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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四十九回 两处销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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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秋凤越好不容易趁着月黑风高夜潜进了宸王府,顺利找到了儿子,刚要拎着大哭大闹打滚撒泼的儿子离开,哪知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秋凤越心里憋屈得不行,整日想着法子拐走娇滴滴的儿子。

“你说你以后可是一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非得被圈养成金丝雀,还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又住人家的,儿子,你这样儿会被嘲笑成吃软饭的!”吃软饭啊,简直不能容忍。

小世子被拎着衣襟像拎着一小鸡仔,尽管扑腾哭闹,侍从们视若无睹各自忙活,直把小世子气得直打嗝,一抽一抽地好不可怜。

秋凤越在一柳树下硬扒光了小世子,套个件不知哪儿找来的小孩子的粗布麻衣,这才脸色略微缓和,摸了摸小世子的脑袋,欣慰道:

“男孩子嘛,就该爬树掏鸟蛋、草地里捉蛐蛐儿、去河里摸鱼,要么调皮捣蛋不安生。呐,你看看你先前的模样儿,穿金戴银娇里娇气的,分明是一阁子里的小姑娘!”抽了裤带,脱下外衫,秋凤越一头扎进河里,骄阳似火,顿时凉爽了。他露出脑袋,对岸边儿的小世子招手喊:“你也下来!很舒服的!”

小世子哪敢呀,哆嗦着小身板恨不得缩进脚边的贝壳里。

秋凤越恨铁不成钢,在水里游来游去,心里对夏景鸢的怨念更深了。

闲散王爷夏景鸢莫名其妙背了黑锅,回府的时候天已暗了,侍女们迎上来一番收拾,最后给宸王殿下换了平素的衣袍,才告退。

这时晚宴已备好,并不见小世子和秋凤越的影子,夏景鸢沉吟片刻,便亲自找他们去了。

夜里篝火显眼,不意外在林子里的河边儿找到他们,于是放轻脚步,远远看见他们架着几串烤鱼。小世子正拿着一小串小心翼翼地啃,而秋凤越只是凝视着小世子,眼底一抹温情,又一丝寂寞。

夏景鸢心中不忍,默默离去。

小世子回来的时候可把老管家心疼坏了,一身粗布麻衣还刮了好几道口子,小孩子娇嫩的肌肤哪经得起折腾,都红了;反观灰扑扑的小脸儿上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也怪不得小世子一直闹嚷着眼疼。

夏景鸢搂着小世子安慰,看着他日渐漂亮的眉眼却不免遗憾:虽说是秋凤越的孩子,却无他并无相似之处,反倒与雪姬像了个十足十。

小世子抽噎了半晌,突然从衣裳的兜兜里摸出两个黑乎乎的“石头”,边委屈地抹泪边递过去:“父王,烤鸟蛋,他烤的……好吃……”

夏景鸢收下烤鸟蛋,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儿,亲了亲,问:“小宝,告诉父王今天玩儿了什么?”

小世子皱着稀疏的小眉毛想了想,扳着手指头数:“玩儿好多,一大早去了林子里掏鸟蛋,摸鱼,他还支了个草簸子让我趴在地上捉麻雀,叮了好多包,难受”。

夏景鸢继续问:“玩儿得开心吗?”

小世子撅嘴,说:“我不喜欢那个叔叔,粗鄙蛮横,无礼至极,不过……他想出来的法子很有趣儿,我喜欢跟着他玩儿”,特意强调:“只是喜欢跟着他玩儿哦,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叔叔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要记得秋凤越是你的爹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切记不可对爹爹无礼,知道吗?”

小世子埋进父王的脖子里拱了拱,撒娇似的,拉长了音调:“知道~~”

夏景鸢这才欣慰地抱他进了池子里,招来侍女们伺候入浴。

另一楼阁――

秋凤越吃饱喝足了,泡在池子里蔫儿头耷脑,直到池水蠢蠢欲动,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身体。池水似是变得粘稠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很是沉重,秋凤越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飞快抽身,水流更是疯狂生长,藤蔓一般缠上秋凤越的身体,将他拉回了池水深处。

秋凤越鼓哝了几句粗话,甚是难听,猛然抬头瞪着来人,模样更是气急败坏,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质问:

“瞧瞧你这架势,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夏景鸢没有搭理,缓缓脱了外衫,踏进了池水里,看上去惬意无比。

池水的力道突然减轻了,幸好秋凤越还有自知之明,没了内力,又被柴龙锦那小兔崽子没收了雪见,自知不是对手,不禁垂头丧气,沉到水里,露出一双无辜而委屈的眼睛瞅着夏景鸢,像极了做错事讨罚的小世子。

