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9章(1 / 1)
“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呢?原来躲在这儿图清净。抱歉,刚才见到我表弟,顺便聊了两句,就耽误了时间……”
说话的是个个头很高的男人,肤色略深,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衬得身材极好。
他说话间便绕到莫静怡身前,微微躬身打量了她片刻,诧异道:“怎么搞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也难得有人能把你给气哭。告诉骆哥,谁欺负你啦?我来帮你主持公道。”
“没你的事!”莫静怡美目怒视,嘴上也毫不留情。
来者自当是莫静怡的熟人。林长清不便插嘴,只能盯着那人看。
那人自然很快便注意到了林长清:“这位小同学,是你惹她不高兴啦?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将女士惹恼至此,是不是有失绅士风度啊?总之,你先道个歉吧。”
那人一见面就油腔滑调地去招惹林长清,莫静怡哪里还有好脸色。她上前便往林长清前面一挡:“没人惹我,你别给我学弟找茬。”
“你好,我叫林长清,是A大物理系的学生。”林长清顺着莫静怡的话做自我介绍,又主动向眼前这个男人伸出手,试图缓和一下尴尬的局面。
莫静怡下意识将这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小学弟护得这么紧,激起了骆扬的好奇心。
骆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孩,见他主动要和自己握手,便也伸出手去。握住林长清的手,骆扬意外地发现触感还挺好,很是握了一会儿,方才舍得松开,“你好,我是骆扬,莫静怡的同事。”
“骆总,咱们赶紧回吧,晚上不是还有个会?”莫静怡见骆扬眼神不善,笑意渐深,一叠声地催他走人,临走前不忘将自己的名片回身塞给林长清,“林……长清,我换了电话,你有空一定记得联系我!”
骆扬几乎是被莫静怡撵着赶路,但是显然对刚才的邂逅意犹未尽:这个姓林的男孩子,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太对他的胃口了,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订做的那般恰到好处,自然令他念念不忘。
骆扬似乎一直都在找寻这样一个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找到过,也没想过这个人居然真的存在,这教他如何能就此罢休。他兴致勃勃地问莫静怡:“小莫,你那个学弟叫什么来着?林……林长清,是叫这个没错吧?长得挺可爱的啊。”
“骆总,算我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学弟行吗?”莫静怡哭丧着脸,她太清楚这个顶头上司是什么德行了。
骆扬耸耸肩:“你别这么紧张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特别喜欢他这样儿的,你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不好意思,我拒绝!这孩子心地特别单纯,哪里吃得消你这尊大神的手段?”莫静怡警告道,“你要是敢骚扰他,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哟,瞧你这表情,你学弟都快被你夸成一朵花啦。——还是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芙蓉花儿。”骆扬笑道,“小莫,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让我至少有个机会远观一下……你别瞪我,我就是和人家联络联络感情。嗨!算了,我自己去查吧。好歹也做过这么多年的记者了,这点东西还是查得出来的……”
骆扬越说越来劲,莫静怡急了眼,指着骆扬的鼻子:“你敢查他试试!”
见莫静怡当真动气了,骆扬及时讨饶,却又不无遗憾地说:“大侠饶命!我不查就是了。”
莫静怡对骆扬的警告发出了不足一个星期,当骆扬神气活现地带林长清出现在报社办公室,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时,莫静怡对这个风流成性的上司目瞪口呆。
新闻部有段时间没进新人了,林长清的出现自然备受瞩目,他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走到骆扬安排的座位上坐好,很快便有几个坐在附近的编辑凑了上去,找他攀谈起来。林长清虽说还是个在读的大学生,但是不露怯,态度谦和温顺,最难得的是长得又养眼,迅速就博得了一众同事的好感。
骆扬踱着方步,特地走到莫静怡的办公桌旁,像只炫耀的孔雀。
莫静怡压低声音,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叫你不准去招惹他的么?”
骆扬赶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冤枉.我绝对没有主动招惹他,是这个小可爱自投罗网的。”
莫静怡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恰逢午餐时间,便拉了林长清一起吃饭,这才搞清来龙去脉。
林长清正致力于转系。他自认这个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多半难以名列前茅,便另辟蹊径,打算到报社找个兼职做做,如果能够做出点实绩就更好,可以为转新闻系增加说服力。
以林长清现在的物理系背景,要在报社找到一份实习的工作并非易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莫静怡所在的《今日新闻》,搞不好对方能够看在学姐的面子上给他开开后门。
当人事部安排骆扬进行实习生面试,而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人居然是林长清时,骆扬恨不得当场拍板叫他马上开始实习期。
骆扬这样想着,表面上还是岿然不动。
听林长清讲明来意,他立刻摆出一副讲原则的样子,故意打官腔作弄林长清:“小林,你知道的,按照惯例,我们社一直都倾向于把机会留给有新闻专业背景的学生……”
林长清虽然早预料到对方可能会出于专业不对口的原因拒绝自己,但是难免在原地失落了一会儿。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很有礼貌地向骆扬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当然,还是非常感谢您能抽出宝贵的时间,给了我这次面试的机会。”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明白了?”见林长清想走,骆扬赶忙说,“你刚才不是说,想要为转入新闻系积累经验吗?既然你将来会成为新闻专业的学生,在我看来,你也算是符合要求的。所以说,想不想来试试看?”
