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无忧 杏花酿（1 / 1）
萧期无准备回京城。
在霁城一住十数日，他确实要回去了。云心也想要告辞，无奈陈晚百般挽留，楚长天也有些不舍的样子，最后萧期无也说可以多陪陪舅母，况且等回去时楚源也可陪伴，云心只好留下了。萧期无当然高兴，见到云心不再排斥外人，又和楚源相处很好。
云心说要去杏花酒楼，楚源问去那里做什么，云心说当然是喝酒啊！
杏花酒楼最有名的酒是杏花酿，也是整个重国最有名的酒。不过杏花酿也分好几种，云心正在品的就是其中最适合女子的一种，无忧杏花酿。
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很简单，酿出这种酒的人的名字，乔无忧，当然是个女子的名字，她是乔家的大小姐，打听这些本只是随口一问，不过或许这件事实在很值得自豪，小二也就说得很详尽。
“楚大哥有没有见过无忧小姐？”
既然乔家杏花酿名满重国，那么同样身为名门之后的楚源，见过乔小姐也说不定啊。
“见过。”果不其然楚源说道。
一边的小二眼睛一亮：“这位楚公子见过我家大小姐，难道，”他一想，“难道您是楚源楚公子？”
“小二哥你认识他？”云心看着两人。
“哎呀，”小二十分尊敬的样子，笑着道，“正巧大小姐就在酒楼里，既然楚公子赏脸来这里，就让小的去请大小姐过来这里，不知可好？”
楚源看看云心，她轻笑：“如果乔小姐不介意，我也很想见见她呢。”
“那就劳烦了，我二人便在此等候小姐。”
小二麻利地出去了，云心眨眨眼睛：“无忧杏花酿的确是好酒，以前在京城我听说过，这位无忧小姐一定也是非常特别的人，但我没有见过，楚大哥你说是不是？”
楚源淡淡道：“是很特别。”
一会儿便有敲门声，云心一看时，一位身量纤纤的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已经走了进来，她整个人就像朵淡雅的雏菊，水眸灵动，柳叶细眉，不过面色有些苍白，也十分羸弱，双手纤长白皙，且没有长指甲，仔细看还有细细的薄茧，她正带着惊喜的神色看着楚源。
楚源早已站了起来，神情温和地道：“无忧小姐，好久不见。这位，”他指了指云心，“是我表妹云心。”
云心听到“表妹”二字，不由微笑，也朝乔无忧笑道：“无忧小姐你好。”
乔无忧绽开笑脸，她深深一福，身边的侍女打扮的姑娘便道：“二位有礼了。”
云心脸上的笑意几乎瞬间一僵。
她愣神一瞬，而后更热情地一笑：“无忧杏花酿醇柔绵长，云心虽不懂酒却也能知道，无忧小姐手艺高超，今日一见实乃云心之幸。”
乔无忧有些惊喜，上前朝云心做了几个手势，侍女同时道：“云心姑娘过奖，无忧愧不敢当，请坐。”
云心坐下，乔无忧这才又转向楚源，做着手势：楚公子，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
她脸上是温柔甜蜜的笑容，手势也很流畅，没有一点拘束。
“多谢关心，在下一切都好。”
楚源对她非常客气，甚至可以说温柔，那种眸色里的温柔简直是云心从未见过的，她本不知原因，现在却已十分清楚明了，这位酿出无忧杏花酿的乔家大小姐，她这么美，这么温柔有才能，可是她，却永远也不能将自己的喜悦悲伤亲口说出来。
乔无忧做着手势：不知道云心姑娘是哪里人？
“云心是京城人。”楚源道。
她又颔首道：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云心微笑摇头。
乔无忧又开始做手势，侍女正要说话，云心却拦住了她，乔无忧不解，停下了手。
“今日楚公子和云心姑娘来此，”云心轻声道，“无忧小姐，刚才你说了这句话，我能懂得，只是我自己不会手语，只可以看，以前，我也有朋友…我是说我也见过有人用手语，所以懂得一点。”
乔无忧的眼中瞬间放出神采来，有些激动地做着手势：果真如此巧合？云心姑娘蕙心兰质，无忧自叹不如。
楚源大为意外：“你什么时候会的？”
云心看着他笑笑不答。
乔无忧浅笑：方才无忧想说，今日楚公子和云心姑娘来此，无忧无可招待，便与二位共饮一杯薄酒，算是无忧的心意。
她做着手势，云心便一点一点说了出来，乔无忧动作很慢，云心也说得很慢，远比不上刚才她的侍女，但是她们两个都很高兴，连乔无忧身边的侍女都喜笑颜开。
楚源斟了三杯酒，三人各执一杯，云心道：“无忧小姐，以后如有机会，云心一定还来这里品无忧杏花酿。”
乔无忧轻笑与他们碰杯。
离开杏花酒楼，云心若有所思，杏花酒楼遍布三国，杏花酿也年年进贡，备受显贵们喜爱，这位灵动如水的无忧小姐，又有多少心事不为人所知呢？
“楚大哥，无忧小姐好像也很尊敬你，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楚源神色有些变化，轻声道：“无忧杏花酿刚刚酿出的时候，我娘曾经请无忧小姐到家里做客，那还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无忧小姐幼时大病，后来才不能言语，但是，”他忽而微笑，“大家都说，她是乔家年轻一辈中最天赋异禀的人，除了无忧杏花酿，她还酿出过许多种酒，酿出无忧杏花酿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
“舅母还会请她去做客吗？”
