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1 / 1)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秦展鹏重重一拍桌,冲秦素久吼道。
秦素久梗着脖子:“我坚决不嫁!”
“反了你了!”秦展鹏指着女儿,还想再说什么,被秦素久打断:“我为什么要嫁?那个婚约,是女儿跟谢楚。可是谢楚叛离谢家,与武林对立,婚约已废!你为什么要我再嫁谢泽?秦家 ‘四家’之一的地位早成历史了,就算我嫁与谢泽,有什么用?
“姐姐嫁至谢家八年,八年帮谢家对付了多少敌人!临水山一战姐姐战死,谢家没什么人了爹爹!你以为谢家能在‘四家最末’这个位置待多久?多少家族对‘四家’名额虎视眈眈爹爹您该比女儿清楚!”
秦素久字字诛心,秦展鹏当即面色发白,手臂不断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吴水见状赶紧搀着秦展鹏,替他顺着气儿,一边责怪秦素久:“素久!怎么跟你爹爹说话呢!快,道歉!”
秦素久冷冷一笑,摇摇头:“姨娘,您这又何必?您不愿素久留在秦家,素久今天成全您便是了。爹,女儿不孝,但绝不嫁谢泽!”语罢,她果断后退一步,欠了欠身,扭头就走。
“你们……给我拦住小姐!”秦展鹏咳嗽着大喊。
秦素久轻笑,几个闪身,避开所有阻拦者,抓起侍女遂愿递过来的包袱,低声道:“是小姐对不起你。”
遂愿笑笑:“小姐你又来了。白天不是说好了么。快走吧。”
“谢了。”秦素久看着从小陪伴自己的遂愿红了眼眶,不再留恋,离开秦府,身影融入夜色当中。
天大地阔,去哪儿好呢?秦素久寻思着。微远山那个一年一度的“论道大会”听说还有不到十天召开,秦家倒想腆着脸参加。思及她姨娘不成器的儿子、她整天不学无术的哥哥秦阳,秦素久嗤笑。连她的武功都不如,还不肯在医术上下功夫,秦家,至他们这一代,确实注定灭亡……
叹了口气,秦素久湿了眼眶。姐姐……姐姐。没有你,秦家彻底完了啊。眼神由眷恋到憎恨——谢楚!你害我姐姐,坏我家庭,你不得好死!
秦素久念叨着那个本该成为她的夫婿而今被她视为仇人的名字,握紧了拳。
谢、楚!秦素久一日不亲取你命,一日无颜面对姐姐在天之灵!
长舒一口气,秦素久稳定下情绪,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客栈。秦家大权现归吴水,秦展鹏空有秦家家主之位,有名无实。是以当她踏出秦府的一刹,秦家不会派任何人寻她。
这么晚了,会有空房吗?秦素久决定碰碰运气。
“阿树哥!”秦素久走进客栈,朝正在擦桌子的唐树打了声招呼,“还有空房吗?”
听见招呼声,唐树抬头,脸慢慢红了:“素、素久小姐?”
歪头瞧着唐树,秦素久扑哧一笑:“阿树哥?”
“啊,有、有的,有位公子正巧退了房,我刚打扫过。”说起工作,唐树的话自然流畅起来,“竹字房。”
“唔,谢谢阿树哥!”有地方住,秦素久管他什么人退房。冲唐树笑笑,她轻手轻脚上了楼。
唐树抿了抿唇,接着擦桌子。他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清楚什么他不能说什么他不能问。秦素久亦深知这点,她倒不必费心叮嘱唐树什么。
推开竹字房木门,秦素久简单拾掇了一下,将包袱搁在枕边,上床睡觉。
睡至半夜,她忽然惊醒,瞪眼看着一抹黑影站在她床前。愕然间,秦素久刚要呼喊,一只手伴着浓浓的血腥味捂上她的嘴:“抱歉惊扰姑娘安眠。姑娘若想活命,还望尽力配合我。”
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带着微微的嘶哑。秦素久自认不同于一般女子,她跟着自家姐姐秦素钰勉强算是见过不少风浪,区区威胁,还是来自一个受伤严重的男人的威胁……讲真,秦素久功夫虽不咋地,但也不惧。事发突然的惊吓过去,秦素久迅速平复心情,轻轻点头。
男人迟疑了一下,微微把手移开。
秦素久果不吭声,很是听话。那人大概放下心来,撤回手。
屋内光线暗淡,秦素久几乎看不见屋内情形。不过她自小听力差强人意,听着床边男人已经放缓却仍旧沉重的呼吸声,心中暗道此人内伤怕是比她先前猜测更重一些。
然而这男人受什么伤秦素久并不在意,当下严重的是:房间里还有第三人。
可恶!若非觉得晚上秦展鹏精神更加萎靡一些,她离开秦府的几率也大一些,她有必要拖到天黑?刚住个客栈,遇上这叫什么事儿啊?别把小命搭在这儿!秦素久忿忿地想,大仇未报,不甘心啊!
