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惊觉(1 / 1)
你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吧?
方婷宜身形一僵,看向恩秀,“你瞎说什么呢?我不就看中一套男装么。”
一套男装。
黑色竖条的白色立领短袖衬衫,下搭黑色铅笔九分裤,鞋子是黑色皮面白底的板鞋。
人工模特是灰色的材质,黯淡而透着一股深邃。
简约大方,高雅而精致,说不出的好看。
很适合——
呃,若白?
“这是Dior夏季新款,设计主打理念是时尚内敛,结合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古典风格,两排黑色竖条十分流畅……”
导购员温柔而又清晰的韩语在婷宜耳边响起,她也没仔细听,径直走到那套衣服面前。
触手柔软,面料上佳。
“买给谁啊?总不会是廷皓吧?”
婷宜摇头,“当然不是,哥哥这个公子哥儿的衣服都是私人定制,从欧洲空运过来的,这样雅致而清俊的衣服,不是他的风格。”
恩秀了然,说:“初原哥哥适合温和而成熟的衣风,这黑色的线条带着霸气,不太适宜他现在医生的身份……让我猜猜,不是廷皓,也不是哥哥,那么,是谁?”
婷宜回答:“一个朋友,这次岸阳的领队,你想见的话回去之后就能见到。”
“岸阳的领队?”恩秀说道,“你是说,顾若白?”
婷宜抬眼看向恩秀,“怎么,你认识他?”
“必须认识好嘛,金一山师叔他们几个前辈似乎很看重他教练的潜能,听说世界元武道协会的那些人很看好他这个新秀,这件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的时候,他还说这次要见见他。听说他是你们沈柠教练挖掘的,她虽然年轻,但她的教育理念一直以来都是受到国际上的专业肯定的,能够让她推荐出来的人,想必一定很优秀。只不过好可惜,我还没有见过他。”
“若白当然优秀,他是初原哥哥的师弟,也是哥哥的好兄弟。不过你们应该见过的,从前在岸阳,若白说见过你。”
“真的吗?”恩秀努力地调动记忆却一无所获,她记忆中的岸阳,现在能清楚地回忆起来的,就只有初原哥哥和他妈妈两个人,至于其他的,多多少少有些模糊。
听那些长辈们说,应该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烈的人,如果她见过这样的人,就算年纪小,也没理由会忘记。
婷宜开口:“不过他现在有些不一样,没有以前那么爱笑。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你会见到的。”她转身对导购小姐说,“他身高有一八五,偏瘦的身材,鞋子么,大概、应该和哥哥一样的鞋码,四十二,英码七点五。”
“好的,为您包起来。”
婷宜掏出卡递给对方。
“你跟这个若白,什么关系?”恩秀继续追问。
婷宜坦然,“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恩秀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就真的只是青梅竹马?”
“要不然是什么?”
恩秀莞尔,“青梅竹马会给他买衣服?”
婷宜面色有些不自然,“我只是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若白而已,仅此而已。”恩秀揶揄的目光让她有些尴尬,她真的真的只是顺眼加顺手。
然而看见恩秀这样猜测,婷宜又有些迟疑,“这样送,是不是不太好?呃、我是说,送男生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
恩秀“扑哧”笑出声,单手拨弄着长长的秀发,“你说呢,方大小姐,一不是亲人亲戚,二不是丈夫男友,你就这么直落落地把服装送出手,很难让人不想歪好吗?”
看着婷宜低眉沉默,恩秀清丽的中文话语散开在店里,与舒缓流畅的背景音乐相契合,“我买袖扣,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很适合廷皓,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他。那么你呢,婷宜?你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套衣服适合若白,那么,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若白?”婷宜咬重了字音,“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们一起长大。”
“有些爱情呢,是一见钟情,浓烈而奔放,有些爱情呢,是细水长流,宁静而致远。”
“我当若白是好朋友。”
“那也不是不可能,也许是你自己没发现呢?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自己是不知道的,当事人总是后知后觉。”
恩秀看着婷宜没有继续说话,婷宜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店面里的中央空调打着适宜的温度,然而婷宜却觉得自己的手心正在出汗,后背上也是汗涔涔的感觉,最终重要的是,她心跳得厉害,或者说,是慌得厉害。
恩秀的眼睛清澈而又明亮,两个人站得近,方婷宜能清楚从好友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略带无措的表情。
恩秀说的喜欢,她知道,是指男女之间的喜欢。
可是若白是朋友,也是家人,她怎么会对他有这种喜欢呢?
