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幸福的死就先好好地活（1 / 1）

人老了都会想到关于死亡的问题，我的父母也探讨过，那时父亲看到楼下四十多岁的一个男人，半身不遂地拄着拐，在地上挪，他的女人跟在左右伺候他，时不时地给他擦去嘴角的哈喇子。他的结论是：幸福的死好过痛苦的活。

第一节拒绝裹小脚的大清朝女人

有人说过：要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可是我们不是伟人，也不是英雄，是生活在平凡世界的普通人，我们的生死要怎么样呢。

父亲老爱说，你妈妈是功臣。确实是这样的，妈妈帮他送走了三位老人，他的父母亲还有他的奶奶，就是那位大清朝的女人。

我们敬爱的老太祖母，那位历经数个朝代的女人，几经风霜、坎坷乐观的小女人，还记得那娇小清秀的身体，豁达开朗的性格，是位相当善良的女人呢，提起她就思如泉涌，和她有关的故事浮现眼前。

她是拒绝裹小脚的大清朝女人。据说清代，妇女缠足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那时的女人都以小脚为美，就是在很小的时候把脚用布裹着，不让脚长大，达成“三寸金莲”“步步生莲花！”的境地。而这个清朝末年出生的女人，她却没有裹出小脚来，据说为了不裹小脚，曾和家里做过数次抗争，每次裹上就自己偷偷拿掉，然后跑出去被抓回来，又跑出去，几次三番父母无奈她的倔强，很早就匆匆地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过去，做了童养媳。婆家很豁达，没有逼她裹脚，所以落下大脚的话把，不过从此她的倔强比大脚还有名。

第二节从大清朝过来的最善良女人

她是坚强能干的女人。丈夫比她大，早早就洞房，很年轻就生了三个孩子，日子过得还很顺心，老太爷被抓了壮丁，她就带着孩子去了找寻，可是，丈夫再也没有回来，扔下了她和孩子，靠给地主家帮工挣粮食，养活孩子，好在那地主的女儿喜欢她，认她做了干妈，对她还好，就这么一直孤儿寡妇地活着，有时洗洗涮涮或缝缝补补地维持着，把孩子们养大了，两个女儿又嫁了两个不同的地方，都是很远的小城。

她和儿子住在北方的这个小镇里。给儿子娶妻生子，帮儿子带孩子，又带孙子的孩子，那个孙子就是我的父亲，都叫她老太奶奶的时候，身体还很硬朗，头脑更清晰，通常给我们唱段二人小调，还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听她哼唱那个北方传统的二人转小调《王二姐思夫》，记得歌词有一句叫“王二嫂苦守寒窑十八载......”

那凄婉的调子，是思念远方女儿，还是怀念过世已久丈夫，或是单纯对人生的感叹，现在想起来都不得而知了，可记起她当时的眼神，总能让我双眼泪水盈盈。

她是个蚊子都不舍得打死的女人，她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却很正直善良，认为生命都是不容易的，都有活着的权力，家里的苍蝇蚊子，她都用轰的，也奇怪那些蚊子也不咬她。她的善良是众所周知的，据说那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邻居的刘李氏，让鬼子的刺刀给捅了后背一下，却没死，后来背部都长满了蛆，家人都不愿管她，让她等死的。

可是老太祖母却坚持给她用盐水洗，帮她翻身，伺候她，直到最后安详地离去。邻居谁家有事都喜欢找她帮忙，从来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她想问题的角度永远都是别人在先，因为积德行善太多，直到1996年，她活了98岁才走的。后来那几年，你要是问她多大了，她就说94岁，好几年都没长大过，那时的她估计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大了。

第三节老太奶奶的绣花鞋

善良的人都会命长的，她也让我们懂得了，与人为善是做人的本分。她是寿衣准备了四十多年的女人。太祖母的寿衣是一件棉旗袍，丈青色的，她就隔三叉五地拿出来穿上，有一次我看见她穿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吓得我们直哭。

年龄稍大一点，我和妹妹调皮时就翻出来，披在身上满屋乱跑，那旗袍长的都到脚面，拖拖拉拉直扫地，老太奶奶也不生气。

还有一双绣花鞋，是装老鞋，就是人死的时候穿的那种，是她自己秀的，带云彩卷的很精致的，上面还有登天用的云梯。小的时候偶尔偷出来，穿上它，踢了他啦地在院里跑，老太奶就跟在后面追，还喊着：慢点跑，小祖宗啊，别摔倒了。

尤其是她的大棉袍，小的时候，觉着好大好沉，她在六十岁就做好的寿衣，一直等着穿，这个大清朝人的女人，早些时候，她不怕说到死亡，后来就不同了，过了八十岁以后，怎么问都不长岁数了，每年都是八十岁，她说不能死，还要看看香港回归，还要看看出什么新的东西呢，那时电视、冰箱、洗衣机、电话等都有了，可惜那时的网络还没普及，老太奶奶没上过网，也没见过打网游，还有她惦念的香港都回归很多年了，老人家在那边了，知道了她惦念的事情圆满了，也一定很欣慰吧。

第四节要幸福的死去就先好好地活着

九六年的八月十五，早上，她吃了半块月饼，母亲帮她把白白的头发挽起一个发髻，然后，看了一遍我们大家，满意地合上眼睛，这个大清朝的女人，到弥留的时刻的她还留恋着这个世界。

她说：不想死去啊，还有很多新玩意没看到，还是活着好啊。

妈妈常说，老太太成仙了，老喜欢掐指算命，其实，生活了一个世纪，那是近一百年的人生，经历了颠沛流离生活，一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她大概早已看透世间万物，也能猜算出变幻多彩的人生。

最绝的是她，怕我们忘了她，自己算好了，选了这样一个团圆的节日走，每年过十五，妈妈都会为她准备好月饼，她在那边也知道吧，也会抿着没有牙的嘴笑了。

很怀念这位“大清朝的女人”，是她让我明白，要学会善良、要学会坚持、要懂得珍惜，其实生命就是一个过程，要学会享受这个过程，更要坦然地面对生活。

就是：要幸福的死去就先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