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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十八回 杀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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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那些有匪岛的海盗们,夏景鸢早已察觉他们今儿早上不对劲,同样奇怪的还有樽和绿盈至今还未露面。夏景鸢隐隐不安,却又恍惚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余又不免反省自己的轻敌与失策。

轻视了秋凤越,忽略了苏吟的那步棋。

苏吟不愧是有匪岛的军师,可谓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算计了樽、祈将军不说,物尽其用,连自家的大当家秋凤越也没放过。

夏景鸢看似哄着无忧去找秋凤越,走过了几条街道,拐进了一个胡同,最终是进了祈将军所在的院子。身后是无忧默默跟着,低着头、皱着小脸儿不知是担心秋凤越的伤还是害怕秋凤越不要自己了。

推开院子大门,都到晌午了,院子里却很安静。

夏景鸢疾步,又进了房间,就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暗卫。夏景鸢搜寻了几眼,没找到祈将军,倒是等来了樽和绿盈。

樽和绿盈自知闯下大祸,一进门,就跪下请罪。

夏景鸢睨了他俩一眼,反而笑问:“你们何罪之有?”

樽跪在地上,抱拳垂首:“擅离职守”。

夏景鸢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又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绿盈哪还有平时古灵精怪的模样,规规矩矩回道:“奴婢同那个书生游玩,想到时辰了再回来也不迟,可不知怎的,今早醒来时被人绑在树上”。

外面的无忧极是敏感,不知是否是小孩子天生对气氛的敏锐直觉,无忧偷偷扒着门槛张望就是不敢进去,怯懦之色显而易见。

夏景鸢冷笑,突然话锋一转,对着樽,问道:“当年选暗卫时,你并不是身手最好的那个,头脑也可谓平庸,可本殿下还是选你做我的暗卫,你可知缘由?”

“属下不知”

夏景鸢很快接下樽的话,徐徐道:“你并不出彩,可论忠诚心,大暗宫首领夏景桐鞠躬尽瘁,你不遑多让”。夏景桐是帝王第七子,暗中为大暗宫首领,可谓掌控天下情报、熟知世间事物,樽只是大暗宫的普通暗卫。

想当年,樽能从百余名暗卫中脱颖而出,被九皇子选作贴身暗卫,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九皇子的用心,如今突然得知事实,樽只觉得背脊的冷汗一波接着一波,有羞愧,还有摸不透主子心思的恐惧。

“我本不是苛刻凉薄之人,樽,还望你好自为之”,说罢,夏景鸢不再言语,招手唤来无忧,两人转动机关走进了密道。

樽和绿盈随之跟上,也进了密道。

密道一如既往地阴暗潮湿,无忧紧紧跟着夏景鸢,未知的恐惧吓白了这孩子的小脸儿,偏偏又强忍着。突然,无忧小跑了几步,拦在夏景鸢面前,问:

“越越是在这里吗?”

“秋凤越没在这里”,夏景鸢绕过去,“不过别担心,他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半大的无忧心智懵懂,虽然不知道这事儿里面的曲曲绕绕,却也乖乖跟上去,直觉告诉他:只要跟着这个人,就能见到越越。

密道尽头的牢房已遭人破坏,老爷子等人不知所踪,夏景鸢扫了眼躺在地上的祈将军,冲旁边的绿盈使了个眼色,绿盈赶忙上前查看祈将军的伤势。

“回主子,祈将军只是皮外伤,无性命之忧。”

“皮外伤?”夏景鸢脸色微变,愠怒,“难不成就些许皮外伤,祈将军就昏迷不醒了?”

绿盈跪下,忙道:“这里有迷魂香的味道,祈将军中了迷魂香才昏迷至此。”

“那便让他立刻醒来!”

幸好绿盈随身携带着各种瓶瓶罐罐,解了迷魂香的药性,祈将军很快醒来。清醒的祈将军先是打量了下周围,夏景鸢、樽、绿盈和一小少年,不见了老爷子等人,便大致摸透了来龙去脉,立马下跪请罪。

夏景鸢反倒是异常平静,任由他跪着,只是淡淡地问道:“吾知晓祈将军并非庸碌无能之悲,这般狼狈不堪,为何?”

祈将军似是沉思,斟酌着用词,语气缓慢却掷地有声:“罪臣失职,但请教九皇子,昨晚贼人声称挟持了您,罪臣的属下又遍寻您不到,是何解?”

