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红渠夫人(1 / 1)
四月十六。
三殿下准备在府中宴请骆平仲大人及夫人。
由于沉瑾已经很多年未在府中宴请客人,更极少宴请朝臣,所以这个消息几乎让这里的人都沸腾了。云心看着众人忙里忙外准备着,一个个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错失,自己却没什么好做的。
春樱告诉她:招待安排都有巧玉夫人陪着殿下,后厨有玉儿夫人,府中陈设有敏儿夫人,总之就是她们会都安排好,不用云心来操心。
用不到也好,乐得清闲。云心倒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沉瑾还特意抽空过来花苑向她解释。
“骆平仲是当今朝廷少有的青年俊杰,这几年未受重用,他自己也有归隐的打算,我并不想强人所难,但还是要试着挽留他。”自从向云心坦诚介入朝政的打算后,沉瑾在这些事上也对云心不再隐瞒。
“嗯,”云心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沉瑾愣了,他怕的是云心不喜欢这些事情,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一问。云心难得见他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笑:“算了吧,那些招待安排的事我也做不来,你要是想到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再和我说吧,你就忙你的,不用管我。”
“哦,这个,”沉瑾简直可说喜上眉梢,“我知道了,”他笑得开心,“云心,谢谢你。”“谢什么呀,”云心倒了杯茶递给他,他赶紧接了,“你不用担心我,忙好你的事吧。”
云心说得轻描淡写,在沉瑾看来却是难得的体谅,他捧着茶杯笑得更开心了。
沉瑾走后,春樱便进了屋子,犹犹豫豫地问:“姑娘为什么不去和殿下一起招待骆大人和骆夫人呢?”
云心抬眼看她,笑笑:“这么想要我出去成名露脸?你不是告诉我说有位夫人会陪同殿下的吗,骆大人带着骆夫人来赴宴,殿下却左姬右妾的,像什么样子?”
春樱嘟起嘴来,咕哝道:“姑娘又不是殿下的姬妾。”
说者无意,云心却愣了,她刚才说得极其自然,却没想到无形中竟然以沉瑾的“左姬右妾”自居,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哎,看来现在我的追求是越来越低了。”看了眼春樱:“春樱,我这里没什么事,你想去就去前面凑凑热闹吧。”
春樱喜笑颜开,她的小姐妹们都在前面挤着想看看骆大人的风采以及传言美貌过人的骆夫人,她心痒痒了好久可云心又不去前面,现在云心一说,她立刻笑弯了眼。
“谢谢姑娘!一会儿春樱回来再告诉姑娘骆大人和骆夫人的样子啊。”说着就兴冲冲跑出去了。
云心失笑。
傍晚厨房的人送来晚饭,随口说骆大人和夫人刚才已经到府里了。云心想着春樱凑热闹忘了时候,现在恐怕正闹着,也就没有等她一起吃饭了。等到了掌灯的时候春樱还没有回来,云心于是悠悠闲闲地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散步。
初夏的花苑已经绿意盎然,虽然没有花,但新发的绿叶青翠,在幽幽的灯笼烛光下一切静美。云心正自在地晃悠着,背后就有一个女声轻声道:“姑娘!”
云心奇怪,花苑一向除了春樱和几个下人外一般没有人来,她拎起灯笼回身:“谁?”她说着朝那人走了几步,果然是个没有见过的人,但肯定不是个下人。
“姑娘,我迷了路,误闯到这里,你能给我指一下路吗?我想去前殿得月阁。”女子的声音很是温柔。
云心睁大了眼,得月阁不是正在…她明白了:“你是,骆夫人吧?”提着灯笼走近她,“花苑灯火不足,夫人小心点。”
女子倒是没想到她能猜出来,于是微笑:“是,不知姑娘是?”
云心已走到她身前,稍稍举高灯笼看了眼她,在灯火的映照下,她本就明丽的脸庞更多了醉人的微红,但唇色有些泛白,好像不太舒服。“我叫楚云心,我住在这里,骆夫人,这里离得月阁还有些路,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的?”
