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结局(1 / 1)
谢木兰这一跑搞得谢培东措手不及,先是给组织上汇报,又给方步亭打了电话,接着给香港的崔中石发了电报。忙到后半夜才摆平所有的事情。
一早上醒来又开始在谢木兰的卧房门口念叨,说她不听话,不懂事,就这么跑回来让孟韦一个人怎么办。本来谢木兰心里就纠结难受,被老爹这么一说实在受不了了,嚷嚷着你再说我就去学校住,再也不回来了啊!
这下谢培东总算闭嘴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谢培东去北平分行整理要交接给共/产/党的手续、置办年货,谢木兰去学校。虽说是放寒假了,但仍旧有许多学生没有回家,燕京大学里还聚集了几千名东北的流亡学生,住宿安置都需要人手。谢木兰如今也没有什么事情,方孟韦走了她更是百无聊奈,也不敢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生怕会想起她小哥,索性到了学校。
谢木兰刚到未名湖畔,便听到有学生扯着嗓子喊说大年初三,解放军就要进城了,我们要怎么庆祝好。
有的人说要搞欢迎会,有的人说要慰问士兵,有的人说要拉横幅送鲜花。
谢木兰也来劲了,挤到最前面问:“清华,北大他们怎么搞?”
“说是军队会从德胜门进,清华和北大会在那里组成学生方阵。”
“那我们也去德胜门吧!”谢木兰说,“学生都在一起,比较统一。”
正当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又有学生跑过来说,“我刚刚跟副校长去开会了,说是31号那天有新华社、法新社和路透社的记者,稿件要发到全世界的。校长叫我们统一行动,注意着装!”
一听说有新闻媒体,不少学生更加兴奋了,高喊着拉条幅,一定要拉条幅,要写上燕京大学这几个字。
谢木兰和同学们叽叽咋咋闹到天黑才回家,回到家里时是晚上7点,谢培东还没有回来,她往银行挂了一个电话,谢培东说还在库房整理账本,叫谢木兰自己先吃饭。
谢木兰深深叹了口气,她还真吃不下,也就几天之前一家人还围在桌前,可现在已经天各一方了。
她慢悠悠晃到二楼,推开方孟韦的房间。推开门的一刹那她还幻想着方孟韦就在里面。
或许是在里面午睡,或许是在看书,总之肯定会被谢木兰吓到,然后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教训她进屋要先敲门。
可今次打开门,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谢木兰翻了一圈,高兴又苦恼地发现:方孟韦把他们两所有的合照都带走了,一张也没留下。
“好歹给人家留点什么啊...”谢木兰倒在床上嘟嚷着,久久不动快要睡着了,忽然翻身坐起来想到一件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谢培东还没有睡醒,就被谢木兰吵起来,“我说爹啊,早睡早起啊。”谢木兰说,“现在都9点了,你怎么还迷迷糊糊的。”
谢培东睁开眼睛,见谢木兰在他的衣柜里面倒腾来倒腾去,“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谢木兰拿出一件衣服放在谢培东的床尾,自己又出去了,临走还说:“爹,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后我们出门。”
谢培东摸摸脑袋,又道:“...发什么神经...”
十点钟,谢木兰和谢培东准时出现在德胜门下,摄影师已经准备好了。谢培东换上了他最得体的长袄,谢木兰穿上了格子长裙和红围巾。
“这是要照像?”谢培东问。
“是,我一大早出去找的照相师傅,师傅可忙了,初三还要给解放军照相呢。”
“不照不照,”谢培东摆摆手,“我一大把年纪了,照什么相啊。”说着就要往回走,谢木兰赶紧拖住她爹。
“爹,这可是德胜门,北平马上就要和平解放了,您这一辈子什么照片都可以不拍,唯独这张不能不拍。”
谢培东一顿,眯着眼睛抬头望了望那高高的城门,沉默了一会儿,旁边有个小伙子不答应了,揣着袖子操着京片子说:“我说大爷,您到底拍还是不拍啊,您不拍您往旁边让让,我们还要拍啊!”
