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 天将变(1 / 1)
第二天,两人早早到了褚青院,一进门便大吃一惊——整座院落竟是仿造京城中书门下的政事堂而建,回廊曲折,亭台楼阁不计其数。
展昭深吸一口气走进院门,光是这一个院子,就足以鲜明透出襄阳王的野心勃勃。
迎面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天生一副和善相貌,笑笑地冲二人拱手:“是赵唐二位先生吧?王爷早就吩咐过先生们今儿个要来,嘱在下好生招待的。”见展昭好白玉堂妥帖地回礼,转身往深处带路,“在下姓沈,单名一个涵字,你们随意称呼便是……来,先给你们介绍介绍这褚青院的先生们,大家今后便是同僚了。”
步入大殿,厅堂中早聚集了些身着文士长衫的人,展白二人随那沈姓书生一一见过,这些人也都冲他们拱手为礼算是打过招呼,只是到最后一个人时,倒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那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面容清冷俊秀,虽棱角有些阴柔,眼中的神色却使他丝毫不显女气,只是这人的表情却不怎么讨喜,听到介绍后挑起一边眉毛,看向两人的目光带了些阴沉之色。
“我是唐岚。”他打断沈涵的话,“想必二位先生是没有听过……唐某却是早已听说先生们的大名了——丰神俊秀,姿容绝世,传闻倒是并无误差。”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使得沈涵脸上大变,展白二人的来历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只是不论私下里说得有多过分直接,毕竟两人已被襄阳王尊为上客,这些话,却是不好当面提起的。
展昭和白玉堂为他莫名其妙的针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尴尬地笑笑,也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那唐岚并不放过他们,又继续说道:“两位来历奇异得紧,却是不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莫不是先前打探了王爷的喜……”
“唐岚!”沈涵提高嗓门打断他的话,这一番言语直可称得上是咄咄逼人,白玉堂的脸色也有些变了——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些,五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闲气!当下就要开口反讽,却被展昭拉住袖口,暗暗使了个眼色,才勉强压下火气。
那唐岚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坚持说下去,只草草向他们点点头,便坐回自己的位置,只给他们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沈涵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冲着两人连连道歉。两人自也不会多做计较,被领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便对沈涵点头称谢,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谁知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这个唐岚就像跟他俩杠上了似的,时常神出鬼没地出来找茬,要不就是讽刺他们靠色相上位,要不就是质疑他们别有企图——刚刚开始还把两个人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时间一长,便只能无奈地习惯了。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白玉堂忍不住抱怨,“每次见了咱俩都好像吃了枪药似的……白爷对他没印象啊,总不会在哪里得罪过他?”
展昭只能无奈地叹气:“算了,他虽然对我们诸多嘲讽,到底没造成什么危害,甚至有时候那些毫无根据的怀疑还反而会加深赵珏对我们的信任——也算是有得有失吧。这个人倒是负责操作军队一方面的事情……也许真是天生对我们看不惯,这可能也是有的。”
唐岚在王府中的人缘不算好——这可能也与他阴沉的性格有关,连襄阳王也是虽然对他多有差遣,却并不完全信任,因此在王府中的地位也不怎么高。
与褚青院诸人混熟后,白玉堂也向众人打听过,只是没人能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说出个所以然来,至多是有些谄媚之人对他们两个颇得王爷看重的新贵刻意逢迎之言:“……这个唐岚总是这么目中无人的样子,嘁,不过是自己上门来的清客,之前也声名不显,王爷好心养着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卧龙凤雏呢!无非是嫉妒两位先生得王爷重用……”
这并非是什么具有建设性的言语,所幸那唐岚也确是仅仅停留在口头挑衅的阶段,展白二人干脆不再把他放在心上,继续查探起襄阳夜晚奇异的景象来。
有关这件事,,展昭前去刺探过襄阳王的口风,只是大概实在事关机密,此时对他们已很是信任的襄阳王一反常态地闭口不言,只是临了颇有些高深莫测地劝了一句:“赵公子,你为本王好好办事便是,王府各人自司其职,有时候,也别太过好奇了。”
展昭只能退下,他与白玉堂在王府已待了一个月,几乎是夜夜出动寻找线索,只是有关那冲霄楼的一切好像是雾中花水中月一般,有些痕迹,却又完全摸不到边际。直觉告诉他们找出夜晚卫队真正提防的东西,便可触碰到其真正的核心,可是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却没有半点进展。
当然,这段时间他们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夜夜出门查探,总会在不经意间碰到些不太符合道德感观的事件,这时候就很难忍住不出手了,于是,襄阳城中,慢慢在百姓的口耳相传中流通起了有关于“龙威天罚”的说法。
这种谣言屡禁不止,到后来简直成了王府的心头大患——此言论句句不离当朝真命天子,言道是襄阳心有异念才招来邪祟横生,此时天威已怒,却认为不当危害百姓才降下天罚,惩治恶人。襄阳王气得在褚青院拍了好几次桌子,勒令府中武官谋士尽快抓住背后兴风作浪之人,可是多次行动均无一点收获,反倒坐实了“天罚”的论调。
当然,行动的两个主人公事无巨细地参与了每一次围剿讨论,再加上自身无比出众的能力,能被抓住才是咄咄怪事。
“这势头可不是我们做的那点小事能掀起来的……猫儿,襄阳城中有高人相助啊!”
