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5相见（1 / 1）
出租车不紧不慢地在拥挤下班车流中缓缓前行，魏卓炎坐在车内一直敛眉凝视手机屏幕中那个男人面孔。
耳畔时不时传来马路上嘈杂喇叭鸣响，魏卓炎却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整张脸上各种复杂情绪交替穿梭。
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摩挲手机屏，一想到不久后就算见不到对方本人也能多少挖出些对方消息，魏卓炎便禁不住动了动喉结。
几年来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憋屈、焦躁、思念似乎一瞬被重新捣出，叫嚣着冲击起他震颤心房，恨不得下一秒便将一切理智化为齑粉。
被那抹抑制不住的躁动驱使，魏卓炎伸手不停地探上下巴来回揉搓，几乎要生生蹭下一层皮。
等出租好不容易逃脱下班车辆形成的拥挤长龙走走停停地抵达E-ligh公司所在的那片商业区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魏卓炎仔细研究了一下，意识到如果他之前知道E-ligh公司的位置，从先前和晋洋所在广场徒步过来都能比现在节省不少时间。
付钱谢了司机，魏卓炎探身没入夜色。
商业街的主打光线为贵族金，给这片不眠街角平添了一抹奢华。
魏卓炎拢了拢制服外套，仰头迎着夜风观望E-ligh公司所在的摩天大厦，禁不住心下一阵动荡——
就像是从V城脱胎换骨，肖忆公司所在地盘档次也明显更上一层楼，弄得魏卓炎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肖忆请他吃饭去那雍容奢华的高档餐厅的不自在感觉。
此刻的他还穿着先前出任务的脏兮兮制服，发梢也相当凌乱，完全称不上体面。
想着假如说晚上真有机会见肖忆，自己就以这副尊容去，实在太寒碜了些。
然而在夜风中默立许久，那抹想见肖忆的强烈情绪还是压倒一切。
当魏卓炎在一楼正厅咨询台询问关于E-ligh公司的楼层时，接待小哥还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以为他们大楼发生了什么灾情。
知道是自己那身制服惹出误会，魏卓炎苦笑着跟对方解释一番，小哥才放心为他指路24层。
等电梯时，从上一班电梯出来的不少人见到门口魏卓炎都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了一下。
尴尬地避开那些人审视的目光，魏卓炎只能保持着一抹官方化的淡笑迈入电梯。
到达4层时，本来空荡荡只有他一人的电梯进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魏卓炎看都没看他一眼，微微侧开身，给对方让了点地方，一心一意地盯着电梯操控板。
他注意到陌生人手指在他先前按过的24层滞了下，随后又抽开。
漫长的电梯路程让只有两人的空间颇显尴尬。
半中间魏卓炎好奇朝身边望了眼，注意到对方是个相貌堂堂，大概刚三十出头的男人。
对方似乎也对这沉默气氛感到憋闷，回应地侧过头朝魏卓炎点了点头，开了话头：“同志，我们这边没火情吧？”
闻声，魏卓炎忍不住挫败一笑：“没有。”伸手调侃地揪了揪自己制服领口，“我只是来找个人。”
陌生男人笑了笑，回应地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电梯升到了15层。