“小姐,您的衣服,卡,以及票据。标签已经帮您剪下放在袋子里。”
婷宜从对方手里接过两个袋子,信用卡和票据胡乱地塞进包里。
“您的男朋友真幸福,欢迎下次光临。”
看着导购员姣好面容,方婷宜重新扬起的、得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一次,她真的笑不出来了。
男朋友。
这一句韩语比起汉语那三个字,更像是一根利箭,准确无误地□□她的心房。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后悔自己会韩语。如果听不懂,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然而方婷宜又问自己,现如今,她听懂了,所以呢,有什么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若白不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你想否认吗?你又想承认吗?你有这个心吗?你没这么心吗?方婷宜这样问自己。
思绪百转千回,怎么也找不到最初的那个头。
最终的结果是,方婷宜拉着恩秀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那家店。
坐在回去的黑色宾利上,恩秀看着婷宜的侧脸,面容有些担忧。
她承认,刚才在那家店里的话,她实际上是带着调侃和调笑的意味在里面,她所料想的婷宜的回答,无非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然而从婷宜的反应来看——这里面,好像确实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婷宜她,真的喜欢那个叫“若白”的少年吗?
如果是她随口的话让婷宜陷入到复杂的心理状态里,那么,她真的觉得很抱歉。
相比恩秀兜兜转转的担忧,方婷宜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象,眼神也没有焦距地、始终盯着一个方向看。
她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却在她可承受的痛感范围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上车开始,她整个身体就好像回到当时在岸阳的那种不舒服的状态,为了百草进训练基地的那件事而引发的、诡异的、莫名的不舒服。
是病了吗?
当然不可能。
耳边反反复复响起恩秀的问题——
“那么,你喜欢他吗?”
“那么,你喜欢他吗?”
“那么,你喜欢他吗?”
顾若白是谁?
从一个软糯得如同玉一般的小男孩,到后来腼腆而又害羞的玩伴,再到后来阳光而英俊潇洒的少年,甚至于是现在清冷如墨的男生……
方婷宜眼前像是在放录影带似的,一点一点放着过去的影像,从初遇,到后来漫长的年少时光——她猛然发现,他们居然认识了这么久。
所以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是么?
他会爬到果树上为她摘果子,也会在长辈教训的时候为她背黑锅;他曾经牵着她的手走过泥泞的田埂去看海洋般的油菜花田,他也曾经背着昏昏欲睡的她走过漫长的黑夜送她回贤武;他教训过她,在她胡闹而过分任性的时候,他呵斥过她,在她无法无天你触碰他的底线的时候;然而绝大多数的时光,他们都是快乐而又简单的。
开朗的若白,冷漠的若白。
小时候的若白,长大后的若白。
穿白色道服的若白,穿黑色道服的若白。
初原哥哥身后的若白,松柏弟子面前的若白。
哥哥身边的若白,哥哥对立面的若白。
甚至于——
方婷宜身边的顾若白,以及,还是方婷宜身边的顾若白。
“我不喜欢他!”
婷宜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恩秀一跳,她连忙去扶婷宜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处在不自觉的颤抖之中,就如同普通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怎么了,婷宜?”
“我不喜欢他,恩秀,我不喜欢他……”婷宜抓住恩秀的手,语气急切而又强烈,好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引得前面的司机频频从后视镜往后看。
“好好好,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了。”恩秀安慰道,心里有些担心,她清晰地发现,婷宜的眼神没有焦距,里面充满了慌乱和恐惧,白皙的脸上也没有了血色。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姐妹间的谈笑,爱恋这样的事,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可是,婷宜为什么会这样?
恩秀拿出随身带的手绢轻柔地为婷宜擦去额头上的汗,说:“婷宜,你怎么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婷宜看着她,吐字清晰,说道:“恩秀,我不喜欢若白。”
恩秀迟疑,随即点点头,笑道:“好,你不喜欢若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听了恩秀的话,婷宜仿佛得到了肯定,后背重重地靠在车座的靠背上,眼皮很重,沉沉地睁不开来。
方婷宜现在很难受,胸很闷,呼吸有些急促,心口像是被钝器割伤。她单手去摸索车门上的按键,车窗摇下,温柔的夏风刮在她的脸颊上,吹冷了她身上排出的汗液,□□在外的肌肤泛起疙瘩,不禁让她打个寒颤。
“恩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恩秀面带愁绪,“是我的错,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婷宜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她自己的问题。
刚才——就像是梦魇了一样。
心情突转急下,是因为若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