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橙子蜜饯(1 / 1)
莫竹所说的一切关于鬼森林的地图和机关都是真的,七王爷所派之人确实在每一处机关都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对方却终究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
待到天微亮,鬼森林内所埋伏的人已然死亡殆尽。接到派去的心腹密报,七王爷大喜,纵然自己没有了武功,又如何呢?鬼森林,终究毁在七品阁之手。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看似激烈的争斗,不过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当日,莫竹想到七王爷多疑,必然派心腹一路监视,如果每一处机关都轻松攻下,以他的细心程度,根本不会相信。而将鬼森林之人分为两部分,演一场争斗的戏却又怕误伤了自己人。
莫竹将想到的一举三得之计与袁康商议,本想共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却没想到袁康直接就下达了命令:所有抓到的七品阁之人,一律废去大部分内力,囚禁于各个机关之中,待自己人伪装来剿灭鬼森林之时,尽数歼灭。
瓦解七品阁,保全鬼森林,短时间内瞒过七王爷,云哲在知道这个计划后不由得感叹,以莫竹的聪明睿智与袁康的狠厉霸气,足矣打下一个天下...
天一亮,在太子的“多加件衣服,一路小心”的嘱托声中,莎儿带着虫虫的书信出宫去魏国府取东西。
而莎儿刚刚离开,太子却见到七王爷春分满面的走了进来,“跟我走。”仍然是不留余地的命令,少年无声的叹了口气,带了华冠遮住了脸,走了良久才发现七王爷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天牢!
这一夜,七王爷并没有再为难莫竹,饶是如此,体内金针之痛的发作仍是让莫竹疼到脸色惨白。
听见两个脚步声,一个是七王爷,另一个身着华服的人是...峰儿?七王爷屏退了其他人,拨开挡住少年容貌的华冠,“你师傅想见的人来了,太子,哎呀,是峰儿。”
莫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过师傅的儿子居然是假冒多年的太子!而眼前一样惊讶的少年分明与袁康有着如出一辙的神情!看着两个人都愣在当场,七王爷拍拍少年的肩膀,“你不是说想你父亲么?这个人就是你父亲神智不清的时候当成儿子看待的徒弟。”又对莫竹说,“人在哪里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师傅能不能带他离开,就与我无关了。”
峰儿盯着莫竹看着,突然颤音问道,“我爹爹,他还好不好?哥哥呢?过得好不好?”
莫竹看着眼前分明还是孩子却满是忧伤的少年,不由得温暖的笑笑,“你放心,他们都好。你记得找宁心郡主,跟她说你是莫竹要找的峰儿,一切听她安排,就能见到他们了,相信我,好不好?”
七王爷听见莫竹这么直接的说出计划倒也不意外,“行了,第一个交易我们完成了。”说完挥挥手不耐烦的示意峰儿出去,又塞了一粒梦醉到莫竹口中,“第二,韩将军的兵权换那个女人的自由。告诉我你把韩将军藏到哪里了?”
莫竹无奈吞下了梦醉,暗自祈祷之前服下大剂量解药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却有点着急,为什么虫虫还没有带着解药出现?难道她没有看到珠钗中的信?纵然如此,也要摸清虫虫母亲的所在地,他相信,自己暂时没有功力,也可以撑得过去,更重要的是,他要亲自确认七王爷和虫虫的关系!想到这里,坚定的对七王爷说,“我要见蛇儿母亲一面才会告诉你韩将军的下落。幽冥冰库,在哪里?”
七王爷冷笑了下,“洛宪的话还真多。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可怜他痴情一辈子连性命都赔上了,那个女人也没正眼瞧过他一次。”说完叫了两个心腹进来,自己披上厚厚的貂裘,“带上他,跟我走。”
不舍得用真气缓解被绑了良久浑身的麻木酸痛,莫竹任由人拖着,走向了天牢的深处。打开暗门,在黑暗中,越走越阴冷,莫竹一路暗暗的记着路线,最终,七王爷停在一间石室外,命人将莫竹牢牢的锁在铁门之上,自己却远远的离开,似乎多看石室一眼都会嫌烦。
石室中却似乎没有外面的寒冷,出乎意料的,居然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室内的中年贵妇一袭白衣,却掩盖不住曾经的倾国倾城之貌,双眉微蹙,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仿佛与虫虫难过时的样子重合起来.....
莫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聚集体内所有剩余的真气,金眸闪闪的问道,“请问,蛇儿姑娘的父亲是谁?”
虫虫的母亲看到莫竹金色的眼眸瞬间一片茫然,伸出手指向七王爷的背影。莫竹心中苦涩,又追问了一句,“七王爷?”虫虫母亲点点头,“是。”
好冷,好疼,浑身的鞭伤也开始隐隐作痛....梦醉的药效化掉了体内最后一丝真气,莫竹的脑中回荡着几句话,七王爷是虫虫的生父...不能伤他,不能动他,不能...如果按照计划与虫虫联手强行救出虫虫的母亲也必然会伤到七王爷,那么,就真的只能将韩家军的兵权交给七王爷么?莫竹知道韩将军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可是,这样做,岂非助纣为虐?七王爷会不会大开杀戒,会不会有太多无辜的人受牵连?
