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甲醛(1 / 1)
季夏威说他好像杀人了,我正在喝着红酒,长城的,不是什么好酒,偶尔装装忧郁而已,结果一下子都洒自己身上,白大褂小白T活像染了血,“你刚刚杀死了一杯酒,15块钱。”
“我是认真的。”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其实你是隐形杀手,一直隐秘在人群之中,实习期已过就要开始上岗,或者日本派过来的间谍,执行……”
“周一,我杀人了。”他木然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哐当一声,他杀死了剩下的半瓶酒。
“地点,时间,对象。”我片刻冷静下来。
“在你家。”
这下子,真是不能冷静了。
我家,其实没人。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铁盒子,离我学校25分钟,然而我已经半年没有过来,很简单,没有人在。
开着老桑特拉到楼下,远远地就看到季夏威,酒气老远刺鼻,平时飞扬跋扈的英俊脸蛋,此时鬼是的刷白,当然,可能他刚刚就制造了一只冤鬼。
我急匆匆地跑到楼上,楼梯台阶上就低低骂出声,尼玛,老子房子非得折成半价不可。
门一开,就看到躺着个人,半身□□着,一身灰蒙蒙,嘴角还挂着血,“靠,你TM给我解释一下。”我试试这人的鼻子,没气儿,又试试脉搏,还好,“愣着干什么,120!”
“不,不行。”他一把按住我的手机,“万一他路上死了,我就成杀人犯,我不知道他有病,所以才会这样子,你是医生,你救救他。”
“老子还没毕业。”我一把推开他,直接给他一脚,“老子真是看错你了,靠,你带人到我这里搞这鬼事。”说话间播出120,吼着xx路xx小区xx栋有人突发心脏病,快点来救人。
挂了电话,就开始对着这人做心肺复苏,季夏威一旁怔怔地看着,突然推开门,跑了。
擦,尼玛,亏老子当你十几年兄弟!
亏老子对你暗许芳心!
擦!
这人在抢救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推出来,其实躺着的人看着还不错,你要是看我,就会觉得这才是地狱里跑出来的鬼,还是饿死穷死的,眼圈黑得紧,脸上几道巴掌印,这是人家父母打的,当然手上还扣了手铐,身后两个黑白无常似的警察叔叔,也许叫警察同志更适合现在光景。
我被当成那啥未遂了。
擦,尼玛!
我的学业,我的人品,我的未来!
季夏威找了他家里的人,但是明显他搞得那人家里势力更强,一副不把我弄死就不收手模样,还好那家人宝贝醒了,最后两家各种谈,判了十年。
尼玛,十年,也够了。
我被剃了小平头,瓜瓢似的发型,量了升高,梅朵没少,181,代号0723,叫着可顺口,记不清楚自己名字时候,我就这样嘟囔名字。
季夏威来看我看着很勤快,我知道他是怕我把他给招了。
但是,他也知道我喜欢他。
男人了解男人,永远能第一时间辨别出谁想和自己上床。
你后悔么?他给我来了八点档。
我很果断地点点头,这时候我已经没有骂娘的热情,一个月的改造足以让我回到冰冰有礼状态。
等你出来,我会补偿你的,他看着我,继续管着迷魂汤,我们一起出国……
他什么话都加了我们,我便微笑着看着他,换了个耳朵,这是我的左耳,那两天正在发炎,正好那家人两巴掌直接给扇完,出血耽误了治疗,果断废掉,一开始觉得可惜得很,现在突然觉得这样子也好,比如只是这样子看着这人的脸,不听那些抽疯的鬼话,依旧如初见时候美好。
他的演讲还没有结束,时间已经到了,我换了耳朵,告诉他,以后不要再过来,我不想再见到他。
有句话叫做谁没有两把刷子,我的刷子就是那吊儿郎当的医术。
监狱里面打架斗殴人,没事儿见血开口,偶尔再出点这样那样事情,虽然没什么医疗资源,还好季夏威之前给我送了点物资进来,正好用来前期笼络笼络人心,少受点罪。
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来的人是个小头目,这种地方更像是原始地方,拳头说话,强者为尊。
小头目明显是被上面的揍了,□□钉着钉子,这人前些年还是在报纸上风云人物,头发天天抹油,算命地拿他面相讲着大人物就是这样,没想到如今是这番光景。
我几下感叹,拔了钉子出来,给他上药,他被人说着有福的厚嘴唇哆嗦得发紫,我按着他屁股上穴位,缓解这疼痛,毕竟这人,时日无多。
在这鬼地方,整天被人这样那样玩,还能活到今天,也是相信自己家里能耐,奈何这位小头目当年太黑,儿女又不怎么见得想他出来,落井下石,向来是传统美德,捞不出去,纯属正常。
“谢谢。”他的声音沙哑,我点了点头,按摩着他的脊椎,保持着医生该有的冷漠和适度的温情,这也是在这鬼地方得到尊重的一种保护壳。
那家人就是太狠,把我丢进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黑窝,判个十年,不是死也是半死。
“你为什么会被弄进来。”他与我说话,“你看着不是什么好人家孩子。”
“我杀了人。”
“不,你没有杀人。”他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是精光锐利,“你不是杀人的人。”
“有面相说你是极为成功的人。”
“我已经成功,接着失败,医生,你没有杀过人,是么。”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可以恨,不是可以不恨。”他含笑看着我,不等我回答,又缓缓闭上眼睛,铁门哐当拉开,外面他的老兄弟过来架着他出去。
我还在怔神,那一眼,如是尖刀,刺入心中。
这不是老狐狸,而是一头狼,杀过人的。
第三日听到小头目死去消息,吃错东西死的,我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轻叹了一句安息。
他的子女都过来,黑衣黑裤,如丧考妣,这话讽刺,也是事实,见惯这里人情冷暖,自然内心冰凉一片。
搬着石头,看着那个裹着他的黑布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个黑点,天色昏暗,我们继续干活,麻木僵硬,乏味无穷。
青春,就是这样麻木地朝九晚九,无聊无趣,在这个鬼地方,度年如日,度日如年。
第三年春天,万物复苏,我又被提上了法庭。
一星期后,无罪释放。
身后大门咔嚓关上,我对着阳光,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阳光下红彤彤的,纤细,分明,这曾经是一双医生的手,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不论是医院,还是诊所。
而我现在,无处可去。
季夏威,没有来接回去。
那个人就是这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透着五彩阳光,斑驳一片,他逆光而立。丰神俊朗,宛若神祗,“你好,我是唐言。”
唐言我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人我知道,受害人家属,给我两巴掌的人。
这时候我知道自己的刑期没有满,只是换了一个地方。
因为我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我会一直赎罪,直到心全部死透。
唐言先带我去看他弟弟,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年,苍白一片,如落入人间天使,漂亮非凡。
他是一个植物人,安详平静,不会醒来。
我突然心疼起来,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你的作品。”唐言爱怜地吻了下少年的额头,“挺感谢你,他从来不曾对我如此乖巧。”
句句温柔带刺。
我干笑着不知道如何说话,局促地保持着几分淡漠和内疚,一年的监狱生活锻炼了我的变脸能力,只是对着唐言,我还在探索时期,现在这时候是明显不够的,他已经起身,优雅地给我一个巴掌,这个男人喜欢打另一个男人的脸,而我,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