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宫闱之乱（1 / 1）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旭炎山后山一向庄严静谧的清水庵后院这两日再没得过清静。
一共十来个尼姑，上至八十多的庵主，下至刚捡来不到九岁的小女娃，都被三日前被人迷晕了偷偷送上山来的这个姑娘吵得不得安生。
“阿弥陀佛！施主，既来之则安之。”
清水庵的老主持拄着拐杖在两名年轻尼姑的搀扶下，抖抖索索地来至关着柳云依的房门前，开始了每日照例一行的“看望”。
“我爹被关进了天牢，我哥失了音讯，我的丫鬟不知所踪，师太叫我如何‘安之’？”
云依扒在紧闭的门框上，惦着脚尖从菱形门格上露出红肿的双眼苦苦哀求道，“师太，求求您！就放我出去看一看他们吧……”
“唉！~”老主持眯着昏花的老眼望着门格空隙里透出来的那对儿可怜兮兮的红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未及笄的姑娘家，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却在这懵懂年纪遭遇家族巨变，一朝从天~~朝最为显贵的闺中小姐沦落到苟且偷生的地步，真是作孽啊！可是……哎！~师太无奈地摇摇头，只怕，更悲惨的命运还在后面等着她呢！
“阿弥陀佛！施主，这么些天了，小施主也知道不是老尼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
“云依！”
主持正杵着拐杖嗫喏着满口唾沫准备再来一次每日例行的空洞劝说，自打将云依送来就再未露过面的墨逸云忽然从院门口疾步来至近前。
“阿弥陀佛！”老主持的这声阿弥陀佛那是从未有过地发自肺腑啊。
“殿下好好劝劝这位姑娘吧，老尼先行告退了。”说罢，她将一把钥匙放进墨逸云手心，在两位年轻尼姑的搀扶下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了后院。
“逸云哥哥，我爹爹我哥哥他们怎么样了？”墨逸云开锁的当口，扒在门板上的柳云依迫不及待地问，“还有锦瑟她们……”
“云依，你先别急，”打开了门，墨逸云牵着云依的手将她引至塌旁坐下，看到桌上放着未曾动过的饭菜蹙了蹙眉，“先吃点东西，你边吃我边告诉你。”他说着将微凉的饭菜端至塌旁小几上。
云依一向听墨逸云的话。在她心里墨逸云是跟爹爹、哥哥一般亲近重要的人。
即便一点儿胃口也无，云依还是乖乖地张嘴将墨逸云送到她嘴边的饭菜包进了嘴里。
“云依，柳大人这次……你当知道，太子谋反这样的大罪，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诛九族的厄运。”
看着云依咽下一口饭去，墨逸云始终吊起的心这才稍稍平复了些，他又舀起一勺喂到云依嘴边。
“柳大人虽然获刑，但父皇只是令你哥哥充军，而对你，父皇其实是知道我在中间做了手脚，却也并未追究。所以……云依，这样的结果……其实，父皇已经算是开恩了。”
“可谋反的是太子哥哥呀！”
柳云依听墨逸云说了半天竟然是想劝她乖乖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悲愤之下一把推开送到嘴边的饭菜，趴在榻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眼见劝不住云依，墨逸云只好将饭菜放在一边。
“云依，先别哭，你听我说，”他扶起云依，伸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太子谋反你爹爹和哥哥都曾参与其中出谋划策，这是逃不过的事实。”望着柳云依，墨逸云眼中满是心疼之色，“再说沈仑那刚死不久的三儿子……那笔账，他定是要算到你爹爹头上的……”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几日？距离皇上说的十日后还有几日？”云依最近过得浑浑噩噩，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别急，”看云依眼泪淌得越发急了，墨逸云的心也跟着一下接一下地刺痛。
“其实……”犹豫半响，他终是收回摩挲着腰间紫玉的手沉吟到——
“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听墨逸云这般一说，云依无神的眼瞬间迸出两星灿烂的光。
“逸云哥哥，你有办法？”她巴巴地望着蹙眉沉思的墨逸云一脸急切。
“我一直被父皇禁闭在宫内，直到今日晌午方才找到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墨逸云捏了捏云依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来看你之前我先悄悄去朝露宫看了太子一眼，他告诉我……”
墨逸云说着不放心地环顾四周，随后他贴近云依耳畔，压低声音悄声道：“太子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沈大人这几年在眉州私自培植军队圈养战马，意图谋反。故而你……”
……
墨启渊既然抛却了温泉行宫的温柔乡，便是心里无法放下这万万人之上的地位。说到底，他荒废朝政醉心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也不过是因为尚未享受够这人间繁华，世间富贵罢了。
太子谋反的经验教训让墨启渊突然明白了，想要长长久久地贪图享乐，便得时不时操心这国事天下事。若真是沦落到被推下皇位的境地，那便是连命都没了，更别提什么长生不老，永享福寿了！
于是，久未临朝的他从回到景安后的第二天开始，便带着一脸颓靡不振之色，于五更天坐在金碧辉煌的宏明殿之上了。
废太子墨逸鸣的维新之政虽然推行不到两月，却已是动了天~~朝根本。墨启渊重新临朝，面临的不仅仅是旧臣的诸多抱怨，更多的，却是被维新律令激起欲望，撸起袖管准备大干一场的底层百姓。
对于墨逸鸣推行的种种律令，墨启渊并不持完全否定态度。临朝后的他细细想来，也深觉天~~朝诸多弊病，不改不行。而要想将这些律令顺利推行下去，杀鸡儆猴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说到底，并非墨逸鸣的改革律令不够好，而是他妄想一夕之间改天换地，过于急躁罢了。
凡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即便墨逸鸣年轻未经历练，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柳太傅怎么也跟着急得一塌糊涂呢？！
哎！……
“或许……对太子和柳太傅的处置，朕太过冲动了？”这日，龙椅之上的墨启渊正在朝臣一个接一个冗长乏味的启奏中神游天外，“咚~”“咚~”“咚~”一声接一声陌生的鼓音募然穿透天边微微泛白的层云传进了宏明殿内。
众人闻得鼓声先是莫名，而后惊诧，紧接着满殿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唏嘘之声。
“方总管，这……是何声呐？”墨启渊莫名觉得这鼓声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何时听到过。
“启禀皇上，这是宫门口的太平鼓声啊！”方洄恭敬地跪于下首，“想必……是哪位贱民敲响了太平鼓……要告御状啊！”
“哦？~怪不得朕听着耳熟。”听方总管这么一说，墨启渊也恍然想起来了。
算起来他在位已有二十一载，但这太平鼓声，也唯有在他临朝的第三年冬天听到过一回。
为了防止贱民扰乱朝堂，按规定，民告官是要先挨板子的。只可惜，那一次敲响太平鼓准备告御状的贱民身子骨太弱，还没等二十个板子打完便已没了气息，告状之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一晃十几载，这一次，胆敢敲响太平鼓的——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