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初夏的到来总是在不经意间,或许是从一阵风开始,或许是从一场雨开始。而王都的初夏却是从一场毫无征兆的细雨开始的,如牛毛般细,如尖针般小,连王都污浊的空气都还未来得及洗净,它就在无声无息中停止了。
饶梓苏就是在这个时候苏醒的。
“太医说你今日会醒,果真不假。”苻檩吩咐小团子端来煎好的药汤,喂了梓苏喝下。
“苻檩,你怎么在这儿。”梓苏惊讶,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皇宫的清庭院,失望的说,“原来应该说我怎么会在这儿。”
苻檩不是看不懂梓苏眼里的失望,只是问清楚了,梓苏的失望就变成他们的失望了,他宁愿自己骗自己,“梓苏,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去哪儿,朕都带你去。”
梓苏想了一会儿,既然都到了这儿,还不如愉快的接受,毕竟,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古漓,“嗯……去市集吧,来王都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好好逛一次市集,听说王都的市集很是热闹。”
“好,梓苏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喝了药之后,他又扶着梓苏坐好,梓苏尴尬,因为他还没弱到不能动的地步。
“先说好,那天你不许带随从,就我们和小团子三人去,我不想太过招摇了。”
苻檩点头同意,无奈的笑,原来在梓苏心里他和小团子的地位是一样的。
“公子……”小团子听着梓苏说的话,眼眶早已湿润,除了爹娘,还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团子别担心,苻檩会保护我们,快去想想有什么想玩的,我那天都带你去玩。”
苻檩嘴角直抽搐,听梓苏的意思是把他当侍卫使用了,他可是九五之尊。
一旁的贵公公听着梓苏的话直冒冷汗,也只有他敢跟当今圣上这么说话了,别人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
“梓苏,你先休息,养好身体了朕才会带你出去,不然,你就别想去玩了。”苻檩看出梓苏眼里的激动,这么久了,饶梓苏总算是一点点接受他了。
“嗯。”苻檩刚守着梓苏睡下,司徒不凡就闯了进来,见梓苏在休息,放轻了步调。司徒不凡早就猜测梓苏已经到了皇宫,不然他派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一个文弱书生。
苻檩领着司徒不凡走出清庭院,留下团子在照看梓苏。苻檩看出司徒不凡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他并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来兴师问罪。
“二哥,饶梓苏怎么回来的?是你带人抓的他吗?”
“不凡,朕既然自愿放他离开,就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你倒是去问问古漓,看他都做了什么,梓苏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苻檩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只要想到梓苏在北郊时的情景,他就十分恼怒。
沉默了一会儿,司徒不凡才开口,“二哥,对不起。”司徒不凡向着苻檩道歉,他刚刚见饶梓苏就看出他的虚弱,就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是我太武断了。”
“不凡,朕知道你和古漓有联系,替朕告诉他,这次,朕不会再让他带走梓苏了。”说完,苻檩就留下司徒不凡独自离开了。
司徒不凡见他认真,知道这次的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他是连一点儿对策都想不出来了。
这日,苻檩果然未带任何随从,只领了饶梓苏和小团子出宫。换了新服的小团子,身穿湖蓝色的外衣,踏一金丝履白靴,深蓝色丝带束发,脸面白净,笑容浮动,宛如一名门小公子。小团子早年入宫,没有见过王都的花花肠子,对他来说什么都是新鲜的,一会儿被假面吸引了去,一会儿又被杂耍吸引了去,梓苏就耐心的陪着他跑来跑去。
“真像一对夫妇领了孩子出来玩。”苻檩低喃,心里暗暗高兴。
“苻檩,你说什么?”开始梓苏还以为苻檩会被这些琐事闹得烦躁,结果他居然一直的陪着他们,没有抱怨,梓苏突然觉得感动。
“没什么,梓苏,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小团子?”苻檩看着在人群中鼓掌的小团子,真不知道他特殊在哪儿,要梓苏这样护着他。
“嗯?其实我也没想过,第一次见他时,他被人欺负,那时就想要保护他。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要忍受痛苦,上天真是不公。”他想起暮晔这么小的时候,还在学堂里认字,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梓苏流露出的温柔,苻檩都看在眼里,可惜,上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苻檩,谢谢你。”梓苏微笑。
苻檩一直认为饶梓苏的笑像一阵春风,会给人带来暖意和生气。但这是到王都后,他第一次见他笑,不勉强,发自内心。
他想,这是他的机会吗?