“……”

“本是各有分工、各司其职,樽和绿盈却迟迟不见踪影,以致被海盗们钻了空子,九皇子作为他们的主子,又该作何处置?”

樽和绿盈自知玩忽职守,虽然对祈将军咄咄逼人的无礼行径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绿盈看着自家主子脸色阴晴不定,以为主子要发怒,慌忙拉着樽跪了下去,像是特意说给祈将军听一般,诚惶诚恐:

“是奴婢玩忽职守,坏了主子的大事。奴婢任由主子责罚,可是主子千金贵体、地位尊崇,莫不说与此事无关,即便是有关了,又有谁敢苛责主子!莫非还有人想以下犯上不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樽和绿盈玩忽职守,九皇子妄顾自身安危搅乱大局,罪臣同样失职,辜负九皇子所托”,就见祈将军神色阴嫠,威严不可冒犯。

绿盈顿时嘘声,本来滚到嘴边的护主言辞硬是咽了回去。

夏景鸢惊疑:“那依祈将军所说,是要定了在场所有人的罪不成?”殊不知,掩在衣袖下的手握成拳,指骨微响,隐忍不发的怒意之下是昨晚秋凤越痴迷陶醉的面容,是今晨情人欢树下的缱绻缠绵。

……而如今无地自容的窘境皆是秋凤越一手造成的,不是吗?

夏景鸢隐忍的面容上六分傲三分笑一分冷,都道是帝心难测,这位天潢贵胄又何尝不是?

“事有缓急,自然先捉拿有匪岛海盗”,话罢,祈将军突然抬头,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直逼九皇子夏景鸢。夏景鸢一时不察,竟被惊得后退一步,随之深入骨髓的高傲让他同样回视祈将军,不免暗中鄙夷自己刚才的怯意,又听祈将军继续道:“罪臣不知九皇子与海盗头子秋凤越的交情如何,还请九皇子自重身份”。

“自重”一出,夏景鸢凤眸一闪,不为人知的苦涩化为涟漪,徒有不尽的愠怒如烈火般生起燎原之势,再开口,已是冷冽的声音:“秋凤越一行人绝对回有匪岛,由祈将军布置人马截下”。

祈将军焉敢不从

“不过……”,夏景鸢停顿许久,飘忽的目光又落到躲在身后的无忧身上,突然嗤笑:“你说你的越越会来救你吗?”

无忧天真:“越越会来救我的”。

“是么”

夏景鸢不置可否,玉竹般几近透明的手指摸出折扇,半开的折扇遮掩住苍白憔悴的面容,明眸含笑,无忧几乎可以想象那玉扇遮掩下的是怎么的一缕春风笑意。就算无忧是个笨的,如今也隐约察觉到了危险,小脸儿逐渐泛白,紧抿的嘴巴绷成了一条缝。他明亮的瞳眸看得夏景鸢,隐含有着倔强,说:

“越越不会不要我的……”

这天,祈将军奉命捉拿仍留在驿站的海盗,果然发现他们不知何时掉了包,留下来的只是收了钱、经过易容的普通百姓,真的海盗早已不知所踪。夏景鸢听了祈将军的呈上报告,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念头,想当初在无零山庄遇到易容的苏吟,就该提防他们有此一招。

“雪姬呢?”

夏景鸢突然有此一问,话音刚落,就看见一雪衣女子款款走来,面容清冷如霜,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又缀有几分淡淡的哀愁。

“来得正巧,你去陪你的王弟无忧,他一个孩子难免寂寞。”

“是”

雪姬被一个仆人领到柴房,没想到柴房虽小,却样样俱全。无忧缩在角落,对来人视而不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湿润润的,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桌上的饭菜明显没动过,雪姬走上前,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不禁轻声叹息:

“九皇子明目张胆地留你在此地,明显是个圈套,秋凤越应该也知道。他若是真的来救你,岂不正中九皇子下怀?……锦儿,明知是圈套还来,无异于自寻死路,你觉得海盗的头目秋凤越会为了你而妄顾性命吗?”

