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回 相思不度(1 / 1)
天气热,老爷子抱着小孙子也不溜达了,就在一棵老梧桐树下支了张竹椅,躺上面儿,小孙子不安生地爬来爬去,破坏花花草草。突然,他胖胖的小身子被一双大手捞起,顿时“咿呀”起来。
老爷子以为是秋娃子,就没管。可听虎子“咯咯”笑得清脆,简直能想象到他小嘴儿边下那几道哈喇子,秋娃子爱逗小孩儿,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任何被他逮到的娃娃,不出一会儿就会嗷嗷大哭。那些小娃娃还偏偏就喜欢找他。
老爷子掀了半个眼皮,好家伙,哪里是秋娃子,分明是那个险遭海难的客人,顿时坐不住了,招呼道:“你这孩子,大晌午的,也不出个声儿!”起身倒了碗冰镇酸梅汤,顺便给虎子倒了碗凉茶。
夏景鸢接了酸梅汤,酸甜爽口,馋得虎子流口水。夏景鸢便喂了他一小口,虎子咂吧咂吧小嘴,立即闹腾开了,两只小胖手直勾勾地伸向酸梅汤。
“虎子,喝凉茶!来,爷爷喂!”
夏景鸢在一边儿看着,道:“这么热,来碗冰镇酸梅汤真不错。”
“是啊”,老爷子笑得眯眼,“娃子你想喝,就来我这儿。秋娃子那儿藏了不少果酒,你要想尝尝,我给你要一坛过来。”
“好啊,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老爷子听了这话,舒心啊!哪儿像自家几个孩子,给做顿饭都不让,把他当菩萨似的供着,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还没老在床上呢,就开始嫌弃他老胳膊老腿了。想到这儿,老爷子更是觉得这孩子窝心啊,赶忙又倒了几碗酸梅汤,忽然见他衣袖里的左手四指,小指处缠着绷带,顿时吹胡子瞪眼,问:“哪个混小子弄的?”
夏景鸢涩笑,“是我愚钝,劈柴不小心弄伤了”。
“劈柴啥的,就叫秋娃子干,你这手……唉,”老爷子看他脸色苍白,便帮他把了把脉,顿时叹气:“先天不足,不好补啊!”
“不碍事的,小时候他们都说我得早夭,结果我还不是活到了现在”,夏景鸢不动声色得抽回手,笑得释然。
虎子扒着盛酸梅汤的碗,夏景鸢笑着逗他,随口问:“这孩子的长命锁真漂亮,哪买的?”
老爷子道:“家里的,老祖宗留下的,堆了一屋子。”
“您家真有钱!”夏景鸢佯装惊讶,后又觉得唐突了,赶忙摆手,“抱歉,我口无遮拦,冒犯了!”
“没事儿,不是啥宝贝,不能吃不能穿的,就给娃子们玩儿了”
夏景鸢笑道:“这倒是了”。
窝在怀里的虎子突然闹起来,梗着小身板要下去,夏景鸢心念一动,扭头,果然看见秋凤越走过来,还朝虎子挤眉弄眼的。
“你这娃子来的正好,一会儿给――”老爷子突然卡住了
夏景鸢垂眸,像是隐忍,“老大爷,我叫夏景鸢”。
“哦,夏娃子啊!”老爷子转对着秋凤越,继续说:“你给夏娃子搬几坛果酒去”。
秋凤越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乖乖应了,不忘讨价还价:“今天多给几块儿冰,行不?”
老爷子也很爽快,两个字:“不行!”
“……”
秋凤越默默无语,上前拉了把夏景鸢,被不着痕迹的躲了开。
“老大爷,我先回去了,您好好歇着!”
“好好,夏娃子慢走啊!”
老爷子送走了夏景鸢,又抱起小孙子躺回竹椅,扭了个身,利索道:“秋娃子也走吧”。
这算是逐客令吗?
秋凤越垂头丧气,但看老爷子昏昏欲睡,赶忙一个闪身溜进屋里,在一个漆黑大缸里飞快捞起块儿冰,笑得那个小人得志啊!
夏景鸢回去的时候要穿过一片小树林,本想从老爷子那里套话,却中途蹦出个秋凤越,他心里自然不痛快,脚程也不觉慢了许多。没走多久,他警觉身后有人,就听粗俗不堪的话传来:
――“他娘的九鸢,等等老子!!”
混蛋!真想杀了他!!
夏景鸢没理会,继续埋头往前走,身旁飞起阵风,一双草鞋映入眼帘,抬头,就见秋凤越志得意满的模样。
“有事?”
秋凤越取下腰间葫芦,献宝似的,“冰镇葡萄酒,秋氏自酿”。
夏景鸢听了,似笑非笑,“秋当家,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啊,就是找你九鸢”,秋凤越没理解他话中讽刺,老实回答:“拿给你的,你尝尝”。
此刻,小指的疼痛仿佛被无限放大,极力隐忍之下,他冷冷甩出一句:“找你的梅子去,别来烦我。”
梅子,梅疏影
秋凤越的脸色明显变了,想发火,又强忍着,将酒葫芦塞给他,转身就走。
夏景鸢冷哼,酒葫芦大力摔在地上,也扭头走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狠?