“走吧,梓苏,今儿都是你做主。”
夏天就这么来了,平平静静,悄无声息,没有江都轰轰烈烈的瓢泼大雨,也没有江都勃勃生机的草木繁生,王都的繁华早已盖过一切。它欣然的掀起梓苏心墙的一角,他的二十二已经过去,什么都不重要了。
梓苏满意的看着跟着他身边的小团子,他似乎还意犹未尽,眼里充满笑意,以前这些可都是小团子不敢想的,连出宫都成了奢望,更别说和圣上一起游玩。梓苏牵着团子的手,感受他的体温,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容。
梓苏拉着团子拐进一个小巷子,苻檩立刻跟了进去,王都不似表面上的太平,可见饶梓苏高兴,苻檩也不阻止他,他的能力还是相信。突然的,梓苏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么点钱怎么够,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一男子的声音。
“你带个这么小的娃儿来,我要给她吃,给她住,还要教她伺候人,这些钱还不都得是我出,给你这么多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怎么,你是不想卖了?不卖你就把她领回去了。我这儿可不差你这一个小妮子。”梓苏认得这个声音,司徒曾带他上房揭了瓦后,就明白司徒带他看的啥了,这声音正是那青楼的老鸨。
梓苏还能听到一小女孩细碎的哭泣声,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非常突兀,把这王都的阴暗体现的淋漓尽致,到这儿以后可就不好过了,梓苏不忍看她入火海。
“那个,你是孩子的爹吗?能不能把孩子卖给我吗?我绝不会亏待她的。”
见饶梓苏贵公子打扮,又是一副文弱书生样儿,那男子立马两眼发直,心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伸手就去探梓苏的钱袋,被跟在后面的苻檩给拦了下来。
这样干净的饶梓苏,他不配碰。
男子的手被苻檩扳弯,疼的他直大叫,梓苏看不下去了,才让苻檩停手,让团子拿了些碎银子给他后,就去看角落里的小女孩了。
“别怕,没事儿了。”见小孩抱着头躲着瑟瑟发抖,梓苏安慰的把她抱起来。看起来才四,五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女孩抬起她脏兮兮的脸,看见饶梓苏后明显眼光亮了,“夫子……”
“小丫,是小丫,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没在村子里。”替她抚平额前的碎发,怎么瘦了好多。
“村子没有了,来了一群穿黑衣服的人,他们杀掉了村子里的人,还放火把村子烧了,爹娘还有哥哥们,都死了,小丫害怕的躲在草垛里,差一点,也死掉了。”小丫见到熟悉的饶梓苏,哭的更用力了,这些月,她被人卖来卖去,从不敢大声的哭,因为那些人会用长条子抽她。
苻檩怕梓苏承受不住,马上从后面扶住他,可梓苏没动,他对苻檩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去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村子已经被毁,我也没有找到活着的人。梓苏,我们回宫再说。”
梓苏紧紧的抱住小丫,勒得她叫疼后才回过神来,眼泪就这样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在小丫的脸上,“对不起,小丫,对不起,对不起。”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沈映初的房间时,他估摸时间还早,今儿又没什么事,翻了个身,盖住头又继续睡下了。苻檩既然知道他们在王都,古漓也就没理由躲着,正大光明的住进了古宅,沈映初也就省事了不少。
荨雪的死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但也只是个结,他沈映初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更不会为任何人付出一切,他见过世上多少的生离死别,就明白爱一个人有多少痛苦不堪,所以,他们都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沈映初,你给我起来。”饶暮晔又是毫不客气的踹开了沈映初的房门,自回王都之后,他就被饶暮晔给缠上了,一阵心烦。
沈映初并不打算理他,装作听不见的闭眼继续睡觉。
饶暮晔淡定的走到沈映初的床前,抱了他的棉被离开,感到凉意的沈映初立马起身,对着饶暮晔大吼,“你到底想干嘛?”
“教我武功。”
“不教。”
“教我武功。”
“说了不教。”沈映初怒了,明明身为杀手的古漓和无命武功都比他高,饶暮晔怎么偏就找上了他,这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么?
“沈映初,你今天必须教我武功!”见饶暮晔语气强硬,沈映初更觉得气愤了,这哪儿是求人的态度,分明就是威胁。
“饶暮晔,你已经快十七了,不仅根基差,脑子还笨,再有,你一个卖菜的学武功干嘛,用来剁菜吗。”沈映初没心情和饶暮晔耗下去,他是神医传人,是一个大夫,习武也只是为了自保,而且和饶暮晔的关系也不好,他凭什么要教他武功。
饶暮晔沉默一会儿后,淡淡看了眼沈映初就转身出了房门,这次他不吵了。
“娘的。”沈映初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只是他拉不下脸去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快一圈的人道歉。
匆匆穿好衣物,沈映初没心情再待下去,这个饶暮晔太难相处,指不定哪天他又会抽风,趁自己还能控制住自己,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古漓从外面走进来,对沈映初说,“映初,这次,你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看着饶暮晔离去的背影,那里面载满了失落。
沈映初不说话,仍旧快速的收拾他的行李,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谁也不能改变。
“唉,他也是想给荨雪报仇而已。”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教他武功,让他去送死。”沈映初最多和苻寅打个平手,更别说什么都不会的饶暮晔了,还痴心妄想着能杀了苻寅。
“映初,你那般说他,他现在肯定很伤心。”古漓见沈映初停了手,认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沈映初立马回过神继续收拾,语气里还带有气愤,“他伤心也与我无关,是他自己没事儿找事儿。”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尖锐了,饶暮晔才一个十六岁孩子,你没事儿和他计较干嘛。”古漓真不明白沈映初现在是在闹什么脾气,居然还要收拾东西走人。
“古漓,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沈映初并不认为他能和饶暮晔和睦相处,中间单是隔着一个荨雪,他们就不能正常说话。
“你自己想想,你向来推崇以和为贵,从未与人红过脸,怎么遇上饶暮晔,你的脾气就这么大了?”沈映初可是他们中,最会利用人际关系的人,不然,他哪会弄到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映初想了一会儿,把包袱往地上一扔,“不走了,我就不信了,我还收服不了一个饶暮晔。”
古漓奇怪的看着沈映初,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见他不走了,古漓也觉得没必要再担心,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与十二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必须尽快想办法救出饶梓苏,只是……
他越来越担心,梓苏会不会愿意和他一起离开。
古漓坐在案桌前,低头看着腰间的绯红麒麟玉佩,左眼突突的跳个不停,心里一阵烦躁,索性扔了手里的毛锥子,去看窗外的绿萝。最近不知怎么了,越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