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速写本子（1 / 1）
——原谅我青春年少的秘密，连你也不能说
“养花养牡丹，种草是兰草。”明家的少爷们，自然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妙人儿，不过术业有专攻，爱好各不相同。明台弹得一手好钢琴，被逼着练琴时的惨状就不说了，单说名流聚会时上台像模像样地露上一手，就能惹得半个上海滩的各家太太小姐们两眼发光。相较于明台，阿诚的那点子爱好就有点低调了——阿诚画得一手好画。
“阿诚哥，你画画有什么意思呀，又不能出去勾搭小姑娘。”当时明家的小少爷还只是个身量不足的少年，后来成了纵横上海滩的多情公子，不知曾让多少名媛小姐心碎。
“臭小子！”明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没听大后脑勺挨了一巴掌，“你今年才多大，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大姐听见看她不打断你的腿！”
“大姐才舍不得打我呢”明台揉揉自己倒霉的后脑勺，嘴里忍不住嘟嘟囔囔地。
“你说什么？！”一回头，明台早就跑走了。
明楼看着眼前正在画画的少年，心里满是“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满足。时间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当年怯懦瘦弱的那个孩子，转眼成了英俊挺拔的少年。我家阿诚就算是什么都不做，站在人群里就那么耀眼了，哪里需要到处去展露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明诚此时正站在画架前不知画着什么，衣袖挽到手肘上，露出一截少年人特有的线条优美的手臂，白皙袖长的手指操纵着画笔，在调色盘和画布间来来回回。午后温柔的阳光照进来，为眼前的一切镶上了金黄色光。
“大哥？”阿诚抬眼看看笑得一脸满足的明楼，圆圆的大眼睛闪着光。“您不是要出门的么？还不走？”
这边明楼正优哉游哉地乱想，思绪不知怎么就从“吾家少年初长成”转悠到了“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上。此时被这声“大哥”打断，一时有点尴尬。
阿诚又低下头去看他的画，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块暗影。明楼看不清阿诚的眼睛，阿诚也没发现明楼的那点点尴尬。
“这就走了，要是大姐回来问起来，就说”
“就说您在学校课题组有事对吧，我知道怎么说，您快走吧，去晚了，可有人要着急了。”阿诚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眼睛还是盯着他的画看个没完。
“没规矩！”明楼也没有真的生气，拿了外套就出门去了。
留下阿诚一个人站在画架前面，刚刚那点笑容还僵在嘴边，有时候装得太久了，连自己都忘了收回来。
阿诚此刻没了继续那副画的心情，也懒得收拾，索性窝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抄起他的速写本，刷刷刷地开始描摹刚刚站在那里望着他笑的明楼来。
大哥又去找汪曼春了。阿诚郁郁地想着。汪曼春有什么好的，像她这样的漂亮姑娘，在上海滩一抓一大把，有什么稀奇。她还是汪家的人！大姐知道了肯定要罚大哥跪小祠堂的，说不定还要动用家法。大哥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汪曼春有什么好！
哎，汪曼春没有什么好，可她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汪曼春是汪家的人没错，可总好过他是明楼的弟弟。汪曼春没什么好，可是他也不怎么好。阿诚的心绪起起伏伏，想到这里一愣，仿佛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似的坐直了。
阿诚认命似的把速写本子合上，闭上眼睛，再次陷入到沙发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诚发现自己对大哥的感情超越了兄弟之情。最初的依恋，竟然慢慢发酵，变成了爱慕。从阿诚开始怀疑自己开始，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去留意关于这些禁忌之恋的资料，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搞明白自己和身边的大多数不一样的，他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接受这些的，可是在阿诚心里，他想起这些总是有点沮丧，甚至有点轻贱自己。
大哥对你这样好，教你做人，送你上学，一心想要把你培养成顶天立地的人。可是你呢，你就这样报答大哥对你的一片苦心？在阿诚的认知里，明楼身边应当有一位配的上他的伴侣，不仅能成为明楼的爱人，还能当得起明家大少奶奶的名头，聪慧美丽，端庄大方，既能和大哥品酒饮茶，又能帮着操持明家里里外外的家业。而自己呢，自己应该也得娶个什么人，让大哥和大姐放心，方能不枉费大哥对他的一片苦心。
哎！阿诚烦躁地叹了口气。可是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竟然对着大哥生出了那样龌龊的心思！自从明楼第一次出现在阿诚的春梦里，阿诚就明白了自己对明楼的那些心思意味着什么。他开始躲着明楼，他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赖在明楼身上耍赖，也不敢像往常一样扑上去抱明楼，甚至不太敢看明楼的眼睛，不敢靠明楼太近。他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不敢触碰自己爱恋的人，又因为他的爱恋这样的不可告人，让他更想要把明楼远远地推开。
可是感情若能这般随便人控制，那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还有什么好吟咏歌颂的？阿诚打开手中的速写本子，里面的每一页，都是明楼。明楼伏在案头复习，明楼皱着眉，明楼好看的一字笑，明楼抓着筷子的手，明楼站在挑食抱怨食物难吃，明楼和明台打羽毛球，明楼在毕业演讲，明楼和人打架手上，明楼俯下身子看着他说“我的小阿诚长大了。”
