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靖康之难(1 / 1)
莘家如今有两间铺子,见生意越来越旺,莘善和阮氏商量着,要将六陈铺子搬到别处更宽敞的铺子去。
待到小秦重跟着爹从杭州风尘仆仆地返回时,莘家铺子的牌子已经在别处高挂了。
从此,两个孩子失去了音讯,这汴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小孩子去哪里寻旧朋去?
好在都是小孩子,到了新的地方,很快就有了新的朋友。
小瑶琴并不烦恼,小秦重呢,依然跟着爹走街串巷,不过,果真如爹所说,从杭州这趟回来,赚了些银钱,置办了些家伙,父子俩不仅卖发芽豆,也开始卖些绣针绣线,日子比以前好过些了。
杭州那边绣品工整出名,这次父子两个开了眼界。
“江南真是富庶之地。”
“爹,咱汴京城才富庶呢,咱们有樊楼呢。”
“你说的真有道理,咱们有樊楼。”
转眼四年过去了,莘瑶琴已经长到十一岁了。
过了十一岁,莘家左近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时常央媒婆登门来说亲。媒婆那张嘴真个是赛隋何、欺陆贾。
说是某家绸缎铺小官人生得一表人才,与瑶琴正堪其匹;又有某家是城外乡下地主,田产连阡陌,家财万贯,仓廪丰实,驱奴使婢,正是乡里大富。
莘掌柜一来觉得瑶琴灵巧多能,平常人家男子实在难乎其匹配,又因自家无子,要寻个养老女婿,来家靠老。
媒婆们听说要寻个养老女婿,这话一放出去,那些登门求亲的人家大多不愿意了。稍有家财的,倘若只生得一个儿子,都要儿子承继家业,哪舍得让儿子做上门女婿的?就算家里有几个儿子,宁可分家,单门独户过火,也不情愿让儿子做人家的上门女婿。那些家里无甚财产的,倒是愿意将儿子娶了瑶琴,做莘家的养老女婿。
只是,莘掌柜如听说那家道贫乏的人家,又不愿意委屈女儿嫁到这样人家。因此,一年时光也过去了,婚姻一事没甚进展。
绿了芭蕉、红了樱桃时节,世道变了。
整座城里此时已人心惶惶,金虏极其猖獗,汴京城外都是金虏了。
晚上,只有月光依旧清辉招摇,六陈铺子前的石头地上泛出青色。
约莫四更天,瑶琴忽然听到门首咚咚的响声,有人在焦急地敲着门。
莘掌柜疑惑地起身开门,手持油灯,见是隔壁田二郎。
“莘掌柜,外面出大事了!我的表兄在城外康村,昨日他进城来送茄子萝卜,说是城外之人早就亡魂丧胆,携老扶幼,弃家逃命了。莘大哥,莘大嫂,趁着如今番人还未大肆掳掠,赶紧带着孩子逃跑吧。再晚,情势可就危急了。”
昏黄的灯光下,瑶琴兀自甜睡着。
这新铺子也经营了几年,夫妇两个早起晏睡,费了多少心力,方有今日的规模。
莘掌柜夫妇焦急地看着铺子里的大缸小桶,想着要将这一屋子生计一夜间都抛弃掉,实在是如掏心挖肺。
可杀人不眨眼的番人要是围了城,说不定一家人的性命都要丢在这里。夫妇两个又看看正在床上沉睡的瑶琴,又坚定了决心,要尽快离开汴京,跟着大批人一同逃难去。
莘掌柜早就将银子陆续到倾银铺里打成足色大锭,尚有一些散碎银两,约莫也有三百余两,一直都是阮氏收着。
田二郎走后,莘掌柜和阮氏急忙将历年积攒的三百两银子全部拿出来,紧紧系在一个布包裹里。
“官人,这些银两在路上约莫也够了。”
“娘子,现在也不知要逃到哪里,穿州过县,家里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拿的值钱东西,全部都拿走吧。”
阮氏忽地还有零散的金银钗钏。她急忙将床底一个小小藤箱里拖出来,抹干净灰尘,翻开盖子,里面有些金手镯、银耳环、珍珠钗,又连忙打进包裹里。
余下的本钱全部都是店里拿不走的货,也只能是留在店里了。
收拾了大半夜,眼看着天要放亮了,街上陆续有人走动。莘掌柜和阮氏已将所有值钱的物事都收拾妥当,阮氏心疼地将瑶琴抱起来。
“快醒醒,琴儿,咱们要出远门了。”
“娘。”瑶琴揉揉眼睛,看看娘,又看看爹,看看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模样,“咱们要去哪儿?”
“咱们要出远门,番人快围城了。”
瑶琴并不明白番人是什么样子,但看爹娘皱着眉头的沉重模样,伶俐的她利索地穿衣,系上纽扣,穿好鞋子。
娘给瑶琴打来热汤,净了面,让她吃了几个包子,就带上门,一家三口出门去了。
这时天已经大亮,天空是一片无垠的蓝色。
路上逃难的人前后奔走,呼喊声越来越大。
“番人一路打到汴京,大家伙儿快走了!”
西鸡儿巷、马行街、赵十万街上的铺子,一多半闭着门,大约是掌柜的都携家带口逃难去了。这些一同逃难的乡亲们,都背着包裹,结队而走。
瑶琴拉着娘的手一直往前走着,见眼下爹娘都铁青着脸,平日爱撒娇的瑶琴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只是,她的眼泪蹦出来了。
城门的把守士兵看着逃难的百姓,无暇过问,由得他们仓皇离开。
“真是那帮奸臣害了朝廷!听说都是咱们道君皇帝信任蔡京、高俅这一帮奸臣,一味地大兴苑囿,专务游乐,不以朝政为事,以致万民嗟怨。番人趁机而入,你看这花锦般一个世界,弄得七零八落。”
“依我看,是咱们大宋朝的时运不佳,人讲命讲运,这大宋朝如今也时运不佳了。”
“咱们做普通百姓的,哪里有置喙的份儿呢?也只能是结伴逃难去了。可恨这繁盛的汴京,就这样要给番人抢去了。咱们大宋的官兵怎地如此孱弱?”
“听说呐,有些残败的官兵还乘机抢掠呢!”
“有句老话叫: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不幸咱们现在都做了乱离人,真如丧家犬一般。”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滚落在衣衫上,打得尽湿。
“哎,没能在汴京城送终,也不知要流落到哪里去。”听到这句丧气话,人群中忽地寂无人声了。大家都只背着包裹,牵着孩子,慌忙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