“您的意思是……”林长清难以置信。
骆扬笑道:“欢迎你加入新闻部。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峰回路转,林长清喜出望外,赶忙站起来对伯乐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谢……哎哟!”
林长清没有掌握好距离,鞠躬的时候又太用力,脑袋生生在办公桌边缘磕了一记,动静大得把骆扬给惊到了,赶紧起身把林长清捉过来察看伤着没有,差点没带翻手边的茶杯。
骆扬一手握着林长清的胳膊,一手去撩他的头发,见前额果然红肿了一小块。
这孩子大概是被刚才那一下给撞懵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一双眼睛显得别有风情。骆扬近距离观察着林长清,心内一隅被撩拨得直发痒。本来想责备林长清太过冒失,可是看到他一副委屈样儿,又骂不出口。
骆扬干脆放弃说话,想着帮林长清揉揉脑门算了。
手指刚触到林长清额前的皮肤时,骆扬心痒更甚,整个人都陷入了兴奋,根本舍不得撒手。两个人维持这种姿势,时间一久,林长清先尴尬起来:“骆总,我不要紧了。”
对方既然开了口,骆扬只能罢手。
林长清从办公室离开之后,有好一阵子,骆扬都坐在椅子里发呆。他自认只要决定对一个人出手,从来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三言两语便能撩拨起对方的兴致。若是自己兴趣来了,当天就将人拐带到床上也不在话下。
作为一个连满汉全席都糟蹋过的情场高手,碰见林长清这种清粥小菜,骆扬发现自己居然无从下嘴:连碰一下额头都要瞻前顾后,稍微摸得久一点吧,又怕人家嫌自己轻薄。
他骆扬追个人何曾费过这么大的劲儿?不过林长清确实长得太合他的心意,骆扬根本就不满足于只是玩玩一夜情,稍微下点功夫也是理所当然了。
细细回味着指尖残存的触感,骆扬笑叹自己难得有一回干劲想追人,反倒有点不得要领,像是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莫静怡问清了事情的始末,才知先前骆扬所言非虚,姑且暂时放他一条生路。她给林长清夹了一块鸡翅,好心提醒道:“学物理确实太为难你了,转到新闻学院是好些。你来实习我不反对,但是别太拼,又累坏了身体可不值得。”
林长清还是闻秋的时候,承了朋友的情,起早贪黑帮忙改剧本。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操劳的缘故,最后竟罹患脑瘤。这件事给莫静怡留下了心理阴影,是以她才会这般提醒林长清。为了让林长清安心,她又补充说:“我认识几个A大新闻系的老师,交情还不错。过两天我去找他们提一下,你转专业的事儿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莫静怡对林长清而言,就像个知心姐姐一样,他道过谢,又向过去那样习惯性地对莫静怡吐起苦水,“你不知道,夏逸群现在成了物理系的讲师,这个学期正好带我那个班的课。我现在每个星期都不得不见到他,真糟心。”
“既然是糟心事那咱们就别提了!”莫静怡识趣地对这个话题绝口不提,却还是难免心生感慨。关于夏逸群和闻秋的事,在闻秋去世之后,她从顾文冬以及顾之航那里断断续续地又听来了一些内情。起初她以为不过是个夏逸群先背叛再后悔的简单故事,谁知这两个人竟早就彼此喜欢,只是因着误会才耽误了许多年,直至天人相隔,都没能互通心意,实是令人扼腕痛惜。
莫静怡庆幸闻秋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现正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莫静怡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林长清的误会必须由夏逸群亲自解开才是。目下林长清根本就不可能给夏逸群这样的机会,就算最后林长清了解了当年真相,他也未必就肯原谅夏逸群。毕竟夏逸群此前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气,对林长清造成感情上的伤害是既成事实。最要命的是,整件事彻底毁掉了林长清对夏逸群的信任。信任这种东西,摧毁起来极为容易,想要重建却是难上加难,偏偏又是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
重生于夏逸群的学生身上,相比起自己,林长清其实离夏逸群更近。但是他却完全不曾考虑过将自己其实是闻秋的事告诉夏逸群,反而对其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这人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看来,林长清是真的被夏逸群伤透了心。
莫静怡的思绪兜兜转转,又转回骆扬身上。
同事间早有传言,说此人家中背景十分了得。照理说,这类人的生活理应顺风顺水,可是骆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年轻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和家里彻底闹翻,即便后来家里人的态度有所松动,可是骆大公子仍然执意不回去继承家业,反而在大学毕业后迅速找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报社供职。