我把你画在我心中的每一页。
阿诚不敢把这些写在日记里，日记慢慢变成了他的读书笔记，而他的心事全都刻在这本速写本里。他不敢对着明楼的名字写出的喜欢和爱，全都变成了一笔一笔的线条，隐晦又甜蜜，苦涩又难以戒断，交织成网，掩盖住他青春年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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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你想什么呢？”汪曼春眨着大眼睛笑笑地看着明楼。
“没什么，学校最近有些事没处理完，有点走神了。”明楼回过神来，对他的小师妹报以微笑。“曼春，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白蛇传》的电影票，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电影！”
“都听师哥的。”少女有点羞涩地红了脸，大眼睛眨了眨，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去看着地面说。
明楼看着这双眼睛，嘴里胡乱应和着。心里又想起出门前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来，阿诚这孩子最近一段时间和他不太亲近了，这让他有点郁闷。哎，到底是长大了，哪里还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天天粘着自己啊！以后阿诚有了女朋友，成了家，就和自己更疏远了吧。想起明台今天“勾搭小姑娘”的话，明楼想，我的阿诚这样好，那些黄毛丫头谁能配得上？还好意思给我家阿诚递情书！阿诚才不会喜欢她们呢！
再一转念，阿诚最近和自己都不亲近了，以前还会偶尔和自己一起挤在床上睡夜谈，现在成天不是画画就是看书，可能明天回家就带回个小女友朋友来也说不定！明楼恶狠狠地想着。
汪曼春把身上的外套紧了紧，这才几月，自己怎么觉得有点冷了呢。
阿诚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大哥还没回来。
他看看窗外的夜色，心中有点生气，既气自己又气大哥，气自己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心眼儿，又气大哥气大哥什么呢？气大哥和汪家来往！对！
这个时间他们应该看完电影了吧。
白蛇传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看。
他们应该是走回来的吧。
大哥会不会牵她的手？肯定会的，自己就见过好几次，大哥还会揽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肩膀
大哥会不会吻她？！肯定也会的
阿诚怔怔地看着窗外，好像窗外正有一对恋人在依依地告别，他们拥抱着彼此，低头叙说着彼此的不舍，说道情动，又彼此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阿诚挫败地摊在床上想，赶紧睡吧，比起现实，他更像见到梦中的大哥，梦中的大哥有时柔柔地亲吻他的唇，有时抚着他的背上上下下地撩拨，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俯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用气声喊着他“我的小阿诚”。
今晚的阿诚放弃了抵抗，他有点自甘堕落地想，让我梦到大哥吧。
明楼回到家时大家都睡了，他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地拐上楼去看阿诚。
阿诚从小睡觉就不老实，我得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明楼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阿诚睡得很沉，被子老老实实地该得严丝合缝。明楼看着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有点惆怅。明大少爷纠结了一下午，最终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儿大不由娘”。
一个转身看到阿诚睡前翻看的速写本子落在地上，明楼拿起来翻了翻，笑容慢慢展开，心里那点不知名的情绪也都没了踪影。
看看，我就知道我家阿诚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和我最亲近。画得真是好，我就知道我家阿诚做什么都是这么优秀。以后阿诚可以去巴黎读个艺术系，当个画家也是极好的。
明大少爷想都没想就揣着速写本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嗯，画得这么好的东西还到处乱丢，我得替阿诚受好了才行。
等到第二天阿诚想起来发现自己的速写本子不见了的时候，那本速写本子已经被明大少爷好好地收进了自己上了锁的抽屉里。而阿诚前前后后悄悄地找了小半个月都没找到，也不敢找人问，他只好换了个新本子。
没过几天，大哥和汪曼春的事被大姐发现了，明家上下都翻了天，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哇，画得真好！”小明天等着大眼睛，伸着小胖手想要拿近点仔细看看。
明楼忙把本子往自己的方向护了护，“哎哎，你手上还有灰呢，别弄脏了。”
真小气！小明天噘着嘴想。
其实阿诚的画，自己最喜欢的还是那副《家园》，树林边湖畔旁，那一直是自己和阿诚的理想生活。
不过撤离时走得急了，那幅画没能带上，毁在了战火之中。想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总有些事不能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