪史教育你一番。
故事很长,说到杜翊,便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何以安,也罢,就一并说了吧。
那死孩子说的没错,我的第一段真正恋情是在我高中的时候。
那天阳光很好,日光微醺,是个约会的好日子。
喧嚷的大街上,身旁的颜浅在我耳边极尽其侃爷本色:“喂,小惜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和杜翊啊。”“苏惜,我讲话你没听到吗?老天,你不是害羞吧?”“小惜……”
饶是我脸皮再厚,也实在招架不住从她嘴里不断冒出的奇葩之语以及路人不时投来的,呃……好吧,看神经病的眼神。于是我停下,恶狠狠的对身旁颜浅道:“这位颜同学,我保证,你再说哪怕一句话,今天的午饭钱以及来回的打车钱绝对是你自己掏!”紧接着再添一句:“不信你就试试看。”如此这般恐吓完毕,享受着耳边难得的清静以及颜浅那张挫败的小脸的囧相,我颇为得意的扬扬头准备继续往前走,不期然一抬头便撞见了一片温暖的笑意,面前的杜翊脸上挂着舒朗的微笑,瞧着我语气特别愉悦的说道:“没关系,我是校足球队的,追起人来特别在行,你不信再跑快些,看我能不能追的上。”
这是我和杜翊的第一次约会,要说约会其实也算不上,呃……充其量只能算带他来接受闺蜜颜浅的正式检阅吧。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一个星期前,杜翊突然出现到我面前说喜欢我。我正埋首于除了做数学家否则日常生活买菜绝对用不到的三角函数里不见天日,他这一声告白显然比函数更令我觉得恐怖。我于是将头埋的更深,思考自己跟眼前这位同班同学说话可曾超过十句,还有,愚人节似乎前些日子刚过。思考的结果自然是与他算得上毫无交集,因此我抬起头,一脸惊恐地问他干嘛。他脸上先前的表情我没看见,倒是被我这神情和问题弄得忍俊不禁,两只手撑着我的桌子哭笑不得的问我这算什么回答。好吧,我承认没有哪个女孩子被表白后的反应是这样,但问题是我和你确实不熟啊!
原谅我虽然虚长了十七岁的年纪,但这么多年却也只是个清纯妹子,谈恋爱这种事一直是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道行尚浅的结果便是杜翊的开场虽然颇有些不同寻常,发展的倒是特别水到渠成。不过,也托杜翊的福,一直在班里存在感为零的我一下子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堪堪招架过了的我不禁感叹当今群众对八卦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
对此颜浅倒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发表评论:“有人能看上你也不容易,你瞧杜翊多好的阳光少年啊,偏偏跳起火坑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就看在他脑子里有个洞的份上,从了呗!”我忍着一拖鞋拍死她的冲动,笑眯眯的说大人教导的极是,我一定虚心接受,必不让您老人家担心,这才送走了这尊大神。
杜翊脑子里有没有洞我无从知晓,但不可否认他一定是情场高手,追起姑娘来一点都不含糊。我在他超强的攻势下终于招架不住,只得举手投降。
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有了今天的约会,至于颜浅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中间还要怪我对男女单独见面有些发憷,不得已只好请颜浅在一旁陪陪我,当然这代价不小,我摸摸本来就不太鼓的钱包,忍痛点头,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方才被杜翊笑的恍了恍神,一下子又回想起了这么多。此刻我看着杜翊那能用迷人形容的笑却只觉得浑身发毛,本就不大灵光的脑子更是混乱的有如浆糊一般。于是我皱眉,极不怕死的来了一句:“足球运动员怎么了,那追的是球啊,怎么追人就在行了,怎么着,把我当你们队里的破足球了?”杜翊被我这么一抢白,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没变,只是凝神看我的目光更见深邃:“是走了这么久累了么?脾气忽然这么坏,”说话间,他伸手拍了拍我额头,语调里更添了一份戏谑:“不然先在这里歇一歇,我去买瓶水。”我刚要出声阻止,他便像是料到了一样,回头向我伸出一只手:“五分钟就好!”然后挥挥手跑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十七岁的少年,挺拔的身形已经能见得俊朗的样子。颜浅还在冲他大喊着还有一个人也需要喝水啊,甚至很不要脸的说不介意的话冰淇淋也可以。温暖的日光下,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掠过,轻的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抓住。
本就不大累,枯坐一处便有些百无聊赖,原本跟着颜浅一样四下张望打发时间,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街角的他--何以安。
说来也怪,明明在闹市,明明有严重的近视,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此刻,他站在我视线的尽头,逆光。阳光并没有将他湮灭在一片华彩之下,反倒为其镀上了一层绚烂光华。明亮,却温和的并不耀眼。光影流转,我没来由的又想起曾经在心中辗转千百次的诗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心中怅然,以安,又见面了呢。
许是在等人,他负手而站,街上喧闹嘈杂,他却神色闲适没有丝毫不耐。微抿的嘴唇勾勒出下巴刚毅的弧线,不说话更显露出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不多时,他微微向前,轻轻揽住身旁的女孩,我甚至能看到女孩微红的脸颊。二人似是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牵手向前走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颜浅才回过神来,极少夸人的她难得感叹道:“好一对金童玉女,我靠,那男的演电影的吧,怎么那么帅!”我呼吸微窒:“浅浅,你也觉得很配吗?”颜浅并未看到我神色间的异常,仍沉浸在她的花痴中:“配啊,背影都很赞呢。”我默然,目光仍追随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只是眼前越来越模糊,渐渐看不清他那含笑的侧脸,挺拔的身躯,以及……搂着她时言笑晏晏的样子。
