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我的症状发现得还算及时，在亓允的监督下按时服用了几天的消炎药，螨虫眼很快就好了。
哼，没有她监督我照样会好好吃药的。
少挨了几天日晒，我身上的毛还是白白的。当然，即使我出去晒太阳，在室外打滚爬树，也不会影响我的帅气。
天生丽质难自弃。
不过颜值太高也烦恼啊，隔壁园子里的雄性都嫉妒我。他们知道我不喜欢被叫“国色天香”，所以故意跟我提这个词。
真是蠢死了……
我已经对这个词有抵御能力了好吗？
以及谢谢你们无私奉献，专程来我旁边做我身边的陪衬，我快被感动哭了。
还有隔壁沈大傻家的沈二傻，飞过来为我开屏，吓死我了……沈家的鸟都这么不靠谱吗？
我暂时还没有出柜的想法谢谢。
☆
转眼间秋天来了，我还蛮开心的----凉爽啊，凉爽啊，凉爽啊。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白露将至，我和天澜搬家了。
新室友是两只雌性，一名叫大乔，一名叫小乔，却没什么血缘关系。听说这二位来头不小，都是基地的人救回来的野生大熊猫，在这儿养养伤，等着痊愈再给送回山里。
这可真不错，我有故事可听了。
天澜无论到哪里都能安心吃与睡，他和小乔各占一隅，不闻不问。
我跟在大乔身后，耐心地向她请教外面的世界。
“……我们每天要越过无数山涧，爬过无数山峰，在树枝间飞跃，在竹林间穿梭，趟过淙淙溪水，以甘露为饮，以野竹为食，于天地之间休憩，同深山天敌周旋。”
“外面的世界比这水泥铸造的空间广阔得多，有趣得多。你能享受树的绿，天的蓝，看到清晨喷薄欲出的红日，看到夜阑藏于云后的皎月。水不是苦涩的，空气不是布满灰尘的，你见过的你没见过的动物植物到处都有，新鲜的事物并非短短一生能全部了解……”
大乔的语气充满了怀念与自豪，她所描述的一切是我这八年里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经历。
她说得越多越详细，我就越好奇，越渴望被放归。
只贪图圈养的安逸的熊猫，不是好熊猫。
野外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属。
不过……
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已经和亓允培养出了默契。曾经和阿慕的感情，都没有现在这般好。
不曾改变的是我的机智吐槽，亓允的愚蠢行为。
如果我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就会和亓允分开。想到这儿，我忽然有些纠结：有点……舍不得。
然而回归的诱惑很快使我将这个“烦心事”忘在身后。
过了不久，机会降临了。
☆
“天湘，天澜，来这里。”
亓允用“钓熊猫”的办法，引着我们踏上称重器。
今天忽然被叫出来体检，我随之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果然，体检结束后没过几天，亓允带来了好消息：
“澜澜和湘湘棒棒哒，各项测试都通过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家喽。”
回家？
放归？！！
天哪，我……
我兴奋地睡不着觉。
没想到回去的机会这么快就降临了，大乔所讲的那些经历将不再只是我的梦境。
但，一直沉默的天澜说了一句话。
他说：“以后就看不到亓允和阿慕她们了，还有凉茶雪碧沈大沈二……好难过。”
一句话，足以让我冷静下来。
如果是以前，我才不在乎这些“愚蠢的两脚兽”，天澜的话你只会让我反馈给他一句嘲讽或者一个白眼。
可是现在忽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离开了阿慕，似乎没什么关系，离开了我不愿记名字的饲养员A和B也无伤大雅。
凉茶汽水儿他们，以后也许会见面，沈家一家我都不会想念。
唯有亓允。
那个被我在心里吐槽了无数遍、经过考验最终得以留下来、得到我的信任与认可、看起来十分单蠢的笨蛋。
我忽然就有点舍不得了。
☆
亓允一如既往的认真工作，看不出喜怒哀乐。
可是我知道她不开心不开心特别不开心。
人类总以为自己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可是他们不知道，动物可以用他们的鼻子嗅出人类不同情绪时产生的不同气味，或者也可以叫做激素。