“先生，打听个事儿——E-ligh公司是在24层没错吧？”趁着对方也要去24层，魏卓炎想着说不定对方是那边员工，搞不好自己能套出点关于肖忆的消息。
“对。”男人瞄了眼魏卓炎，点头，“他们今天有个新软件发布会——会很热闹。”
“是么。”魏卓炎了然抿了下唇。
“其实我今天也第一次来。”电梯到达24层时，男人朝魏卓炎抿唇，微微侧过身，从口袋掏出个姓名tag别上胸口，“过来凑个热闹。”
无意识瞄了眼对方胸口上的“白夜翔”三字，魏卓炎客气点了点头，回应：“那就谢谢了白先生。”
叫白夜翔的男人朝他抿了下唇便径自迈出电梯向走廊尽头转角处大方迈去。
魏卓炎立在走廊里，表情严肃地打量着周遭。
出乎意料的是，这条走廊相当寂静，只有数个巨大门扉杵在视野中侧壁。
可以想象这里的每间屋子占地面积都不小，他在原地思虑着到底该往哪边走。
最终在整条铺着暗红地毯的沉寂长廊里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也没看到一个人影，魏卓炎不禁有些纳闷。
又在长廊上滞了几分钟，正当他几乎要决定开始挨个房间搜寻时，视野中走廊尽头的一间门扉倏然大敞，先前寂静如幽谷的走廊生然若炸锅般喧嚣四起。
魏卓炎注意到门口一瞬涌出不少记者，拍照的拍照，询问的询问，闪光灯喊话声交织一片，先前死海般的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
好奇地观望着那边动静，魏卓炎眯眼立在原地，努力辨识着。
没废多大力气，他注意到那帮记者大概是围着两个核心人物发起攻击的，而那两个人身边还有一男一女在敬业地替他们排开所有挡路记者，看上去衣衫凌乱，颇为狼狈。
一眼就认出那一男一女正是严天和纪依，魏卓炎面上好奇一瞬烟消云散。
杵在原地像木头桩子，他视线生然戳向被闪光灯刺得面色发白的核心人物——
对方紧敛着眉，却似乎坐怀不乱，只是单手环着身边一个比他个子矮一些的瘦削男人腰畔，边避开记者的强行跟拍边快步向魏卓炎所在方向迈来。
纪依和严天继续在后面拼命挡敌，似摇摇欲坠的堤坝般疯狂阻拦汹涌而上的记者大潮。
魏卓炎立在原地，表情凝滞。
那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揽着身边瘦削男子离他越来越近，像是逃难般，相依为命。
蛮想侧开身，装作路人甲，然而双脚却似钉在地面，魏卓炎动弹不得。
视野中的男人几乎是半抱着怀中人经过魏卓炎身边时，还好奇地瞄了眼这穿着消防制服的家伙。
魏卓炎垂着脸，一语未置地静立。
西装男人揽着怀中人迈出两步，脚步微微滞了下，转头瞄了眼魏卓炎背影，但并未起疑心，紧接着便回首，要生生没入转角。
“肖忆。”
然而刚赶了两步，他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浅淡到几不可闻的呼唤。
魏卓炎紧紧攥着拳，视线炽烈地盯着走廊尽头相依的两个男人。
从高大的肖忆怀里探了个脑袋，那看上去刚二十岁的年轻男子皱眉望了眼魏卓炎方向，纳闷瞅了眼还背对着对方肖忆：“忆哥，谁啊？”
话音落下许久，那西装男人才慢慢回过身来。
和对方视线相交，魏卓炎几乎瞬间就感到心脏抢入一阵招架不住的强烈电击。
肖忆没什么特别表情，视线颇为镇定地落在魏卓炎身上，像是雨前墨染的云朵，沉闷却埋藏着压迫力：“卓炎。”
听着那久违的两个字，魏卓炎肩膀几乎快颤抖起来。
然而保持着镇定，他滞了一会儿才慢慢踱到肖忆面前，视线在他和他怀中的男人身上跳了下，点头：“——你……回国了。”
“对。”淡然肯定，肖忆表情没太大变化。
露出一抹苦笑，魏卓炎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接上：“怎么——也没说一声？”
“临时调过来罢了。”肖忆视线依然清明，“不是大事。”