为什么你伤了我之后,还能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你伤了我,却不来看我?
为什么……
秋凤越,你个……你个杀千刀的混蛋!
夏景鸢越想越气愤,没走多久,就蹲下身,攥紧左手,仿佛小指还在。湿润的黑眸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本应哀伤的脸却勾起一抹极其阴嫠的笑,如此这般,令他面容看起来狰狞诡异。
他又折回,捡回了摔裂的酒葫芦。
等回到院子,天色已暗了。绿盈一鸣惊人烧了一桌子的佳肴,樽估计又去后院练剑了,至于萧慕白……两人如今形同陌路。夏景鸢找到萧慕白,看他摩梭着血玉的珍惜模样,莫名怜惜。解释也好,沉默也罢,事已至此,倒不如顺其自然。
皇家威仪不可侵犯,但凡与朝廷有瓜葛的,莫不是以杀戮收场。
萧慕白看见他,怔了半晌,飘忽的神情似在梦中,然后他伸出手,将血玉递过去,满腹的不甘、愤怒最终只剩下了无奈。世事无常,强者为尊,萧慕白接受这样的结果,主动了断,兴许还能保留下萧家漕运最后的傲骨。
“物归原主。萧家不再参与寻宝一事,殿下另请高明”。
夏景鸢接回血玉,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外面传来打闹的声响,俩人对视一眼,看出不妙,赶忙出去,就见秋凤越领着苏吟站在门口,绿盈和樽拦着。
秋凤越看了一眼樽按在剑柄上的手,嘴里叼了根草,冲他们身后走来的夏景鸢喊:
“老爷子让送来的果酒,还有几块儿冰。”
放下酒坛,秋凤越和苏吟也没打算停留,抬脚就走。萧慕白急叫住他们,问:
“如今我萧家不再插手寻宝一事,我是否可以离开有匪岛?”
秋凤越回头,语带怜悯:“不可以”。
“为何?”
“雷爷看上你了,来信说,明儿要把你接回月亮湾去!”说完唉声叹气
萧慕白脸色煞白,那个在“蛟龙”号上被他一剑穿心没死的海盗头子?什么叫看上他了,其实是想报一剑之仇吧?!
第二天一大早,雷爷就亲自来接人了,秋凤越驮着虎子,忙不迭地跟着跑去看热闹。
院子里,萧慕白僵坐在茶几旁,神色阴晴不定,手握紧成拳。偏偏绿盈一直在旁边晃来晃去,不停地往外面瞅。
夏景鸢还赖在屋里,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手持一副画卷:画上的男子和衣而卧,薄衫半褪,窗外的桃花旁逸斜出,一枝探进,人面桃花相映。
题字:笑倾
――莫不是说:一笑倾城,还是名为“笑倾”?
那梦中痴痴低喃“笑倾……我的笑倾……”,勾起的涟漪在心里荡漾不散。
透过窗户,看见萧慕白单薄略显瘦弱的身影,那个人,拿得起放得下,隐忍而不怯懦、圆滑却不市侩,懂得莫强求,可见梅之傲骨、兰之君子的风姿。“蛟龙”号上那场沐浴时的调戏,一向清冷的心境竟也心猿意马了,尤记得萧慕白那副模样,妖冶魅惑,颇有这画上男子的几分□□。
没多久,雷天霸进了院子,后面跟着驮了个娃娃的秋凤越。门外还有几个扒着墙头探头探脑的,没敢进来。
“――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萧慕白已经镇定下来了,神色如常,起身迎了过去,不紧不慢道:
“走吧!”
雷爷立即乐颠颠地,拉着媳妇儿的手回家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别慌着走啊!雷爷,留这儿吃顿饭吧!”秋凤越不甚认真地挽留
雷爷还没吱声,萧慕白反倒哼了一声,看向他,似笑非笑,嘴上什么都没有说,那眼睛里明晃晃、寒颤颤地,看得秋凤越浑身的汗毛倒竖了起来。
“就这样?”绿盈柳眉倒竖,杏眸圆瞪,喊出了偷窥者的心声,“这样就完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秋凤越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忍辱负重,卷土重来未可知啊!要不是看在雷爷的面儿上,怎么可能会放了这只萧家狐狸!放虎归山不是明智之举,只希望雷爷能降得住他了。秋凤越挠了挠虎子的小胖爪,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又流了一圈儿口水。
“咱们也走吧?”
“咿呀!……周……周!”小娃子口齿不清,梗着小身板儿朝院门的方向扑腾。
秋凤越巴不得早点儿走,左有樽虎视眈眈、右有绿盈笑里藏刀,明里暗里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没走几步,秋凤越心念一动,侧头,看向站在窗前的夏景鸢,并不是多远的距离,秋凤越却觉得那人的脸很模糊,跟糊了一层浆糊似的看不清楚。
秋凤越顿时觉得心里被重击了一记,浑身发凉冒冷汗,经不得细想,赶忙驮着虎子离开。
那慌乱的背影落在夏景鸢的眼里,无异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