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终落幕(1 / 1)
原无乡坐在了书桌前,准确的执起毛笔,就好似她从前还能看见的时候那样,在砚台中饱蘸了墨之后便开始写字。
原无乡的字很好看,一撇一捺之间都别有一番风骨,看上去颇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意蕴在里面。只不过她握着笔杆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如果它下一秒中就从中间折断都不会让人心生意外。
她在写信,写着一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
原无乡写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在下笔之前都已经在心里仔细的斟酌过了,每一笔都写得很认真。她近来越发的气虚体弱,连写字这种事情也做不了多久,何况还是现在这种全神贯注的样子。每写十几个字,她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阎王就站在了窗前,隔着窗看着自己的妹妹,目光温柔而又眷恋。
“我说过,阿无其实什么都知道。”已经知道了之前这个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牧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幽幽的说道。
阎王也不生气:“是的,小妹什么都知道——我也永远拦不住她。”
“不管是小时候小妹替我吃的那些苦还是当年小妹执意要离开森狱,现在也是这样。”
“你应该学学夜月。”牧神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答道,“不管是什么决定,只要阿无自己开心就好。”
“你能做到?”阎王嗤笑,“凛牧,选参照也是要选对人的,夜月乃是森狱黑月,压根不懂这些东西,她只认小妹什么都听小妹的一切以小妹为先,只要小妹觉得好她就好小妹开心她就开心,你可别学她!”
“阿兄,夜月很好。”有轻柔的声音响起,阎王与牧神齐齐看去,却是原无乡说了话。
她此时已经写好了那一封信,熏着清雅的梅花香的信纸被整齐的折好放在一边,写字的毛笔也被清洗干净重新挂上了笔架。整张书桌都被收拾好了,而那个白衣的少女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脸颊不再苍白,而是泛着浅浅的红晕。
看上去就像是从前那样。
然而阎王却只感到心中大痛——如此神态,分明便是回光返照。
在这一刻,阎王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即将失去他的妹妹,他最后一个亲人,唯一一个从小就陪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比权力更加重要的同伴。
只是他却不能说什么,反而还要笑。
小妹难得这么开心,他怎么可以败了她的兴致?
“在阿无心里,夜月自然是最好的。”牧神看出阎王的心情,出口说道。
虽然他的心里也很难过,但是因为早早的就有了失去这个好友的准备,如今到底还是要比玄夜更加的平静一点。
“小妹,今天天气极好,和兄长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阎王提议道。
原无乡笑着答应了:“好啊,之前凛牧带我去看了从前我们认识的时候一起走过的地方,阿兄我们也去走走好不好?”
“自然是全听小妹的。”阎王道。
得到了兄长的回答,原无乡侧首“看”向牧神:“凛牧,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牧神摇头拒绝,“之前我们已经出去过了,这一次还是让玄夜陪你吧。再这么下去,玄夜该以为我要和他抢妹妹找我定孤枝了。”
原无乡和阎王走了很久,阎王顾忌着原无乡的身体走走停停,然而却也走了不少的地方。最后阎王送原无乡回去的时候,天上已经是明月高悬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已经应该休息了,但是原无乡偏不。
她今天的精神似乎特别的好,一整天都没有昏睡过去一次,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没有半点的困意。
妹妹不睡,阎王自然是陪着。
眼看着原无乡烧了那封早上就写好的信,然后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阎王出言问道:“小妹,你在找什么?”
“我的佩剑呢?”原无乡疑惑的看着阎王,“阿兄,你记得我把我的翠微声色放在哪里了吗?”
“在我这里。”被阎王拉来作陪的牧神说道,抬手将一把仿佛流动着翠色光影的美丽长剑递过去,“阿无你的记性真差,当年不是你托我给你保管这把剑的吗?”
“我想不起来了啊!”原无乡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说道,然后拿着刚到手的翠微声色就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所有的俏皮温柔都消失不见。
她的神色清冷宛如高山寒雪,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院落中的苍松。月亮高悬,庭下如积水空明,显得整个庭院多出了几分清冷。植物的影子被月光投在了地上,影影绰绰之间,竟然也有几分奇妙的意趣。
半响,原无乡走出了房间。
她拿着翠微声色站在院中,与阎王牧神的距离并不遥远,但是在明月的光辉洒下来的那一刻,她如天上明月般遥不可及。
黑夜本来是黑暗的,就算是有月光的照耀其实也并不怎么明亮。但是在某一时刻,黑夜却被一道光照亮了。
不,那不仅仅是光,其中夹杂着一道孤鸿掠水般的剑影,那道刺目的光芒是剑身反射/出来的光芒,骤如闪电,那道银茫刚亮起就又悄然消失。
正如同此时另一个地点的倦收天刺出的那一剑。
“逆天地·转乾坤,极光剑一。”
不法之锋月下初展,冷然抽剑,一股纯正之气在蒙蒙月色中流转。锋无芒,而匡天地,日月撼,乾坤转。锋回剑错争春秋,千古一决谁人立。
极致之光,极道之境,在青锋金芒中乍现,撰著一瞬瞬霎眼即过的壮丽。步履之地,不过方寸,仍是泰然自若。侠雾巧转,烟岚霏微中,流洒脱尘之超逸。两人酣战之锋,泄了一室纷乱,繁似诸星急划,碎破篇章。
天色阴阳,不见天地,乃越道之剑,极招将出,霎时天地皆冻,极光横空。
原无乡开始舞剑,她的剑光薄如秋水,不仅极具观赏性,同样的也具备着十分巨大的杀伤力,虽然因为是在舞剑的缘故而收敛了一些,也没有注入内力,但是威力也可见一斑。同一时间,翠环山下,倦收天手握极光剑一,亦是名招迭出。
只是突然,倦收天眼中的景象却是变了形。
眼前的不再是与自己比剑的冷别赋,而是再一次失去了踪迹的原无乡。
她正在舞剑,剑光如流虹,飒沓如流星,在月光下好看的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原无乡刺出最后一剑的同时,翠微声色坠落在地,发出单调而不详的声音。
倦收天一时失神之下,冷别赋一剑命中肩头。
然而他却并没有感觉到痛,因为有更加巨大的疼痛在心中涌上。
这痛……何来……
莫名的剧烈心痛,瞬间剥离心神,只剩下剑锋跟随本能恣意挥洒,在风中失了缰绳。
失心,入境。截然不同的心理,立现于交锋的剑与剑。
怵目的朱红,扑鼻的血腥,逐渐唤回失去的理智。但为何内心,仍是难静?
倦收天下意识的捂住心口,那种莫名的惊慌与心痛——
“原无乡!”
白衣的单薄身影在他面前倒下,倦收天伸手想要去扶,手指却只抓住了一片空虚。
那只不过是一个虚影罢了。
然而却是某处发生的真实。
剑锋坠地,翠色蔓延,本就所剩无多的气力被尽数消耗,原无乡疲惫的软倒下来。
匆匆上前的阎王接住了自己的妹妹,但是却挽不回那失去的生气。
原无乡已经闭上了眼。
再见,阿兄,不能再陪着你,留下了你一个人。
抱歉,凛牧,让你承受了第二次的别离。
永别,倦收天。
我想再一次的见到你,若有相隔,让我再见你一眼。但是果然,我们还是不要遇见的好。
双目闭上,此生最后念着的名字却是那个许久不见的人。
倦收天。
原无乡念着这个名字,唇边有笑。
阿倦啊,这一次,我们大概是真的要永别了。
愿你此后一生平安,功成名就,最好——
莫要再想起我。
你我应当,永不再记起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