“……”
“忆哥。”觉得自己好像被忽略了，肖忆怀中的男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再次问了问，“他是……？”
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肖忆垂眸望了眼怀中人，抿唇淡笑：“他是我以前国内认识的人。”
“哦，是么。”陌生男人畅然一笑，“忆哥还和消防员有交情呢？”
肖忆垂眸，没做回应。
看着那男人毫不顾忌地任肖忆搂着他腰，魏卓炎脸色有些僵硬，半天才重新开口：“你——最近还好么。”
“好。”肖忆看着魏卓炎的表情距离感十足，“——你呢？怎么会在A城？”
“也是临时调职罢了。”魏卓炎回应。
“是么。好巧。”肖忆侧开了眼。
“是啊。好巧。”机械地回应着，魏卓炎控制着心下暗涌的情绪。
不远处严天和纪依就快招架不住，肖忆朝那边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记者钻空从人群挤了出来，磕磕绊绊拿着话筒朝肖忆和瘦男人身边奔：“肖总——请问您在发布会当天宣布出柜，是为了给产品增加曝光率吗？”
这边一人破网，剩下的便愈加沸腾起来，纷纷劈波斩浪，排除万难地击垮严天纪依防线，冲到瘦男人身边：“向杰先生，请问您和肖总确定是在交往么？”
“当然。”被唤作向杰的男人灿笑回应，“不然你觉得我们刚才在开玩笑么？”
肖忆在旁边一直无甚表情，未置可否。
视野中的闪光灯光线充斥整个空间。
魏卓炎却感觉仿佛沉入寂夜般，周遭一切声线都成为噪音，熠熠生辉的光点，只有那个男人一人。
自己仿佛和对方相隔十万八千里，只是个无关凑热闹的路人甲。
记者人流越来越汹涌，肖忆单手护住向杰，尽力防止更多曝光。
慢慢被挤到人群最外圈，魏卓炎望着人群中为向杰露出躁然目光的肖忆，唇角慢慢浮上一抹苦笑。
无言地站立观看了一会儿，他伸手蹭了蹭有些脏乱的脸，转身顺着来时的路一点点返回。
电梯还没来，他却感觉已无法等待，干脆侧身拐入楼道，顺着楼梯向下方踱。
耳畔喧嚣渐渐远去。
直到那声线彻底听不见了，他才慢慢停步。
站在台阶上，他慢慢伸手探上发梢，一点点揪紧。
那种炽烈而疯狂的刺痛还有嫉妒感，他真是差点就没绷住。
——嫉妒到……发狂。
双腿有些虚软，他想尽快找回平静，然而脑海却反复回放着肖忆紧紧搂着向杰的画面。
大概在对方的人生里，他现在连路人甲也不如。
——他是我以前国内认识的人——
他记得肖忆是这么介绍他的。
不是朋友，连熟人都不是，只是个随随便便“认识”的人。
然而这种可笑的字眼他也确实没法追究什么——对方没错——他和他，现在剩下的除了“认识”，大概什么都没有。
又在楼道里梳理了下情绪，魏卓炎才继续往下走。
直到出了大厦，站在瑟瑟夜风中，他单手覆上面颊，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笑意。
已经这个年纪，还会把事情想得如此理想的自己着实蠢货。
对方当然已经move on，本来就没打算联系他，自己却还硬着头皮去见了。
所以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战场，他输得相当彻底。
当年他拒绝了对方，腆着脸回来要求对方接受他，对方当然可以大大方方把现在的恩爱甩在他脸上。
兀自摇着头，魏卓炎又站了许久，才拦了辆出租。
找了对方那么久，本以为自己来到A城后就可以轻轻松松死了那念头。
不过很显然，生活永远不会按牌理走。
坐上出租，魏卓炎想了下，拨通了晋洋电话。
“晋洋，晚上有班么？我过去蹭个。”
**
记者人潮还真是有那么点后浪推前浪的疯意，直到纪依和严天叫了保安才彻底平息下来。