我嗅到亓允的不开心了。
她精心呵护照顾的动物，忽然有一天要离开她了。就好像小熊猫的小玩具木马、皮球、玩偶被忽然有一天被拿走了。
一样的情绪。
她铺好竹子正要离开，被我抱住了靴子。
“天湘……”她一脸无奈，“乖，快松开，我要去给凉茶他们送吃的了，不然它们一会儿该饿了。”
不至于的，他们从来不会让自己饿着。
我抱着她的小腿不肯松开。
亓允蹲下来，她静静地盯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她黝黑的眸子。
“你不开心？”
不开心的那个明明是你呀，亓允。
不过，你不开心，我也有点不开心了。
她忽然拽开我的爪子，逃似地离开了。
我吓得呆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本能才把信息反馈给我：亓允哭了。
亓允哭了。
这个认知在我脑海中盘旋着，久久不曾散去。
我想回到山林里。
她不想我走。
我讨厌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我舍不得离开。
我必须要走。
彻夜难眠。
☆
如果我拥有人类的形态的话，阿慕肯定会发现我因失眠产生的黑眼圈。
可我是熊猫。
“等你们去了野化培育基地，就没有人喂你竹子和窝头啦。”阿慕一边抛着成捆的竹子一边说，“天湘和天澜要快点学会生存的本领，只有这样才能在野外活下去。”
道理我都懂，可是亓允呢？亓允为什么不来了？
阿慕自然是听不见我的质询。
真是……蠢死了……亓允她不会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撒手不管了吧！？而我却在这儿绞尽脑汁去猜测她的下落？！
越想越气越委屈。
可恶，我怎么也和两脚兽一样蠢了……
我愤愤地咬断小半截竹子。
☆
树叶掉落在地上，积满厚厚一层的时候，我和天澜要离开了。
大乔小乔还要继续休养，大概要等到第二年完全康复的时候才能被放回去。
大乔说：“我希望我回去的时候，能看到活着的你们。”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
……别扭……
离开的那天，我很早就醒来了。昏暗的灯光下，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忍不住“嗯嗯”去引起她的注意。
影子不见了。
是我睡懵了吗？
天亮了，阿慕为我们送了最后一次早饭，然后她像往常那样摸了摸我们的头。
去野化基地的路途很遥远，那边有专车来接我和天澜。
上车之前，我看到了阿慕，看到了饲养员A、B，还有培育基地其他的人。
亓允呢？
我躁动不安的样子让他们误以为我的身体有了不适，于是赶紧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好得不能再好，于是医生推断我是因为“要离开了，感觉紧张、不安、依依不舍”，才会有这种症状。
大家一面为我们的放归开心地笑着，一面又舍不得地哭着，氛围无比伤感。
随便他们怎么说了……
我趴在笼舍里打量我生活了七年多的园子、我面前的这些人、我熟悉的……
亓允？！
“喂！”我大喊道，可是声音依旧是熊猫细小的“嗯嗯呢呢”。
笼舍被吊起来，缓缓送向货车车厢中。
亓允看着我，挥了挥手，我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我凑近铁栏杆，痴心妄想将自己变成小时候那样小小的一团，好挤出去。
然而没有用的。防水帆布一盖，什么也看不见了。货车缓缓开动。
许久未出声的天澜此时异常冷静：“天湘，放弃吧。”
天澜劝我放弃回到基地，我却误解了----
放弃什么？
那个蠢女人还没和我认真道别呢！我放弃什么！
她也太不把我这样的高智商熊猫放在眼里了！
可恶……她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不负责任地扔下我，选择逃避吗？
她怎么可以！
我忍不住在笼舍里低声嘶吼，踱步，翻滚，周而复始……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心的痛苦。
我闭着眼，脑海中一片混乱，但有什么东西似乎渐渐清晰了。
不过，大概已经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