在近乎绝望的在冰冷中,莫竹强迫自己保持清晰,再次回到之前的刑室之时居然感到一丝温暖,不能伤到七王爷,他是对手,却又是虫虫的父亲!
莫竹的嘴唇已经在幽冥冰库中冻到青紫,浑身打颤,根本说不出话来。七王爷不耐烦的吩咐人将多个火炉放在捆绑莫竹的刑架面前。看着莫竹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竟然就坐在旁边默默的一言不发,直到万事准备就绪的虫虫冲了进来。
想着莫竹在珠钗里写给自己的信,虫虫问着,“莫竹,莫竹,你醒醒,不要吓我啊!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橙子和蜜饯,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要吃哪种,我喂你吃,好不好?”
火炉旁若有若无的香气让虫虫浑身不舒服,虫虫却毫不在乎,只是紧紧的抱着刑架上的莫竹,终于听见莫竹费力的回答,“蜜饯。”
蜜饯....信中约定,如果莫竹答的是橙子,那么就是要与虫虫一起合二人之力制服七王爷,逼迫他放人;而如果是蜜饯,那就说明莫竹的状况并不好,需要梦醉的解药...
虫虫颤抖的要把蜜饯放到莫竹口中,却被多疑的七王爷抢过,仔细看了看发现并无异常,虫虫狠狠的白了七王爷一眼,摊开小篮子中的一叠蜜饯,任七王爷一个一个的翻看着,“你究竟是不是人?把人关在这样的鬼地方,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他撑不下去,你的奸计也别想得逞!”
莫竹不忍心虫虫父女因为他而再次针锋相对,开口说,“虫虫,王爷...王爷他对我很好,你看这些火炉....他...真的没有为难我....不要这样和他讲话....”
虫虫和七王爷同时睁大了眼睛,七王爷震惊于莫竹居然到现在对他都毫无怨言,而虫虫则直接冲回去直接用唇制止莫竹再说下去,解药,她偷偷的藏在了口中。虽然不忍心,她却也知道,如果莫竹不恢复功力,以她的功力,是无法救了母亲和莫竹一起走出去了。
喂着莫竹慢慢的吃着蜜饯,虫虫完全把七王爷当做不存在,“你放心,我已经把峰儿易容成女子的模样,随他的侍女莎儿姑娘一起出宫找你师傅去了。一个早晨,莎儿不辞辛苦的带不同的人进出宫数次,只为宁心郡主取东西。现在守城的侍卫都知道宁心郡主喜欢折腾人,可又偏偏出手阔绰,就算我再派人走个十次八次的也不会疑心。七王爷,你别想派人跟踪了,你找不到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七王爷说的。
莫竹宠溺的看着虫虫笑笑,“虫虫好聪明,好能干。不过,别这样和王爷说话,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
七王爷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残忍的人,他打断了莫竹与虫虫间深情凝望,“别拖延时间了,蛇儿,你可知身为幻灵使,生死就掌握在我手中么?怎么样,黎香是不是味道很特别?”
虫虫想提气却发现毫无力气,原来那淡淡的香气是黎香...
终于如愿在莫竹的脸上见到惊慌失措的神色,七王爷笑了笑,“莫竹,想必你不知道,她也只是听过传闻吧?背叛七品阁的幻灵使,都会得到的惩罚叫做黎香....能让人丧失心智从此疯癫,只对常年与毒蛇和五色雾为伴的幻灵使才有效....一刻钟的时间,如果不服下解药,神仙也难救。怎么样,还是快点说吧,韩将军在哪里?”
莫竹没有料到七王爷居然这样对待虫虫,自己的功力又没有恢复,绝望中却突然听到袁康略带戏谑的声音,“韩将军的韩家军就在宫外等着迎接七王爷呢!这个答案,满意么?”
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莫竹体内的气血翻腾再也不受控制,见到袁康的身影闪进刑室后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却是在虫虫温暖的怀抱中。
“醒了,谢谢你们!”虫虫喜极而泣,莫竹茫然的看看四周,却意外的见到莫奇,袁康,云哲,竟然还有虫虫的母亲?而那个带着不羁笑容的人,是萧十一郎?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奇在莫竹耳旁快速的说着,“哥哥大人,你放心,现在宫外有韩将军的韩家军在,你知道吗?他其实是我们的舅舅啊!还有啊,娘也在来的路上呢!那个七王爷,绝望的把你未来岳母也放出来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联手,连这个罪魁祸首都抓到了。你看看!”
