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救营 下（1 / 1）

章八救营下

白毅孤身一人立于高高的木城楼之上，只手上拿着一张长弓，腰上挂了一兜弓箭，但众人仿佛心有感召，整个大营似乎都以此为中心开始流动，秋风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已经减弱，肃杀的风声止息，伤兵营以外的军营里，安静如浓黑的夜。

高台之下，息衍在营中快速抽调了五十个利落的骑手，他们身着一色的黑袍黑甲，除了息衍，都用厚实的皮子在双腿上再包裹了一层，他们也全都准备了两把战刀，一把尚未开封，一把却是寻常的利刃。一切准备就绪后，息衍挥手，封锁的木城楼撤开一个口子又快速合上，这一队骑兵闪电般弛进伤兵营内，气势汹汹又静默无比，如同一道突然开始奔腾的铁流。

他们很快遭遇了第一队发疯的士兵，对方吼叫着向他们冲来，行动比常人多了几分怪异，却也不至于太过蠢笨，有的甚至还很迅捷，上下挥舞着他们能拿到手中的武器，有刀枪剑戟，也有木条石块。息衍以剑鞘拨开架到马前的兵器，手上一震，略微有些发麻，他听到了身后不时传来了钝器相交的声音。

“不必恋战，走！”息衍拨马一旋，又疾驰向下一处众多发疯伤兵聚集的所在。

如此反复冲折数次，他们的身后已经吊上了长长一串发疯的士兵，犹如牵着漫无目的的野牛群。此刻的场面实在太乱，疯兵们干扰着这一队骑军的视觉和听觉，不停歇的飞驰影响着他们的判断，息衍渐渐感到吃力。

“白毅！”他冲白毅所处的木楼上望了一眼，那里正是全营的高点，此时他们中间隔着渺远的距离、隔着震天的呼喊，那道白衣的身影自然听不见他在这里的呼唤。

突然一枚羽箭呼啸而来，射向前方数十丈的一片空地上，箭羽上捆扎着小块发令用的号旗，鲜红如血。

息衍的双眼里映进了那一小片鲜红，脸上的笑意转瞬而逝，立刻策马上前，整支队伍如影随形，随他飞驰到羽箭所指的那一片空地，自然闪进了另一处疯兵的视线，他们立刻发疯而来，杀气腾腾手舞足蹈，如同大群的弄人在玩乐嬉闹。

凌空而至的第二枚羽箭又落在左侧数十丈处，息衍略停一停，迅速领军进发。

如此十数回，息衍他们身后的疯兵已经汇成了一支军队，他们无知无觉，唯有狂吼着向这一支胆大包天的、藐视着他们杀戮本能的骑军冲杀。息衍始终领着这支人马挪移转折，追随着从天而来的羽箭，如黑豹挑逗群狼一般，寻找着猎物的空隙、捕捉着稍纵即逝的机会、扼住了疯子们的七寸，将这支骑军变成了真正的铁流。

木楼之上。

“先生，”一名姓刘的偏将将号旗奉上，息衍已经命令全营将士听从这位“白先生”指挥，众人对他一向信服，唯令是从，“重甲士已经备好，请发令。”

白毅接过号旗，挥手下令。

重甲士们系着绳索被楼车抛入伤兵营内，息辕与二十名身手极为灵活的军士同时进入其中，他们与全副钢甲的重甲士截然不同，身上只穿了皮甲，带了绳索和短刃。这二十一人迅速将数十名重甲士身上的绳索割开，开始分头行动，他们像是山猿一般挪移跳跃，借着各类活物、死物，甚至是疯兵们本身后背的掩护向着伤兵营深处进发，重甲士们则要分开数队，尽最快速度行进到预定的方位，靠着绝强的防护扫除障碍，接应归来的息辕等人。

白毅发令之后，又连射数箭，他现在可以射上大约六百步，通过不停歇的计算，依着两人多年来的默契，也能适时为息衍指点方向，但这座伤兵营占地十分广大，总有他波长莫及的地方，幸好息衍冲阵游击的经验极为丰富，技巧也十分高妙，始终带着那支骑兵在疯兵的空隙里游移，吸引了大约七百余名疯子的目光。

“但愿来得及。”白毅对自己说，然后又稳稳地朝下方射出了一箭，他发现只要拿到弓箭，记忆里的碎片便如雪片一样奔来，他自开场便一直忍着头痛，贪婪地汲取着往事，又如同一头秋猎的白鹰一样注视着全场，控制着这场营救的节奏。

“先生快看！”偏将指着一队色彩鲜艳的人马，“是他们，是统领他们，人救出来了。”

“西北第二，推倒木城楼，准备接应。”

伤兵营西北方向的那片突出的石台上，众人拉起绳索将第二座木楼吊起，屏气凝神等待号令，也不知多久之后，高台上白毅的号旗一闪，高大的木机关轰鸣着倒下，在伤兵营与石台之间架起一座简易的桥梁。最后一队守在这里的重甲士挡住没有离开的一队疯兵，他们是难免的漏网之鱼，息辕和他手下的军士们背着十数名女子开始攀爬木城楼，女人们都被绳索捆扎着。木城楼放得有些偏了，只有十几块坚硬的隔板可以作为踏板，军士们每人都背着一个大活人，上得十分艰难。

白毅此时向息衍发出了最后一箭，将一块白布系在了羽箭上，这是撤回的号令，然后他迅速奔下木城楼，骑马赶赴西北的石台。

已经有几名女子被军士们背着爬上了石台，重甲士辛苦抵挡着难缠的疯子们，息辕背着一个白衣的女子走在最后，他一向习惯断后。白毅看了那陌生而熟悉的女子一眼，距离仅有数十步，他发现她甚至还不能被称为是成熟的女子，美丽的脸上带着稚气，半合着眼，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统领小心！”一个重甲士大吼一声，息辕闻言向旁边一闪，躲过了一个疯兵的偷袭，但还有几个疯子穿过重甲士的封锁扑了过来，他们大叫着冲向息辕和小舟，还有几个甚至开始摇晃起本就不甚牢固的木城楼，女子们开始尖叫，声音此起彼伏，分外尖利。

白毅抽出身旁一个士兵的战刀，飞一般奔到垮塌的木城楼之上，将正要袭向息辕身后的一个疯兵挑开，他下手极有分寸，并没有要了那个疯子的命，而后又横执战刀，重重地将其他数人拍开。

“快些。”白毅对息辕喝了一声，他继续对付着那些无知无觉的疯子，息辕加快速度向上爬去。

“老师！”小舟喊了一声，白毅并未回头，他专心掩护着需要撤退的军士和他们背上的女子，刀不顺手，他的力量也不如从前坚定，抵挡的十分吃力。

待到除了重甲士之外的所有人爬上石台之后，白毅闪电般扑了上去，刷刷几刀斩断了连接木楼的粗绳，木城楼彻底垮塌了下去，疯兵们大叫着四散而去。

得救的女人们开始哭泣，亦有人开始癫狂大笑，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和难以置信。

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白毅凝神而听，发现依稀是计划中息衍领骑兵撤退的方向。

白毅浑身一松，长刀落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