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 29（1 / 1）
Chapter 29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往外看去，皇宫在一片水汽濛濛中变得温柔寂寥，偌大一个屋子少了宋莫衡就觉出有些空空荡荡，桌上还摞着昨天没看完的折子，旁边是他随意扔着的细杆描金毛笔。唐亦佳望着那空座位，惨淡一笑道：“昨天真该大方点，让你多吃些葡萄。”
她没往里走，转头问门边的小太监：“皇上现在在哪？”
“中午才刚从玉棠宫里出来，连早朝都没上，这会子在寝殿休息，由皇后陪着。”小太监恭敬答道。
“我去那等着，要是有人来，让他直接去那找我。”唐亦佳举步向皇帝寝殿走去。
等过去的时候，祁景帝已经醒了，皇后正陪着吃晚饭，唐亦佳进去见了礼，祁景帝问道：“为昨天事情来的？”
“回禀皇上，这次下毒事关皇嗣，追查凶手事不宜迟。”唐亦佳答得利落干脆，“当时臣也在场，熟悉事发时候的情况，所以臣毛遂自荐，还请皇上委我以重任。”
祁景帝叹口气，神情疲惫：“你是什么想法？”
“那千年润是舒良煎的，蒲敬欢送过来的，这两个人大可放心，臣以为，东西是在从花前厅到玉棠宫的路上被动了手脚，可以从这里查起。”
祁景帝揉着眉心，哑着嗓子道：“去吧，查出来以后不用上报，格杀勿论。”
唐亦佳心内一惊，点头称是，转身出了寝殿。刚走出门口，包小豆就提着一个小包袱迎上来：“姐，你让我拿的东西我都拿来了。”
“这么快？那儿没人看着吗？”唐亦佳纳闷。
“没有呢，王爷下午的时候被送回自己府里了，太医们都在那儿守着，皇贵妃娘娘也在偏殿住着，我看那地上的一摊血还没来得及收拾……”
“别说了，”唐亦佳呼吸急促起来，心跳骤然变得很快，喃喃重复道：“别说了。”她一边把两只手掌缓缓举到眼前，那种温热粘腻的感觉她还记忆犹新。
“姐……”包小豆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唐亦佳深呼吸一口气，对包小豆道：“你把府里的事情先交给桂花姐管着，这两天来帮帮我。”
“可我是宫外的人……”包小豆犹豫道。
“你不用管这个，我从内阁给你拿个腰牌就好了。”唐亦佳勉强笑一笑，“我们先回家吧。”
唐亦佳没想到她迈出去的第一步就极其不成功。
上果房大院里站着一百多个御前侍奉的宫女，一个个都低着头，没了嘴的葫芦一般一声不吭。张总管在前面大声喊着：“花前厅宴客那天到底是谁去玉棠宫送的东西，现在站出来！”
所有人泥塑一般静止不动，张敏仪还要再喊，唐亦佳拦着他道：“张公公问了半个时辰了，连嗓子都喊哑了，休息一会儿吧。”张敏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赔着笑脸道：“唐大人实在对不住，那天上果房里忙得很，实在顾不过来，当时人又多，没注意是谁去送的东西。”
“给皇贵妃娘娘送的东西，张公公也能如此粗心大意，怕是廉颇老矣，力不从心了？”唐亦佳轻飘飘发问，却是让不过三十多岁的张敏仪直冒汗：“唐大人，那天到场的哪一个又得罪得起？我这上果房里的人以往都是可靠的……”
“我没说就是上果房里的人干的啊，”唐亦佳大声说道，足以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我现在倒真有点怀疑了。”唐亦佳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敢做要敢当！今天不承认，做了缩头乌龟，等到我掘地三尺也要真相大白的时候，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我现在最后问一遍：七月二十八那天，谁去玉棠宫送的东西？说！”唐亦佳暴怒地把小几上的陶瓷茶壶摔在地上，全场的人更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举报者，黄金五百，官升三阶。”唐亦佳一挥手，包小豆带着几个人扛着个箱子上前来，箱子口一打开，里面实打实五百两黄金。
终于有人动了。
“我看见金玲儿姐姐往玉棠宫方向去了。”一个小丫头站出来浑身抖着怯生生道。
“抬起头来。”唐亦佳冷声道。
小丫头抖了半晌，终于抬起头，唐亦佳认出来是那个曾经和金玲儿凑堆议论说闲话的那个憨憨的小丫头。
唐亦佳瞥一眼人群中的金玲儿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问小丫头道：“看清楚了？”
小丫头估计也是有点后悔，张张嘴就想翻供，唐亦佳及时补充道：“作伪证来妨碍公务的，待会拉出去打板子。”小丫头果然嗫嚅着嘴唇停了停，道：“大晚上的看不清楚，不过我大概认得仿佛是金玲儿姐姐的身形。”
唐亦佳心里嗤笑，到了这会儿开始说“大概”“仿佛”了？刚才怎么那么言之凿凿？唐亦佳也想起来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被这憨丫头一提醒倒果真像是金玲儿，她顿了顿，又问：“金玲儿一个人吗？”
“我就只看见金玲儿姐姐一个。”憨丫头道，抬头又看了看唐亦佳脸色，慌着补充到：“那天晚些时候，金玲儿姐姐回来，我还听见她嘟囔了一句‘就是个糠萝卜根儿，有什么稀罕’。”
唐亦佳也没见过千年润煎成药之前的模样，只能回去再找舒良求证，便对那丫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让人把黄金兑成银票以后再给你。”憨丫头点了点头，回去了。
唐亦佳回身直直看向人群中的金玲儿，她早已经面色煞白，看见唐亦佳看她，打了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号：“唐大人，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掀开看了眼什么模样，我没有下毒……”