莫竹每听一句话都震惊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将军是舅舅?母亲还在人世?罪魁祸首?七王爷?莫竹挣扎着要起来,却听到萧十一郎好听的声音传来,“傻小子别乱动,金针刚刚取出。”
在惊讶之际,云哲拖着一身帝王装的皇帝到莫竹面前,袁康开口道,“这就是买魏国公人头的雇主了,堂堂的皇帝,搜刮民脂民膏非要打着魏国公的名号,没有利用价值了就除掉,真的够狠心啊!”莫竹盯着皇帝看着,却突然一阵心慌,那熟悉的感觉,他记得儿时唯一一次与父亲对视的场景,就是这样的眼神!那额头上的伤痕,眼角的伤痕...记起来了,这个人,就是父亲...
皇帝盯着莫竹与莫奇也是一样的吃惊,却没注意到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抖了几下。莫竹却发现,只要一提到魏国公之死,云哲就会有克制不住的激动。
而云哲咬着嘴唇,对自己说着,原来是他,是皇帝,杀了自己的父亲!如果此时杀了他...
凭着杀手的直觉,莫竹和袁康都发现了云哲的异样,在匕首将要更深的刺入皇帝的喉咙时,莫竹突然冲过去夺过云哲手中的匕首,可云哲另一只手中的淬满剧毒的匕首已经划破了皇帝胸口的龙袍。
来不及了,在袁康和萧十一郎出手的同时,莫竹推开了皇帝了,替他挨了云哲致命的一刀。
“父债子偿,你是魏国公的女儿,对嘛?”脑中闪过的却是母亲跳下悬崖的那天,自己执拗的一定要母亲陪自己回小屋取回父亲送的笛子才肯离开的一幕...错过了逃走的时机,母亲才会跳下悬崖引开了那些人的注意,是自己,自己害莫奇失去了母亲....这次,终于没有再害莫奇失去父亲....曾经的过错,算是弥补一点了么?可是,虫虫,自己是不是终究亏欠了虫虫,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
云哲呆呆的看着手中还滴着黑色血的匕首,“你...”袁康捏住云哲的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解药!”
云哲茫然的摇了摇头,“这毒无解...”
皇帝听见莫竹一句“父债子偿”已是震惊,突然又见到飞奔来的虫虫掉出的玉佩,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色,“那个玉佩,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虫虫紧紧抱着莫竹,理也不理皇帝。
萧十一郎忙替莫竹止血,刚刚取出金针的莫竹本就处于经脉混乱归位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的中毒失血,当真危险异常。皇帝脸色大变,想走近莫竹,却被被一声轻呼止住,“那是你的儿子,别伤害他们!”
七王爷在发现七品阁的人都已经被调换后已知道一切都成为泡影,此时反而淡定异常,“皇兄,莫非这两个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儿子?哎呀,两个儿子,谁做太子呢?不对,看我乱说什么呢?你自己都不是皇室血统,你的儿子怎么能是太子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云妃与人私通生下你的丑事么?你这个皇位,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嫂子也来了,别来无恙啊?”
皇帝不理会七王爷的冷嘲热讽,却只是盯着门口,一个神情憔悴却难掩美貌的妇人在深衣和两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的保护下走进刑室,跑向莫竹,“竹儿,竹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莫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听到这个声音还以为在做梦,无意识的喃喃回答,“娘,您终于来梦里看我了...”
“兰妃?”皇帝如梦初醒般看着哭得将近晕厥的妇人,“兰妃,你还活着,这,是我们的孩子?”
虫虫抱着莫竹,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竟然感到一丝寒意,“蛇儿,罪魁祸首是这个七王爷!如果不是他,你的心上人怎么会受这么多苦?如果不是他一直想要那个皇位,你的心上人一家怎么会骨肉分离,落得这个下场?”
猛然间,过去所有的怒火涌上心头,虫虫把莫竹轻轻放下,拿出发髻中暗藏的毒针,一步步走向七王爷,“没错,就是你。害我们母女分离,害了莫竹!”
刚刚要刺下去,却听见莫竹虚弱的声音,“虫虫,不要!”虫虫的手停在半空中,回头看莫竹却遇上了灿烂的金色,“虫虫,七王爷是你的生父啊,不要伤害他,不要为了我弑父....求你,七王爷,求你,给虫虫...解药...她真的是你女儿...”
说完再也支持不住,虫虫扔下毒针,却再也感受不到莫竹的气息,只有血,不断的从口中流出....
“为什么?娘,这是真的么?”虫虫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却只见到母亲一脸轻蔑的神色,“没用的东西,养了你这么多年,过往你们父女相残的样子我看不到,今天你又不亲手杀了他,别叫我娘。生你出来,不过是为了报复他。”
虫虫的世界瞬间崩塌了,娘亲说不要自己了,自己对她来说只是复仇的工具....莫竹不在了......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刻钟了么?虫虫最后吻了吻莫竹没有体温的脸颊,茫然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