肖忆护着向杰离开众记者群时，紧皱着眉，视线犀利地向那一片混乱外围张望，不知在搜寻什么人的身影。
向杰倒是反过来拉起肖忆手腕，费劲地拽着那比他高出不少的男人拐入一个会议室。
将门严严实实封好，向杰靠在门上，摇头调侃：“操，这帮人简直特么就一帮蚂蝗。”
肖忆斜靠在会议桌边，表情十分严肃。
“我说忆哥——”双手插着兜，向杰盯着肖忆开口，“你到底为什么要我帮你出这个柜？”
“……”无言地垂着脸，肖忆没回应。
“还是因为你那母上大人？逼你跟那个什么杰斯妮结婚？”
“向杰。”肖忆抬眸瞄了眼对方，点头，“今天的事，我先谢你。”
“噗，谢屁。”向杰拍了下肖忆肩膀，“我特么都成你情人了，还哪儿那么多废话。”
肖忆苦笑。
“哎，我说，你这谎话扯得吓着人了吧？”回忆起走廊上他俩偶然遇到的那个消防员，向杰调笑，“你那熟人知道你是Gay不得惊死。”
闭眸，肖忆自嘲笑意愈深：“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早就吓到了。
而且……
“我说，你是Gay这事儿本身是真的不是么。”向杰玩笑开口，一边摊手一边耸肩，“反正我也是，咱俩不然真处处试试？”
肖忆嗤笑：“别闹。”
“我怎么闹了？”向杰挑眉。
“……”肖忆靠着桌没动。
“怎么着，难道真是传说中的那样——”向杰靠近肖忆，一脸戏谑，“E-ligh的肖总一直没谈恋爱的原因是——吻技太差？”
肖忆摇了下头，重新向门扉踱去，侧耳倾听外面动静，没打算回应这小子调侃。
“喂，忆哥。”一步跨至肖忆面前，向杰一脸好奇宝宝，“你喜欢过什么人没？”
肖忆没理他。
“告我么。”仗着自己比对方年龄小，向杰顺便占个便宜，学着小屁孩撒娇。
侧眸瞅了眼那瘦不唧唧的小子，肖忆挑眉：“你捣什么乱？”
“忆哥，你跟我来一次，我就信你。”
“来什么？”
“吻我一次。”向杰一脸坏笑。
肖忆皱眉：“我刚才说什么你没听到么。”
向杰站在原地观察着肖忆，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所以你真有喜欢的人。”
肖忆一怔。
“啊，猜中了。”向杰歪脑袋。
肖忆：“……”
“这样，你把我想象成他，吻我一次。”向杰继续笑，“这样我好确定你吻技。”
“……”肖忆挫败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开会议室门。
“你不敢吻，就说明你一点都不爱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肖忆，向杰挑衅道，“如果他就站在你面前，你就打算这么离开么？”
肖忆刚压上门把手的手生生一僵。
“怎么，被我说中了？”向杰继续痞笑，“还是说你压根就找了个借口来掩饰你吻技差？”
“……”
“哎，要说那被你喜欢的人也挺惨，一次都没——”
一句话未完，向杰却惊悚地看到肖忆自门边转身，朝他大步流星而来。
下一秒，尚未招架，他被肖忆狠狠抱起腰畔扔在会议桌上，双腿间挤入肖忆身躯，被那高挺男人死死压在硬邦邦桌面。
喘息着盯向向杰，肖忆躬身向下，指尖几乎将对方肩膀生生撕烂。
唇畔离向杰的只有一寸多一点，肖忆视线迷离地垂眸望着他，胸膛起伏不定。
被对方这种野蛮模样吓傻，向杰僵在肖忆身下，一动不敢动。
半晌，他才看到肖忆面颊慢慢凑到他耳侧，淡淡：“你不是他。”
言毕，生生起身，肖忆整了下衣领，转身拉门没入走廊。
傻在桌沿，向杰消化了半天才颤颤巍巍支起身。
自从认识肖忆，他就从未见过对方那种异常失控的模样。
虽然对肖忆没什么感觉，不过不知为何，在刚才肖忆那一瞬的炽烈视线中，他突然很羡慕那个被肖忆热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