夏景鸢叹息:“你再看我,我也不可能让你带走小宝的”。

秋凤越更觉心灰意冷,与儿子的天伦之乐渐行渐远,不禁无法自已,难道真要丢下儿子吗?秋凤越生来就是孤儿,因此对血脉很是眷顾,当日与雪姬酒后失态,而后雪姬突然不知所踪,就在秋凤越无措之际,寰朝九皇子夏景鸢得有一子震惊天下,其母为奴婢雪姬,生子时发生血崩不治身亡时,他才恍然大悟。后来古兰更名大越,在乱世中暗中崛起,秋凤越脱不开身,如今柴龙锦已能独当一面,又有萧慕白、雷爷相助,秋凤越了无牵挂,毅然跟随柴龙锦来了帝都金阙,打算带儿子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如今落得如此困境,难不成就是柴龙锦说得自个儿不自量力吗?

偏偏夏景鸢沾沾自喜,搂住秋凤越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声笑道:“你也不要走了,留下来。金阙繁华,我们这样相守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秋凤越突然恶向胆边生,欺身上去,街头的恶霸一般,抡起拳头揍了上去,骂骂咧咧:“你要我儿子还不够,还想抓了老子捆你裤腰带上!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你当老子什么玩意儿!稀罕你这抢了人家儿子的挨千操的娘们儿娘娘腔麽――!”

夏景鸢果不其然神色立马阴沉,一根手指抵开拳头,池水突然翻起层层大浪,卷起秋凤越滚入池底。秋凤越哪里躲得开,直被浪头按进水里,呛得直翻白眼,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九王爷法外开恩,没有穷追猛打,松了力道,很快秋凤越晃晃悠悠浮了上来,夏景鸢似是没有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自顾自道:

“小宝叫我一声‘父王’,我就是他一辈子的爹。此事没得商量,你死心吧!”

秋凤越恶狠狠瞪着夏景鸢,像极了一匹饿狠了的野狼,恨不得下一刻就扑上去将猎物撕扯、粉身碎骨,剥皮抽筋。

夏景鸢撩起眼角,斜睨着暴怒的“饿狼”,笑得更为促狭:

“秋凤越,你能对我这么无所顾忌、不顾后果,说白了,不就是吃准了我不敢伤你么!恃宠而骄:得了宠就肆无忌惮,胆敢对主子大吼大叫甚至抡拳头――就是说你现在的模样”。

秋凤越的脸色简直可以说是扭曲了,偏偏技不如人,如果再扑过去,岂不是就是这娘儿吧唧的混蛋所说的那样――“恃宠而骄”!

秋凤越的胸口憋着一股子恶气,可是看向夏景鸢的目光却莫名有些涩意与躲闪,突然他恶声恶气:“滚!你他娘的有多远滚多远!老子看见你就烦!”

然后自个儿爬回岸上,浑身湿淋淋地滚到软榻上,拉了薄被蒙住自己,像是要把自个儿闷死在里边儿。

夏景鸢瞧着有趣,也上了岸,随身披了件锦衣,欺身上榻,搂住团成一团的秋凤越,压低了声音,轻柔的口吻里小心翼翼隐藏着的分明是卑微的乞求:

“留下来,陪我,好么?”

薄被里瓮声瓮气地传出:“你怎么不跟我走?”

“父皇他……命我辅佐新帝,不能离开金阙……”

“你还真听他的”,秋凤越的声音闷闷的。

许久,就在夏景鸢认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又开口了,那般沙哑,恍若无声啜泣:

“我知道的,我敢混进皇宫……还这么大摇大摆闯进宸王府……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九鸢”。

夏景鸢不觉笑了,趴在薄被上,让自己的身子全压在秋凤越的身上,鼻间充斥着他的气息。

秋凤越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偌大的宸王府走走停停很快没有了新意。都道:帝都金阙,繁华之地。秋凤越寻了个空子,扛起小世子跑了出去,钟鸣鼎食之家,含珠街又称“富贵街”,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今日有新店开张,敲锣打鼓,舞龙飞腾、舞狮威武。

只可怜小世子站在石狮子上踮起脚尖都看不到,秋凤越挤在涌动的人群里,还要不错眼地看着小世子,最后他干脆抱起小世子,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艰难地跟在人流里移动,这才作罢。

小世子骑在秋凤越的脖子上,兴奋得嗷嗷叫,一直嚷着往里走。秋凤越汗流浃背,恍惚中看见苏吟的身影,定眼再看,哪还有熟悉的身影,不禁心下怅然。

突然小世子喊了一声:

“爹爹――”

秋凤越吓了一跳,连忙往回走,却恰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夏景鸢。

秋凤越无力叹了口气,问:“什么时候来的?”