心中的难过来的铺天盖地又猝不及防,眼前的人渐渐消失在街角,连同我沉默多年的喜欢,也一并没入尘土。阳光灼人,我眨眨眼,悄然擦去眼角那不易察觉的湿润。拍拍身旁颜浅,笑道:“喂,看傻了吧,人家已经走远了。”颜浅白我一眼:“怎么啦,长的帅还不兴人多看两眼了啊?”看看我,又道:“诶,你怎么突然这幅鬼样子啊?”我没理她,拿起身旁的包收拾停当才起身,想了想还是开口,“浅浅,我……不太舒服,想回去。”颜浅以为我害羞,极其鄙视的撇撇嘴:“刚才闹起来怎么那么来劲啊,现在人家跑去买水了,你倒好,要回去?”马上有个声音附和道:“是啊,难得有机会献一回殷勤,怎么也给个面子喝一口嘛。这儿还有一些草莓,”是杜翊,极为清越动听的男声。说到这儿,他倒是有些难为情的挠挠头:“我听说女孩子都挺喜欢吃的,你和颜浅……”
他手上的草莓泛着剔透的光泽,像极了何以安身旁女孩那羞红的脸颊。胸口的难过骤然而至,我边朝家的方向走边说:“我不舒服,要回家,还有,”我顿了顿方才开口:“我不喜欢吃草莓!”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据颜浅后来回忆,我当时真是走的……潇洒的不带走一片云彩。杜翊追上来拉住我,脸上并没有因为我的无理取闹而来的盛怒,眸色沉沉,清越的声音有些黯哑,却还是刻意显得轻松:“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说扔了还是赏给颜浅吃?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要回家也先去医院瞧瞧。”他见我仍是执意要走,低叹了一声,眼里有无奈和受伤,还有其他我看不懂的情绪:“就当是让我放心,可以吗?”
街上熙熙攘攘,他的一句话却轻易化解了我的难过和委屈,我终是没有离开。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之后,一切就变得简单而明确。我们像其他情侣一样,牵手,散步,拥抱。我们一起逛公园,一圈又一圈,好像总也走不够似的,直到大雨忽然来袭,他便脱下外套拥住我,带着我在雨里狂奔。我们一起去涂娃娃,他选一对相拥的恋人递给我:“就涂这个吧,像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他记得每一个节日,会送我各式的礼物。
只是……这日子有甜蜜,也就必然有磕绊。
我和杜翊在交往以前或许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的世界观,截然不同的对待学习和生活的态度。我可以接受他成绩不好,接受他不喜欢学习,我并非爱慕虚荣或刻板到以成绩论英雄之人。我只是不愿意看他放纵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我总觉得,不管怎样,男生总该奋力为自己拼搏些什么。所谓随性生活,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和懒惰找的借口。
分歧多了便是争执,争执多了是更大的分歧。两个人从心心相印到兵戎相见其实并不需要多大周折,那些曾经因为你喜欢他(她)而刻意忽略的缺点在争吵中被无限放大。我们都觉得彼此变了,但其实……不过是越来越接近最真实的自己罢了。
我坚信杜翊仍深爱着我,毫无疑问,我也爱他。但我不知道光凭着这份爱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我害怕越来越多琐碎的怨怼会毁了这份爱,爱是积累来的,不爱了也是。
或许初恋就是一个甜蜜的诅咒吧,我们最终没能逃过俗套的戏码,第一个爱人,终究不是陪我走到最后的人。我不晓得别人分手是怎样的,但不管是怎样,大概都不会像我的分手这般平静吧。
我们坐在冷饮店里手执一杯可乐,外面天气很热,可店里冷气开的很足。许久的冷场之后,我终于开口:“分手吧,杜翊。”他有一瞬间的怔怔,但还是说好。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温柔的……好似求婚。最后,他仍要求要送我回去,像之前每次约会一样,但这一次,我拒绝了他。我想,我已经不能再消费他对我的好了。
后来是他先离开的,我也没坐久。
店里太冷了,纵使抱紧自己还是不够暖。
分手后在家里一连窝了几天,直到颜浅终于忍不住,冲到我家来抓人。她义正辞严的强调说是来安慰失恋人士的。我看看她身边一大堆买给自己的零食,闭着眼接受了她的“真诚”。于是她就边嗑着瓜子边和我说着闲话,我耐着性子听了一个小时也没听到任何与安慰有关的字眼,倒是近几日学校的八卦又多听得了几件。正当我极不耐烦的准备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时,她一伸手向我扔来个绿色的橘子。我皱眉道:“这橘子太酸,我向来不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白我一眼,抢回来边剥边跟我说:“我喜欢吃绿色橘子,我把它送给你,认为这是世间最好的礼物。可是你不喜欢,你说太酸了。你看,问题就出现了,我给你的爱是我最好的爱,可那不是你想要的,但我只能以我的方式爱你。这世间啊,找一个爱你的和你爱的人不难,找一个生死相依的人也不难……难的是,怎么找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吃绿色橘子还又是你深爱的人,这太难了。”
她说完我惊恐的往旁边挪了挪,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竟然对我……”话还没说完一拖鞋朝我头上拍了过来,颜浅咆哮道:“我靠你大爷,对你个头啊,小爷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你倒是听没听懂啊?我容易吗我,你什么时候见爷这么文艺过!”我委屈的捂着头,心想就是少见才奇怪嘛。
颜浅的话我懂,她的心意我也明白。只是爱这东西毕竟不是数学题,懂不代表可以。我还需要时间。
有意思的是,我在后来又知道了何以安也曾喜欢我,就在我喜欢他的那些个日日夜夜。不过,都不重要了,阳光依旧灿烂,生活仍要继续。
再见,过去。
你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