女子正是骆平仲的夫人红渠。“这里不是去得月阁的方向吗?方才有个姑娘…”她又顿了,“我也不知道,三皇子府颇大,走着就不知方向,真是失礼了。”
云心轻笑:“没关系,我带你回去吧。”
红渠却微笑道:“姑娘,其实我,有些身体不适,方便的话,可否让我在此地稍坐一下?”
云心赶紧扶着她:“当然,夫人既然身体不适,就随我回屋吧,那里没有别人,夫人稍稍休息一下,我去告知骆大人。”
“多谢。”
红渠松了口气,她实在有些不舒服,骆平仲和沉瑾正在谈话,她于是想出来透透气,谁知道走了这么久到了这里,身边没有带侍女,这里也不见有人,不想遇到了云心。
到了屋中云心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这里简陋,夫人还请不要怪我失礼。”
红渠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便也微笑:“哪里的话,我叫红渠,真是谢谢云心姑娘了。”
“夫人稍坐,我这就去告知骆大人和殿下。”
红渠却拦她:“不用了云心姑娘,我就是觉得有些闷,坐一坐就好了,平仲他在和殿下谈话。”
云心听言,“夫人身体不适,沉大哥他…”她倏然停了。红渠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她只好接着尴尬说道:“我是说,殿下和骆大人,谈话固然重要,夫人身体也很要紧,不然我去请位大夫来帮夫人诊治?”
红渠也是聪明人,猜到她和沉瑾关系不一般,“真的没事,只不过这些日子,身上有些不便。”
云心明白了,赶紧给她重新换了杯热茶,“现在虽然已是夏天,晚间还是有些凉的,夫人要小心身体。”
红渠有些意外,萍水相逢,她对居然她这么关心体贴。“恕我冒昧,云心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在三殿下府中呢?”
她说得已是委婉,事实是,最近也听说三殿下府中又添新人,本以为也如田巧玉她们一般,现在看来倒是不太一样。
云心更尴尬了,“夫人不必在意,我算是,殿下的朋友吧。”
红渠笑笑:“云心姑娘与三殿下,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云心咬咬唇:“呃,算是吧,算是很好的朋友吧。”
红渠恬然一笑:“云心姑娘不要怪我失礼,听闻姑娘也是重国人,其实我也是。”
云心惊讶:“夫人也是重国人?”
“我是重国黎阳人氏,但是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来到沉国了,”红渠看着她,“今日和平仲一起来三殿下府中赴宴,想不到能云心姑娘一见,也算是你我的缘分。”她提起丈夫总是直接称呼‘平仲’,云心倒是觉得她为人不扭捏,很有随性自然的感觉,便坐下来说道:“早就听闻骆大人的大名,嗯,殿下,他也告诉我说,骆大人是当今朝堂少有的青年豪杰人物。”
红渠顿了顿,像是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殿下这样想当然好,其实平仲有心复出,我自然也就支持他,”她又一笑,“当然我是有些不情愿,但他想做的事,我最终还是不会反对的。”
云心愣了,没想到红渠夫人完全没有隐瞒,是她对人太没有防备心,还是看人太准,知道她和沉瑾关系不一般?话说回来,若是平常人,沉瑾也不会对她说骆平仲是当世英豪的这些话了。
“怎么了?”
云心回过神来,赶紧一笑:“没有,只是夫人如此坦诚,我觉得意外。”她想了想,也就直接问:“我听说骆大人本有归隐的打算,现在又要出山的话,夫人虽支持,但会在心中生气吗?”
红渠神情微顿,淡淡道:“生谁的气?平仲,还是三殿下?”云心不语,只是看着她,红渠接着微笑道:“云心姑娘知不知道,为什么平仲这些年想要离开朝堂?”
“为什么?”
红渠浅笑,轻轻喝了一口茶,一切安静下来,她才缓缓回忆道:“七年多以前,我嫁给他没有多久,一次他在外行军,手下有个将军犯了错,自知后果严重,所以前来领罪,一定要自裁谢罪。平仲知道当下行军作战绝不可少了他,所以就当着众人说要为他受罚,当场自刺一刀。”都是些往事,可说起来,那时的惊心动魄似乎还在眼前。“我记得那一刀很深,洞穿了他的胸口,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也有父母妻子,却那样不顾自己的性命,我很生气,我甚至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了,他答应我,以后会一点点放下军权,疏远朝政。”
这就是骆平仲为他的妻子所做的事情,一个出身军人世家、久惯征战的青年将领,可以放弃已经拥有的荣誉,放弃年少热血的男子所追求的一切。
云心有些惘然,想想道:“那这一次,夫人怎么会答应他再次出山呢?”