夏景鸢抱回小世子,递给他一块儿热气腾腾的米糕,老实道:“一直在后面跟着。这个时间点儿,小宝该饿了”。

秋凤越看了眼小口小口吃米糕的小世子,更想叹气了:“有匪岛上的孩子吃东西都跟催命似的。我还记得虎子饿了就慌得跟什么似的,抓到吃的就往嘴里塞,都不带嚼的,就连我现在吃饭都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语气颇为幽怨。

夏景鸢忙以折扇半掩面,虚咳了一声,就见小世子吃完了米糕,从衣服的小兜兜里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再放回去。

秋凤越抚额,另一只手揉乱了小世子的发顶,像对待小时候的无忧一般,叹道:“其实你真的是个丫头吧!”

小世子鼓起嘴巴连忙躲到夏景鸢身后,大眼睛怒蹬他,不满他揉乱自己的头发,慌忙从脖子上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小镜子,照着小镜子仔细整理头发。

是可忍孰不可忍,秋凤越夺过小镜子,突然飞起一脚,把小世子踹出去几丈远,小世子娇生惯养连手破了一块儿皮都要嚎哭上大半天,不曾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哪儿像现在好好地被人踹了一脚,登时受了莫大的委屈,坐在地上就开始又哭又叫,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出来,嫩嫩的嗓子受不住,很快变得嘶哑。

夏景鸢忙抱起小世子,心疼地抹去他白嫩的小脸儿上的泪珠,轻声哄着。

秋凤越被晾在一边儿,骤然有待遇不公之感,其实他刚才用了巧劲儿,看似小世子摔得很疼,可是落地很轻,按理说不该哭闹不止,难不成……磕着碰着哪儿了?秋凤越心里一紧,赶紧上去揉捏小世子的胳膊、腿儿,想看看他是不是摔哪儿了,可还没有碰着手指头,被夏景鸢不着痕迹躲开了。秋凤越惊疑,抬头却见他薄凉的面容下隐怒的神色,清冷的嗓音开口,冷若雪霜:

“顽童而已,你又何必苛责?”

小世子趴在夏景鸢的怀里,稚嫩的嗓子犹在啜泣,他偷偷瞄了秋凤越一眼,转身投进夏景鸢的怀里,如藕节般的胳膊抱住夏景鸢的脖子,那双润湿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饱含着的是对夏景鸢的信任与依赖。

秋凤越胸口突然烧起一把无名火,含珠街上人来人往,眼前人的脸却越加模糊不清,难以逾越的鸿沟突然横阻在两人之间,小世子清澈如水的眼眸在眼前晃来晃去,然后是夏景鸢充满柔情的面容,只可惜是对着小世子,而不是他突然冒出来的海盗头子秋凤越。人家才是父子,我是外人才对!

秋凤越恍惚觉得头疼欲裂,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脑子里跑出来,然后沧浪崖底笑倾的面容浮现出来,倒映在脑子里,他含笑的薄唇轻启,轻轻唤了一声――“雪儿,我的雪儿”,秋凤越如遭雷击,头疼骤停,脑子里只有那一声含笑的“雪儿”,如情人呢喃、恋人低语,清泉一般滋润过每一寸骨髓,肌肤也泛出清爽的凉意,一声“雪儿”意外地让他冷静了下来。

眼前的夏景鸢也逐渐清晰起来,小世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无比乖顺,而他也一脸宠溺,此时胸口的无名火越烧越弱,最后只剩余了几许火星,灰烟散去,心境越发清明,心想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紧接着秋凤越一声低笑,霍然转身,留给夏景鸢一个渐行渐远的、决绝的背影,还有一首诀别诗――

“江南好:柳弄姿柔花意暖,拂柳春亭美人懒;情丝缠绕相思结,只羡鸳鸯不羡仙”。

秋斐本是他为儿子取的名字,都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匪”同“斐”,是秋凤越特意请教了书生起的名字,还被书生调侃活了二十几年了终于也文雅了一回,只是这名字……还是用不上了。

夏景鸢几次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徒做挽留,做了个手势让暗卫退下,然后抱着小世子走回宸王府的方向,一路上他无声垂眸,苍白的脸色莫名染着异常病态的红潮。

小世子似是感觉到了来自父王身上的哀伤,也不禁红了鼻子,抱紧了父王的脖子,低声啜泣。

秋凤越一身洒脱,既然决定离开,就不再留恋,看见个招摇过市的大财主,于是顺走了他的钱袋,大摇大摆出了金阙城,奔向无边无际的……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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