“要打出去,别再打扰这位姑娘休息。”站在床边的男人察觉到秦素久情绪微妙波动,蓦然开口。
“哦?呵呵呵……‘这位姑娘’?传闻楚公子已有未婚妻,莫不是床上这位?”门口的那位也是男人,此刻笑声低沉,颇为暧昧。
“她与我素昧平生。”总不能平白污人清白。床前的男人低声解释。
看样子自己应该暂无大碍。秦素久顿时轻松起来,心中鄙视这个男人的话:“解释就是掩饰②”的道理不懂么!笨死了!
那边加深了笑声:“呵呵呵……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秦素久心中大喊。这边低喝道:“少废话!要打出去打!”
两边都没有动。
秦素久无语,幽幽道:“哥们儿你倒是出去呀。”
一句话脱口,两边竟同时动起来。凭听觉,秦素久知道,那边攻过来了,有武器相交的声音。但闻利器破空声,感到寒气森然逼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秦素久眼看着一柄剑朝自己直刺过来!
完了完了真得交代在这里了?难怪姐姐以前一直说自己经历的所谓风浪皆不值一哂……关键时刻腿软了,秦素久闭上眼,哀叹。
割裂布料的声音。划破皮肉的声音。
伤在左臂。
秦素久脑中瞬间空白。
紧接着,利器直入体内的声音。
血腥味更浓了。
挣扎着睁眼,仍然漆黑一片。有人轻声道:“姑娘受惊了。”
微微的嘶哑,不再刻意压低,竟是清朗悦耳。
是第一个说话的男人。
不容多想,秦素久从怀里掏出一枚足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外加两个瓷瓶:“我够不着蜡烛你要是看不见就用这玩意儿将就下先,内伤我没辙不过你先吃这个,外伤这瓶药挺管用的还不留疤,哪……你真好看。”
夜明珠幽幽冷光照亮男人惨白而微讶的脸。秦素久呆呆地看着他弯了眉眼,听着他道了“多谢”,简单处理了一下伤至白骨的左臂,然后合眼,身子一歪,遂人事不省。
秦素久郁郁地看着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借夜明珠的光瞧了一眼床边,果然有具尸体。
实在无奈,秦素久叹气,这帅哥再不医治怕是撑不过去。秦家传到她这一代医术基本荒了,秦素久拿得出手的只有各种灵丹妙药。别无他法,她不得不打自己药瓶们的主意。
“护心丹,嗯……哎,我说你倒是咽啊!没毒的!”许是听见秦素久着急的声音,男人终于咽了下去。“我又不是坏人,你说你这么防备干啥?好歹我是女的你是男的啊。”秦素久一边抱怨一边犯难:男人背部流血的地方她随手止了,那条左臂她也拆掉他潦草的包扎重新给上了药,可通过衣服的破烂程度能够看出,这人正面也有伤,难不成扒他衣服?
想到这,秦素久浑身一哆嗦,眨眨眼,心里默默道:帅哥啊,命比贞操重要啊是吧,你看你又不醒,你的伤绝不能再拖啦,事已至此,万莫怪罪我呀。念叨完毕,秦素久挂着包袱翻身下床,费力地将男人弄到床上,小心地解开他胸前的衣带,准备上药。
“唔……”男人一声无意识的□□造成秦素久手一抖,大半瓶药粉倒在伤口上。秦素久嫌弃着自己没胆量,抹匀了伤药,将他衣服再系好。
身材真好呢。秦素久默默地走神。如她先前所言,内伤她真的束手无策。照男人的伤势,她那点儿内力输过去也是杯水车薪。于是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接着犯难。
我只不过是住一晚上结果给唐伯伯捅了这么大个娄子好讨厌怎么办呢?秦素久无声地盯着那具尸体,越看越嫌弃越看越恶心……
“姑娘?”
秦素久跳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我只是给你上个药!你刚才没杀我现在也不行!要不这样吧我对你负责我娶你你看行不行?”
这都哪跟哪儿……男人轻咳:“多谢姑娘。”
“啊不谢不谢不谢……”
男人感受着目前的身体状况,道:“尸体交给我就好。惊扰姑娘安眠,楚某深感抱歉,兼用掉姑娘这么多丹药……”他自是留意了伤口以及体内的变化,结合昏迷之前眼前这位姑娘手里两个小瓶,他真心实意地感谢她。
“废话不必再说,你不欠我不用还什么,那药再珍贵也不及我一条命。”秦素久豪气干云地挥手。
男人一愣:“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那人不信你退了房那是他的问题,我偏巧住进你退的房这是我的问题,你本无必要回来这趟,但你来了还帮我挡了一剑,我给你些药应该的。好了别纠结这问题了天快亮了你打算怎么办?”秦素久打断他,先把这具尸体处理掉才是大事好吧!