“的确如此,大概是圣上派遣来此的人吧——之前皇上与我说过,他的怀疑是建立在刺客口供和他自己的消息来源上的,襄阳城中,一定有京城的人暗中潜伏。”
这下两人更是放心大胆地在城中搅风搅雨,把王府弄得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有几个谋士也凑在一起开始悄悄嘀咕起了所谓“天罚”的真实性。
两人看在眼中,心里更是干劲十足——而且要搜查传播谣言之人总需要出动军队,分管军事的一众文士最近都忙着此事,倒是有好几日不见唐岚冒出来找茬了。
可喜可贺的是,随着谣言的进一步扩散,大批兵士被征调于此,对于冲霄楼的调查还真是打开一个缺口——因为缺少人手而调动更加频繁的夜巡察队终于被白玉堂看出了其阵法轨迹,整个襄阳的兵力来回更替回环,隐隐将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如若所料不错的话,那里就该是传说中冲霄楼的具体位置。
“没想到,这楼竟然是藏在城中的。”深夜屋顶上,白玉堂摸着下巴,俯视脚下流转不息的钢铁军阵,对展昭笑言:“这冲霄楼定是经过高人指导布置,所谓大隐隐于市,比起重兵把守的一座楼,把他藏在这一片偌大的城里是极其高明的做法,就像将一条鱼藏在鱼群当中,比起单独护在鱼池中更能迷惑捕鱼人的视线,而这些往来不息的士兵——”他伸手指点一道道冷冷的金属光泽,“就像是一片海域中缠人的水草、海底的暗礁,哪怕渔人历经千辛万苦抓到了那条狡猾的鱼儿,也会在返程中被层出不穷的绞杀撕得粉碎。”
展昭皱眉:“如此说来,这冲霄楼实在是难闯得很——我算是明白那奇怪宵禁的真正来由了:家家关门闭户,便降低了来犯者躲入居民家中的可能,避免了浪费人力挨户搜寻;不准点燃灯火也能避免一些深谙藏身之道的奇人异士借助光影的掩护隐藏于暗处,夜晚一片寂静的街道对追捕逃犯能提供不小的便利,街道洁净宽敞,调集围剿的大军便能疏忽而至,杀人于顷刻……”
“没错……”白玉堂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襄阳老儿确实不像五爷之前想的那么无能,我们之前能一直幸免是占了全部的天时地利人和所致,可一旦闯入冲霄,这些优势便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到时候,确实很难逃出生天。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展昭默默低头,半晌,才抬起一双坚定的眼眸,他看着白玉堂几乎是叹息着说道:“不行,玉堂……来不及了。”
“什……猫儿,你……”
“玉堂,不要欺骗自己了,”展昭定定地盯着他,“你不会没有发现,襄阳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气焰越来越嚣张——他分明是准备动手了,府中来往文书岂能看不出一点蜘丝马迹?我们若等到他集结兵力安排完毕,到时候就算找到了盟书又有什么意义?士兵们已跟着他举起反旗——便是再无退路。皇上要提前揭穿他的阴谋,必是要在大义上站稳脚跟,到时候不管使用什么方法,总能将他的兵力分而化之——就像我们之前行动的效果一样。”
“——他沉不住气了,”白玉堂转身注视着脚下寂静的城池,把一只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我怎会感觉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襄阳局势一触即发,我明白,最多九月,他就会举兵起事——秋后,正是杀气横溢的季节。”
展昭叹息着,抬头看向浓重到化不开的夜色远处黑漆漆的天空:“是啊,马上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