当时,几乎每个人认识骆扬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认定,面对家中早已为他铺垫好的似锦前程,这种起早贪黑的工作骆扬绝对不可能坚持下来。谁知骆扬居然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是将记者这份工作当成正儿八经的事业看待,居然还做得有声有色。
骆扬凭借超乎常人的新闻敏感度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犀利文风,入行不久就凭借数篇社会反响强烈的深度报道成为业内引人瞩目的年轻记者。他的脱颖而出很快就吸引了《每日新闻》的注意,被招致麾下之后,报社里的头头脑脑有意锻炼他,因此,几乎所有的重要部门骆扬都呆过。最后,他在新闻部扎下根来,一步一个脚印,以现在的年纪就做到副总编的位置,在报社乃至业内都是史无前例的。
关于骆扬讳莫如深的家庭背景,莫静怡倒是提不起太大兴趣,但是自从调到新闻部之后,她对这个上司略显浮夸的做派倒是有了全方位的认识:莫静怡渐渐留意到这个人吃穿用度皆非凡品,在细节上极讲究,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关于他是公子哥的传闻大概是真的。
骆扬在感情生活上的丰富多彩更令莫静怡大跌眼镜。明明报社的工作忙得要死,此人居然有本事分出心思来“谈恋爱”。当然,莫静怡觉得骆扬的恋爱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他所谓的“恋情”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身边的小情人走马灯似地换,还美其名曰人不风流枉少年。办公室里的大龄单身青年都对骆总这种生活状态感到眼热,但也唯有望洋兴叹的份。
值得一提的是,骆扬的所有情人,无一例外全是男性。关于同性恋,本来就是个人隐私,莫静怡也没有什么偏见,关键问题在于,她以前对同性恋群体的直观感受几乎全部来自闻秋这个乖小孩,哪里见识过这个圈子里血雨腥风的人物。
转到骆扬手下工作,不出一个星期,莫静怡的三观就彻底推倒重建了:只要去报社附近的餐厅吃午餐,往往都能撞见骆扬正在和人调情,而且调情的对象每次都不一样。起初遇见和小情人在一起的骆扬,莫静怡会陷入尴尬;过了一段时间发现骆扬的小情人常换常新,莫静怡开始内心抓狂;事到如今,她已学会冷眼旁观,骆扬跟她打招呼,她还会借机冷嘲热讽两句,反正是彻底麻木了。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当骆扬主动向莫静怡表达对林长清有好感的时候,莫静怡的心中就开始警铃大作:林长清连夏逸群这种人都吃不消,万一被段数更高的骆扬缠上,不啻于避坑落井。
莫静怡回忆完上司的风流史,严肃地对林长清说:“长清,你以后离骆总远一点。”
本来两个人都在安静地吃饭,莫静怡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林长清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骆总?他人挺不错的啊,又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前辈,我还想向他多学点东西呢。”
“对啊,小莫,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骆扬的声音也恰逢其时地冒了出来。
骆扬非常罕见地陷入空窗期,难得跑到员工食堂来吃一次午饭。彼时他正端着盘子四处张望,仿佛装了雷达一般,很快便从人群中找到林长清,立马凑上来,紧挨林长清身边坐下。
面对阴魂不散的骆扬,莫静怡的表情相当不耐,夹枪带棒地奚落道:“骆总,今天怎么有心情吃食堂,你的小情人今天怎么没来找你?是不是又分手啦?哎,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道行,不出三天,肯定马上能换个新的……”
“小莫,你今天吃枪药啦?不带这么黑领导的,像话吗?”骆扬虽然口里这么说,脸上却未出现任何不悦,反而笑吟吟地转向林长清,“长清,第一天来上班感觉如何?食堂的菜还行吗?要是不合胃口,明天我带你出去吃?”
“挺好的,几个编辑老师都对我很耐心。我不挑食,这些菜已经很好了。”林长清早就听懂了莫静怡刚才的潜台词,一本正经地有问必答,然后低下头,继续默默扒饭。
骆扬看他嘴巴抿着,腮帮子微微鼓起,吃东西透着一股认真劲,尤其可爱,心下感叹:这个小家伙,怎么连嚼东西的样子都这么合自己的心意呢?
转眼看见莫静怡两道眼刀正从旁甩过来,骆扬立马回敬她了一个“我就是看上他了你能奈我何”的眼神。见莫静怡一副咬牙切齿却又拿自己无法的样子,骆扬的心情更愉快了,这才坐正了身子,怡然自得地就着自己的盘子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