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母亲2（1 / 1）
牛萌萌还很清楚地记得，妹妹失踪的第二年秋天，妈妈回来了，当时她住在学校宿舍，安然老师把她叫到自己家里，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头来，牛萌萌发现，那竟是一年多未见面的母亲。
文琪看到牛萌萌，欣喜激动，走过来就想抱抱女儿，牛萌萌却一脸冷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好象看一个自己很讨厌的陌生人。
文琪一下子愣住了，伸出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想了想，又赶紧从包里拿了新衣服、学习用品，笑道：
“萌萌，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都是你最喜欢的，过来试试，看我的宝贝女儿漂不漂亮。”
牛萌萌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文琪拿着礼物向她走过来，她却一直往后退：
“你这个坏女人！你跟有钱男人跑了，不要爸爸，不要我！妹妹不见了，你也不管，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文琪心里一凉，一个站立不稳，身子晃了几晃，颤声道：
“萌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确实向牛大军提出了离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不管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只是，她该怎么和未成年的女儿说呢？
文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在寻找小女儿的这一年中，她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她从来未曾皱一下眉头，因为，心中还有希望啊。可是，大女儿的这席话，却深深伤了她的心。她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走向女儿，努力挤出笑容：
“萌萌，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这个坏女人！我不想看到你！”牛萌萌大喊道，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她恼恨地看了文琪一眼，转身冲出了安然家。
文琪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安然叹了口气，无声地搂住了她。
她后来又回去过一次，也只敢远远地，偷偷看几眼女儿。
牛萌萌记得，从妹妹失踪后，父亲一直呆在家中，农闲时到城里找点活儿干，挣点小钱，农忙时在家侍弄那几亩薄田，换一点口粮。稍有点钱，他就拿去打牌了，她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安然老师交给她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懂事，突然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地劝父亲戒掉牌瘾，安心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但牛大军每次只是一笑了之。她对父亲既心疼也无柰，也慢慢明白当初母亲的处境。
人有一点年纪总是好的，越来越能体谅到他人生活的不易，也越来越能够理解一些人的选择。
“妈妈，您早就不爱爸爸了，对吗？”
文琪脸色凝重：
“你爸爸？他……还算一个好人。我可以把他当哥哥，当亲人，却无法再有爱的感觉。可能，是我想法太多，我心中的爱情，不仅仅只是刚认识时的爱慕与倾心，更应该是两人相携着共同成长、共同进步。年轻美艳的容颜终将老去，唯有心灵的共鸣才能维持感情的长久。这些年来，为了追求质量更高一点的生活,我一直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努力着，而你爸爸，却停在了原地，不思进取，对家庭没有太多责任心，只想打牌混日子，稀里糊涂过一辈子。而这，不是我想要的。”
“妈妈，那您……为什么不回C市？”迟疑了一下，牛萌萌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自从你大学毕业后，我听安然说，你在C市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也没有再给她打钱供你上学。后来，安然又告诉我，说……你去了王家成的公司，对吗？”
牛萌萌点点头：
“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您，这几年，我一直在找您，我不知道您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年都避而不见，我唯一能想得到的、可以找到您当年踪迹的地方，就是他那里。”牛萌萌小声说道。
文琪淡然一笑，说道：
“安然这丫头，果然心里藏不住话，居然早早就告诉了你当年的这些事情。”
“妈妈，您别怪安然老师，当年，是我逼着她说的。那时候，我也是很不听话，经常旷课、上课睡觉，有时候，还……还和那些坏男生一起到网吧玩通宵，安然老师也是操碎了心。”
牛萌萌回想起，有一次，她到同学家里玩，彻夜未回学校宿舍，安然老师把镇上的网吧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第二天，当她吊儿郎当地回到学校时，安然老师把她叫到一边，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她吼道：
“你不就是怪你妈妈不要你和你爸了吧？你这样自暴自弃算什么？谁会可怜你？谁又会同情你！有本事，你就好好读书，将来考到你妈妈和那个男人呆的城市里去！有本事你就当面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你们！你成天这样混日子，对你们家的困境有什么帮助？你这样，你爸爸就可以振作起来吗？你妹妹就能回家吗？我要是你，我就发奋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再去质问当初伤害自己的人！”
在牛萌萌的心里，安然老师一直是温和甜美的样子，做事不紧不慢，说话不疾不徐，她从来没见她发过如此大的火，她一下子愣住了，她紧紧地咬着牙齿，快把嘴唇咬出血来了，才说了一句话：
“那你告诉我，那个坏男人的名字，和他们所呆的城市。”
自此之后，牛萌萌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旷课，不在外面乱混，认真地读起书来。
文琪叹了一口气，说道：
“安然这丫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一直都说你很好，很听话，学习很认真，要我别担心。这些年，真是苦了她了。”
牛萌萌紧紧靠着文琪：
“我有两个好妈妈，一个是您，一个就是安然老师。”
文琪疼爱地摸了摸牛萌萌的头，欣慰地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牛萌萌试探地说道：
“妈妈，您为什么不回C市呢？这么多年，他……他一直没有忘记您……一直都想着您……”
“他……知道你是我女儿？”
“他不知道，我没有跟他说过。”
“以前，我也觉得爱情才是这个世上最甘之若饴的事情，为了追寻自己想要的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直到小妹失踪后，我才发现，失去至亲的痛楚，是任何事情都弥补不了的。在这个世上，比爱情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那……您不爱他了？”
“不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文琪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不跟你爸提出离婚，也许他会有所改变？小妹的失踪，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和家成，终究只是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小妹不见了之后,我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心无旁骛地和他在一起了。”
有些故事，它注定是没有结局的。
想念不一定就要相见，喜欢不一定就要在一起，你要相信，每一种距离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可是，您现在这样……”牛萌萌抬眼向房间里看了看，简陋的空间里，近乎于苦行僧的生活，她有些心疼，她的妈妈，原本是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的。
文琪随着女儿的目光，环顾了一下房间，淡然笑道：
“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啊，内心很充实，有这些我爱的孩子们，还有我们的工厂，又还有你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我觉得，老天对我不薄了。所有曾经受过的累，吃过的苦，都值得。我想……善有善报，我愿意自己多做好事、善事，希望老天有眼，保佑小妹找一个好人家，有疼她爱她的爸爸和妈妈。”
提到小女儿，文琪又是一阵感伤，眼眶渐渐红了。
看到母亲这么难过，牛萌萌也一阵心酸，她轻轻依偎着文琪，小声说道：
“妈妈，我想陪着您，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
“我想离职，到这里来陪您。”
“可是……这里条件太简陋，而且，我希望你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妈妈，现在对我而言，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陪着您，和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