可不是吗,城门下已经聚集了挺多人,都想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在特别的地点,留个念想。
“拍吧!”谢培东下定了决心,谢木兰喜笑颜开,搂着谢培东的胳膊,对摄影师说:“师傅,可得把我们两照的好看些。”
摄影师头埋在照相机的后面,手举着闪光灯,说:“放心吧您内。”
可能是男人天生不会拍照,闪光灯亮的一瞬间,谢培东眯起了眼睛。
以后这张照片上便是高高的德胜门下,眼睛只剩一条缝的老爹和笑得比谁都灿烂的女儿。
大年初三,德胜门外歌声如潮,人比谢培东想象的要多得多。道路两旁全是舞着红绸缎的小姑娘和小伙子,高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这时人潮尽头一辆辆军车开了过来。
绿色的军车和红色的绸缎刺痛了谢培东的眼睛,他砸吧了一下,看清军车和坦克上挂着毛/泽/东和朱/德的画像。
人潮推着谢培东往入城的解放军涌去,站在谢培东身边的小姑娘挥舞着双手,好几次都打到了谢培东的头上。
人群又发出一声欢呼,是坦克开了过来,人潮又汹涌起来,谢培东像大海中的一撮浪沫。
军车上的解放军涨红了脸,兴奋地跟地下的群众握手,谢培东也伸出了手,只是短短几秒的触碰,谢培东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是他和妻子,是和很多默默无闻的,活着的逝去的战友,多少年午夜梦回,才能看到画面啊。
谢培东擦擦眼泪,偏头跟谢木兰说小心些,别被挤倒了。可身边哪还有谢木兰,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大道那边传来一阵激昂的呼喊,欢迎的学生队伍高举着各自大学的横幅跑过来了。
谢培东盯着燕京大学的横幅,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系着红围巾的女学生,冲到了坦克边上,一个解放军伸出手将女学生拉到坦克上。
震天的歌声、欢呼声、锣鼓声、鞭炮声瞬间归于静寂,旁边的人和物好像都无声地放着慢动作。
谢培东什么都听不到,直直看着那个女学生的背影。
突然,那个女学生回头挥舞着手中的鲜花,冲他灿烂一笑。
真的是谢木兰。
1954年,香港。
崔中石在这里正正经经地当起了教书先生,并又改回了自己的本名-黎家洪。于曼丽现在成了黎太太,一家人在天水围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好在旁边几户邻居都是从江浙来的,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暑假到了,黎家洪不用再去学校,他从外面买菜回来,坐在门口的阿婆又叫住了他,问:“黎先生啊,你家那个小侄子好久没有看到了,是去工作了?”
“没有的呀。”黎家洪换了一只手拎菜,说:“孟韦去澳门参加建筑测绘培训了,大约这几天就回来。您找他什么事啊?”
“哦哟,”阿婆站起来说,“你家小侄子长得俊呢。又在香港大学念建筑系。听说以前也是富家少爷的呀。在你们这进进出出这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啊?”
“这么嘛...”黎家洪扣了扣脸,还没等他回答,阿婆神秘兮兮压着嗓子说:“隔壁街的老张家你知道吧。他家姑娘是在中文大学的,品性相貌都是好的呀,我给你看过了,不错的。”
“阿婆,这个,孟韦的事...”
“哦哟,小伙子不要太挑啊,他有27、8了吧,再挑好姑娘就没有了。”
阿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黎家洪握着老阿婆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婆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孟韦他有太太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啊?都没见过啊。”
黎家洪扶了扶眼镜,道:“早就结了,人现在在北平,也是读书人呢。”
说完黎家洪抬腿进了楼道,留着阿婆一个人在身后碎碎念:哎呀,在大陆啊,那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
黎家洪刚拎着菜进屋,于曼丽就迎出来笑着问:“楼下阿婆又跟孟韦说亲了?”
黎家洪苦笑,于曼丽说:“老人家可上心了,跟我说了好几次了。”
她将桌子上的帷帐拿开,里面是一碗绿豆粥,“快吃吧,解解暑。”
黎家洪端着碗呼啦啦喝下去,于曼丽给他挂好了西装,说:“哦对了,刚刚孟韦的室友打电话来,说有什么急事找他来着。”
黎家洪一愣,“舍友?什么急事啊?”
于曼丽摇摇头,也颇为疑惑,“没说清楚,就是联系不上孟韦,挺着急的。”
“不急,孟韦明天就从澳门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
第二天,方孟韦一回到学校刚进宿舍,就碰到了他舍友,同样是来自无锡的老乡。
“哎哟,孟韦,你可回来了。”
方孟韦把背包放下,准备洗把脸,舍友把他毛巾抢过去,说:“你怎么还有心情洗脸啊!”
方孟韦说:“洗脸还要什么心情啊?”
“哎呀!”舍友把一份电报摊在方孟韦面前,说:“诺,看看吧,加急电报。人马上就到了。”
“人?谁啊?”方孟韦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着:
孟韦:
吾13日下午5点的航班飞至香港,盼与你相见。
木兰。
方孟韦回头一看日历,今天就是13号。他突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动作之大把架子上的水盆都打翻在地。
这时壁钟敲响,方孟韦一惊,连鞋都来不及系好,风卷残云一般冲出宿舍。
搞得舍友一头雾水,在他身后大喊:“这么着急。孟韦!谁啊这是!”
方孟韦回头,眼睛里满是亮光,“我太太!我太太要来香港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