无忧的眼圈立马红了,却仍执拗地坚持:“越越不会不要我的……”

“哎……如果你真心为秋凤越着想,还是祈祷他别来了。九皇子不会放过他的,有命来却没命带你回去,这难道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雪姬看着无忧,这孩子自幼凄苦,好不容易遇到个对他好的,却不想又被弃之一旁,其实……秋凤越应该也是一番苦心吧。

哪知,无忧突然抬起头,竟无声地笑了,昏暗的烛光下,那双明亮的眸子如亮闪闪的星子一般,嘻嘻笑道:“雪姬姐姐,我饿了,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雪姬没来由地被他诡异的笑脸瞧得心慌,却不忍拒绝,便应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夏景鸢闲着无聊,邀祈将军对弈。夏景鸢执白子,祈将军执黑子,然而祈将军纵横疆场、用兵如神,却是不精棋艺,与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夏景鸢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就见棋盘上黑子七零八落,已回天无力。

如此几局棋下来,祈将军也感觉无趣,随口问:“皇子等的人还没有到吗?”

“他会来的”,夏景鸢神色惬意,似是成竹在胸,“今晚是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今晚,秋凤越就只能放弃无忧,去保护他的村民”。

“他若来了,必会有场厮杀。是杀?还是留?”

本欲落子的手指被情绪影响,微不可察地颤抖,夏景鸢一反常态,竟不禁露出怅然的神色,低声道:“如世人所见,我自出生起便是天潢贵胄,无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以致打小就没什么放在心上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还烦请祈将军对他手下留情”。

若在平时祈将军听到这话,只会以为是九皇子的调侃,可眼前九皇子认真的模样却不由得他当作笑话一笑而过。

夏景鸢干脆抛下棋局,与平时一般,笑得温柔而疏离,声音仍是冷冷清清:“我可以让秋凤越封侯拜相、享尽荣华,只要他开口。可他什么都不要,只是一味地与我作对,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祈将军不禁想起自家兄长祈云,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或许不是秋凤越不想开口,而是不敢,害怕一旦开口便要承担起他难以承担的后果”。

夏景鸢微怔,似是陷入沉思。

小小的院落,谁能想到竟是卧虎藏龙!

祈将军看了天色,直觉道:“要来了”。

夏景鸢便命人收了棋局,自己回了房间,又翻看那幅画卷,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不觉得痴了:百年前的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昨晚的缱绻缠绵依稀在眼前,今日却要兵戎相见,秋凤越,我猜不透……

就在这时,后院冒起浓烟,正巧是关押无忧的柴房,守门人最先发觉,惊觉雪姬公主还在柴房。暗中巡逻院子的樽及时赶到,火势不大,可柴房干燥又堆着木柴,樽要冲进去救人,被护卫拉住,听那人说:

“主子和祈将军并未有任何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樽心急如焚,“恐怕等不到主子的命令了”,说着就冲了进去。

哪知突然一道剑气袭来,樽措手不及,一个闪身堪堪躲过,仍被划破了肩膀的衣服。樽看向来人,顿时止步,行礼:“祈将军”。

祈将军看向起火的柴房,无动于衷,只道:“这火起得蹊跷”。

夏景鸢也随后而来,同样对这火无动于衷。

樽也隐约察觉到了主子的意思,虽然担心里面人的安危,却不敢再妄动。

火势漫延,几乎瞬间吞没了柴房,门窗噼里啪啦地倒下,仔细可辨认出里面的场景:雪姬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无忧则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柴房外面的人,无声的笑。无忧嘴巴翻动,似是在说着什么。

夏景鸢自小耳聪目明,大火中,只听那个瘦弱的孩子的声音平静清冷,异常淡定:“我知道越越会来救我的,可是越越来了……就会死,我舍不得越越,又不想越越有事,那就看天意吧:若是我在越越来之前烧死了,越越就安全了;越越赶在之前救了我,那我就能和越越死在一起了。雪姬姐姐,我害怕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不会欺负我的人,下面那么黑,你陪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夏景鸢真想没听见这番话,可是既然听见了,即便是个孩子也不能善终了。

夏景鸢眼睁睁看着大火吞没柴房,突然笑了,清丽俊美的面容如春风中摇曳生姿的灼灼桃花,又如烈火升腾簇拥而出的妖娆红莲。

祈将军本欲离去,事已至此,伏击已是无用,突然脚下一顿,猛地回头――

就见一道黑影飞快窜进柴房,夹着无忧、扛着雪姬,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冲破房顶,如一道流星划过黑夜。那张扬的猎猎红衣、束袖的金丝绦、俊美至魅惑的姿容恍若天神下凡一般,然而那阴嫠凶恶的眼神却让他如爬出地狱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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