楚源点头：“不只她，城里许多夫人小姐都会去做客。”
陈晚贤淑温和，一向受人尊敬，霁城大户人家的夫人或是小姐，也都愿意与她往来，可算是这些名门女子的交往圈子，这也是寻常之事。
云心点头，楚源又道：“无忧小姐是个受人尊敬的人，她的母亲早已去世多年，我记得她当时还带着一个异母的妹妹叫明落，乔家家大业大，也有很多烦恼。”
云心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楚大哥，你和无忧小姐很好么？怎么会知道这些？知道…这么对？”
楚源看看她，缓缓道：“算是很好吧。”
云心张大了嘴：“什么？”
“你觉得不像？”
“嗯，也很像吧，”云心思索，“要不然那个小二也不会那样热情说要请她过来了，而且，而且啊，她见到你的时候喜悦溢于言表，也一点都不矫揉。”
楚源恍惚地道：“我与无忧小姐，认识已久，她或许，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吧。”
他们的确相识已久，但这一切的开始却不那么愉快。那时候无忧杏花酿刚刚为人所知，无忧小姐的名气也更加大，大到有的热心媒人想要为他们两人牵线搭桥。
陈晚请无忧小姐来做客，她并不腼腆，也没有因有人说媒而羞涩，落落大方地到楚府，委婉表明自己口不能言，所以不敢高攀，陈晚却十分喜欢她，待她热情周到，这位无忧小姐才不好隐瞒，说出实情。原来媒人向乔家言说时不免言辞傲慢，楚家何等尊贵，无忧只不过商贾之女，应该趁无忧杏花酿的名气与楚家结交，这才不失为终身之托。无忧虽然残疾，但心性甚高，只不过听闻楚夫人贤惠明理，所以亲自上门委婉表明心意。
陈晚本不知道此事，无忧本以为她难免生气，谁知陈晚更加喜爱她，连带也十分喜爱一起来的她的妹妹乔明落，只说姻缘不必勉强，但是既有缘分，不如多多往来。无忧这才释然，也终于和楚源相见。她敬他青年才俊，楚源也敬她是个难得的女子，他们便成了朋友，相处虽不多，也可为知己。
云心听完，叹息道：“所以我刚才觉得你对无忧小姐十分亲切，其实她那样的女子，实在无法让人不温和待她，刚才我几乎不敢大声说话，可是你怎么也不多说话呢？”
“我不用多说话，因为我，她已受了许多流言，她还未嫁，我应该顾及她的名节，况且我们既是朋友，其实也不用多说。”楚源缓缓说道，关于无忧，他到底该说些什么呢？“不过刚才，你实在让我意外，不只是你对无忧…小姐丝毫没有一点异常，我不知道你也懂哑语。”
哑语？
云心愣了。
因为猛然想起往事，她都没有意识到楚源莫名其妙的磕磕绊绊。
她，当然懂，以前，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男孩子，他的长相都已经在她的记忆中模糊了…但他是她那时候见过最干净、最温和的男孩子，也是最让她没有压力的男孩子，她所有的哑语都来源于他，他让她学会坚强乐观，也让她懂得珍惜所有的美好…可是今天，他又在哪里呢？
“怎么了？”
“没，没有。”云心不自然地笑笑，她已经很少回忆往事，往事却总是不经意地涌上心头，让她牵念，让她追悔。
云心努力摇摇头让自己不去想那些，道：“楚大哥，我想回家了，在这里待了那么及，也该回去了。”
楚源点头：“也好，总之两城并不远，你以后也可以常来，我就和你一起回去吧。”
云心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意味，她是个细心的女子，也也很懂得观察，于是轻声慢慢说道：“楚大哥，如果，我是你，”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一定，会留下来的，而且应该多见见，该见的人，还要学好哑语。以前我不了解你，但我想，现在我已经了解了。”
楚源愣了。
云心莞尔：“楚大哥，一个人如果到了二十五岁都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别人可真的要伤心死了。”
楚源似乎在沉思，还是在出神，云心却不得不把握住机会，她更贴近了他，柔声道：“以前，你以为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没想到她当初并没有死，虽然那些年过得，不能说不孤苦，可无论如何总还有我和简叔叔，现在我又已经回来了，你心中，可能够放下了么？”
她说得恳切，因为她深知楚源必须要想开这一点，他看似冷漠少言，实则极重情重义，萧衣言只不过是他的幼时相处过姑姑，甚至算起来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但萧衣言的“死”却是他一直以来的伤痛甚至仇恨，因为这一点，云心从心底里感激他，敬重他，也用心体贴他。
见到楚源还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自己，云心又道：“而且，那个已经出现了好久的人啊，楚大哥，你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一个人的样子我很清楚，所以我也知道什么时候，你并没有把一个人当成妹妹来看。刚才，你的样子，和你在我面前所有的时候，都不一样。”
楚源依旧不语，似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