男人没想到这姑娘很是明事理,静了一会儿,颔首:“承情。这家客栈姑娘住不得了,方才来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姑娘家在哪里,我……”
“免了!你现在这样到底谁送谁回家还没个准儿!哦,甭姑娘姑娘的,我姓秦,你叫我素久就行。”秦素久一眼看穿男子在想什么,及时制止他的下文,顺便自我介绍。
男子恍惚了一下,“楚榭。”再劝,“素久姑娘,如若你家离此不远,不如先回去吧。”
“不回啊你烦不烦!哎,楚榭,我跟着你好不好?我武功是差,但我轻功好啊,不会成为累赘的!我有钱有药,会洗衣服会……”秦素久数着自己的特长,没注意楚榭瞬间难看的脸色。
他双眼一眯,突然翻身下床,左手握拳揽住秦素久,低声道“得罪”,右手弹出一锭银子到桌上随即提起地上的尸体破窗而出,不顾秦素久大喊“喂伤口会裂开的”,将尸体远远抛了,然后一够窗沿,双脚在墙壁上几蹬之后平安落地。
秦素久庆幸包袱拿起来后没放下,开口询问:“去哪儿?”
楚榭左手垂下,认真地看了秦素久一眼:“姑娘当真要跟着我?”
“没错!我是有家不能回,说啥我也跟定你了走吧走吧!”秦素久完全不在乎措辞,“你不用揽着我我轻功很好的!”
唉,可我真不想带着你。楚榭无声叹气,做最后一次努力:“姑娘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秦素久瞪他:“你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你操心行了吧他们来了快走!”
楚榭认命再叹,提气向树林深处避去。
让他惊异的是,看上去不太靠谱的秦素久,轻功居然是“浮萍飘烟”!虽说这种轻功他也会,可目前来讲他不能用。对方首领眼力相当好,一旦他施展这种轻功,秦素久就一点儿没机会跟他撇清关系了。
此时的楚榭万万没料到,这辈子他到死都不可能跟秦素久撇清关系了。
现在几乎是秦素久拽着他在跑,可惜,还是太慢。楚榭心叹。他已隐隐觉察身后远处的气流变化。
楚榭正思考如何才能说动秦素久让她自己跑,没等他想好秦素久倒发话了:“我练了十七年轻功怎么还是这么没成就?”
楚榭勉强开口:“姑娘带了我这个累赘。”
“不不不,不该这样。”秦素久牵着楚榭调转方向向右奔去。
楚榭蹙眉。他的伤远不止秦素久所看到的那些,他的消耗在之前更是相当大,力不从心的他凭着一股意志好在没沦落至拖秦素久后退的地步。而今秦素久意外拐弯,楚榭再神思敏捷也根本不及反应,一口血喷了出来。
秦素久似已料到,长袖一挡,那血便悉数落在她的衣袖上。
“什么也别说。这地儿我熟,你放心。”她语速奇快,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楚榭还能说什么呢?他唯有苦笑。
堂堂谢六少居然要听从这个打小跟他不对眼的小丫头的命令?
他似乎忘了,满打满算他也就大人姑娘四岁罢。
秦素久自然不知她斜后方这位楚公子在想什么,她带着楚榭停在一棵树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呐。”
楚榭接过一倒,无语。
姓秦,动辄护心丹清莲散纹花丹,还不计较报酬,想都不用想——江湖中没落的医学世家,“秦医顾毒慕容蛊”之秦家。更何况楚榭记得秦素久是谁。
据说秦家的医术是一位君姓神医留下的,而其医术传承自寻忆阁。江湖秘辛,真相早被尘封不可考。据说秦家第一任家主是名女子,名秦涟,其夫婿入赘秦家,而后秦家实力渐长,终于跻身“四家”,且凭借君神医和秦涟的声望,稳坐第一。有人猜测寻忆阁暗中帮助秦家,寻忆阁对此说法不置可否,秦家更是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何时开始,秦家更执着于丹药之术,于医术方面竟渐渐忽视。数千年后有人再仔细研究秦家历史时,发现正是此时寻忆阁与秦家关系开始变质,秦家地位逐渐动摇。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此时的楚榭,被秦素久逼着调息,她则偷偷察看那波尾巴。
尾巴们似乎没猜到楚榭会被秦素久带着到处乱窜甚至不窜了,他们并未修正路线,就那么直直地追了过去。
秦素久并未因此放心。她轻声对睁开双眼的楚榭道:“还能用轻功吗?”
“嗯。”
“你的目的地在哪儿?”
楚榭笑笑:“西南,盘潜古镇。”
盘潜古镇在左边啊大哥!秦素久无限幽怨地盯着他。楚榭苦笑:“我也不知道你会往右拐。”
不想楚榭恶人先告状,秦素久怔了一下才道:“你还说!算了,走。”
楚榭起身,秦素久拉起他的袖子,往西南方向冲去。
“……”楚榭并未反对,或许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处境。
——嘿哟,原来谢六少的剑就是用来舞的啊?
——哈,谢六少你听好,本姑娘秦素久!
“糟糕,大意了!什么时候中的毒?”
耳畔有什么声音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