“你那天是一个人？”唐亦佳仿佛印象里是看见金玲儿和另一个人一起，可是那天晚上宋莫衡中毒以后，她的印象就有点不清不楚。
金玲儿愣了愣，点点头道：“上果房抽不出多余人来，是我一个人去的。”
唐亦佳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看了一眼金玲儿，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刑部官员道：“拉下去审吧。”
在刑部待了三四天，把所有刑具都试了个遍，金玲儿早已经脱了人形，到得唐亦佳面前是只有往外出的气了。身边跟着的刑部侍郎陈矛皱着眉头十分为难地对唐亦佳道：“大人，什么也没审出来，这姑娘什么也不说。”
唐亦佳看着在地上软成一摊的金玲儿，淡淡道：“事情不是她做的，当然什么也说不出来。”陈矛登时变了哑巴，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地上的金玲儿这时也撑起身子恶狠狠盯着唐亦佳。
“陈大人，你在刑部这么多年，审犯人的时候连他的住处都会忘了搜查吗？”唐亦佳把桌上一个小盒子推到陈矛面前。“这是在金玲儿房间里搜到的半截千年润。”
“这岂不是人赃俱获？”陈矛看着那个小盒子，不得其解。唐亦佳听见这话表情一僵，眉毛跳了跳，一脸无语地说道：“正常人的理解不应该是：金玲儿看到贡品眼馋私自藏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吃下去就已经事发被捕吗？陈大人是怎么想到人赃俱获上去的？”陈矛脸皮倏然红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金玲儿是罪魁祸首，藏着这半截有毒的千年润就太说不过去了吧？”唐亦佳看他窘迫，解释道。陈矛点点头，越发羞窘得不敢抬头，唐亦佳笑道：“陈大人别找了，这地面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刚修缮的，没有地缝能让大人钻进去。”陈矛咧着嘴干笑两声，冲唐亦佳行个礼匆匆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唐亦佳和一个半死不活的金玲儿。唐亦佳瞟一眼地上的人，冷声道：“金玲儿，当初诚诚恳恳表衷心的是你，怎么到如今瞒天过海的也是你？”金玲儿趴地上喘气，听见这话嗤嗤笑：“大人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唐亦佳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扫到地上，怒声道：“这件事事关宋莫衡性命，我没有心思跟你们这帮人拐弯抹角，也无心顾忌你的死活，我只要拿着你让别人知道，凡是敢挡道的，通通没有好下场。你咬紧了一张嘴，我不知道你为的什么，可我也不跟你废话，我现在告诉你，我那天晚上看到你的时候是两个人，另一个人是谁？”唐亦佳走到金玲儿面前，右手食指捏起她的下巴，直勾勾看着她问：“是谁？”
金玲儿突兀地笑了，对着唐亦佳翻个俏生生的白眼：“我要是想告诉你，那天在上果房就告诉你了，唐大人何必等了好几天还要来问我呢？”
唐亦佳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打得金玲儿嘴角裂开一道血口子。“金玲儿，那天在上果房，孙小霞指认你的滋味好受吗？”唐亦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金玲儿抖了抖，眼泪就出来。
“我现在只是需要你的口供来定罪，而不是非得指望着你去找出真凶。”唐亦佳冷冷瞥她一眼，“你这姑娘看着精明，实则是从心眼里犯傻，我大可以告诉你，你受了这么多罪想要保下的人，在你入狱第二天就来找我，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你头上，想要置你于死地。”
金玲儿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猛地抬起头冲着唐亦佳恶狠狠地喊：“小萤萤不会这么做的！”说话的时候口中的血沫喷到地上。
唐亦佳忽地嫣然一笑：“原来另一个人是小萤萤啊？”金玲儿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用满是淤青的变了形的手指拽住唐亦佳衣角，歇斯底里叫喊：“唐亦佳你个贱人，你诈我！！！”
唐亦佳用脚踢开她就往门外走，对着门口的包小豆道：“我去趟上果房，你进去把金玲儿安顿好，叫个太医来给她看看。”包小豆点点头，唐亦佳就急着往上果房跑，路上碰见陈矛，抓了他一同过去。
张敏仪刚恭恭敬敬迎出来，唐亦佳就疾声问道：“上果房有个叫小萤萤的吗？”
张敏仪想了想道：“有个叫刘萤的，不知道是不是大人说的小萤萤。”
“现在人在哪？”唐亦佳催着问。
“您不是吩咐说除了值班任何人不得出宫嘛？”张敏仪引着他们往里走，“这会儿肯定在房里呢。”唐亦佳连忙催他走得快点，陈矛在后跟着。
结果刘萤不在。
唐亦佳一下子就急了，抓着张敏仪的衣领问：“人呢？不是说禁足了吗？”张敏仪和陈矛还有一帮宫女们被唐亦佳突然发飙吓得不轻，陈矛一边忙着分开两人，一边向旁边宫女们问道：“你们谁见刘萤了？”
一个宫女站出来瑟瑟发抖地说道：“今天刘萤说她要替我的班，我就让她去了。”陈矛对唐亦佳道：“那我们快去宗政殿找找。”
唐亦佳颓然坐在身后的板凳上，浑身脱力：“不用去了，人肯定跑了。”陈矛也没有了办法，只好干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