红渠微笑:“我不能再束缚他的心。骆家历代忠良戎马战场,以天下为己任,三殿下的雄心,我们并非不懂。”
云心勉强笑笑:“夫人,你放心,骆大人是殿下非常重要的人,他不会有危险的。”
红渠听言,低笑安慰她道:“云心姑娘不用想太多,其实平仲这样会更觉得开心一点,那我也就开心一点喽。”
云心怔了,红渠夫人经历过骆平仲行军所遇危及生命的事,现在却还是有此单纯的想法,只要他开心,她也就开心,这样的女子,才可谓丈夫的知心之人不对吗?反观自己,勉勉强强才留在了沉国,支持他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许久,直到春樱急匆匆回到花苑,一看见红渠,才惊讶道:“骆夫人!您原来在这里!骆大人和殿下正在找您呢。”她又看向云心:“姑娘原来和骆夫人在一起,殿下怎么就没想到。”
她有些语无伦次,云心赶紧说道:“好了好了,你还知道回来啊?”她看向红渠:“夫人,骆大人可能已经急了,真是抱歉和你说着这么多话。”
“没有没有,我觉得和云心姑娘说话很开心。但我还是快点回去吧,省得平仲着急。”她刚说完,门外就传来嘈杂,云心看着她微微一笑:“看来,殿下已经想起了这里了。”
沉瑾和骆平仲果然来了,云心和红渠一起出去,骆平仲一看见红渠,赶紧走上前来:“你怎么跑得这么远?”“我迷路了,被云心姑娘捡着了。”“你啊…”
沉瑾也走到云心身前:“怎么你会和骆夫人在一起?”云心于是微笑回道:“骆夫人在府里不小心迷路,我正在到处转悠,遇到了。”
沉瑾一笑还未说话,骆平仲已经过来,朝云心施礼:“多谢云心姑娘,红渠有些身体不适,幸好遇到了姑娘。”
“不用谢。”云心赶紧道,她看着骆平仲,他高大且俊美,几乎比得上重化昀。沉瑾问道:“骆夫人身体不适吗?”
骆平仲道:“殿下不必担心,只是夜色已晚,我们二人要告辞了。”红渠又朝云心淡笑:“云心姑娘,我们再会。”
“再会。”
对红渠夫人而言只不过是和云心闲话几句,可对云心而言却是有了极特殊的感受,面对沉瑾,好像心思也不像从前了。事情在近一个月后就发生变化,沉皇在宫中设宴,皇子公主百官悉数出席,他还派人特意告知沉瑾,让他带云心夫人出席,沉瑾大为为难。
“父皇想法总是这样,你不要见怪,随便找个理由不去就好了。”
云心却咬咬唇:“我,可以去啊。”
沉瑾愣了:“你说,你说什么?”
沉昔正在一旁,赶忙道:“殿下,云心姑娘说她愿意去。”
沉瑾看着云心,她一笑:“这没什么啊,我总不能一直不参与到这些事里吧,况且也不是刀山火海让我去闯。”
沉瑾简直无法表示他的高兴,沉昔却又皱眉,“可是太子殿下见过云心姑娘,他认出来了怎么办?”
他对沉瑾的往事如此了解,云心有些意外,但还是淡淡说道:“败军之将不言勇,就算太子他认出来也不会说出来的,而且他肯定早就知道我已经在这里了。”
沉瑾同意,他有些忐忑,说道:“无论如何,今夜都只是群臣随常的宴席,一切只不过都是形式,你平常对待就好。”
他当然知道这于他只不过是个随常宴席,对云心却是一次考验,这个考验不仅来自于父皇的审查,还有一众朝臣的评价,□□的那些人就更加拭目以待了。
云心不置可否。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紧张故属无用,可要拿出万般的勇气和应对的魄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