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十、嫁娶(1 / 1)
无情眉头蹙着,拉住了她,一双桃花眼,眼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只是,他眼底的最深处,依稀闪动着一个淡粉色的窈窕身影。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无情心底的最深处,还是如烟,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无情看见远处,一层一层的纱帘后,西蔺绾坐在软塌上,冷眼瞧着他,意思不言而喻。他低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我想。”他说,我想。西蔺姈抬眼,忽的露出了一个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又一抿嘴,点头。
“这是......”看见其他人已经候在大厅了,无情微微一怔。西蔺姈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蹙着眉,转眼看向西蔺夕——以西蔺绾的身体,根本出不了这个地宫,唯一能办事的,只有西蔺夕。西蔺夕清冷的眸子对上她的眼,他只是微微耸肩——可不是他。西蔺姈微微偏了偏头——那是谁?
“是我,姈姐。”少年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回过头,细眼打量着他。蓝白色锦衣的少年,清秀的面容,与她至少有五分相似。西蔺姈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人,少年有着干净的笑容,宛若当初的她。他明知道这是西蔺姈,可当他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怔住了——二人有着天地间最亲近的血脉,相似的面貌,就连气质,都感觉如出一辙。
少年朝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眼里,都是带着笑意的:“是姈姐.......”西蔺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玥.......”西蔺玥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我找到姈姐了。”西蔺夕抿了抿薄唇:“是母亲,说是总归无情那边得有朋友来见证。”
这也是西蔺绾不放心的一种表现,她害怕无情出去之后,便翻脸不认人。她其实知道,自己师兄教出来的弟子不可能坏到哪儿去,但对女儿强烈的思念与爱让她有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提防心,为的,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西蔺绾和长宁西蔺雾一样,同样偏爱这个自己从小就亏欠,且像了自己十成十的女儿。
嫁衣地宫里就有。可当无情看到的时候,却是微微冷怔住了——这身嫁衣,与她在梦中的那身一模一样,那是不是也就证明,她和梦中的那个她一样,开始了谋算呢?他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入大堂的。他的手里,抓着红绸,明明是喜庆的日子,他却是面色苍白,见不到一丝成亲的欢悦。
西蔺姈躲在红盖头底下,却是扬唇一笑——她连做梦都不敢去奢求的,现在能算是得到了吗?冷血他们,看着这样的无情,很是担忧。
“一拜天地——”婚礼,还是由西蔺夕来主持。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这一拜,他们便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无情却如大梦出行一般,猛地丢下了红绸,看着西蔺绾:“对不起,前辈,我不能娶阿姈......”西蔺绾气定神闲的坐在一边,西蔺夕递了碗茶给她,西蔺玥也不急,只是像是看戏一般看着这出闹剧。
无情说完那句话,便夺门而出,西蔺姈掀开盖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低眸,笑了笑——她不知道,除了笑,还该做什么。找他大闹么?不,他没有错,错的是她,这场婚礼,她本不该奢求的,他为了同伴,勉强答应的。她抬眼看了看西蔺绾:“有的时候,心情好不好,和得不得得到,没有什么关系。”
西蔺绾微微一愣——长时间求而不得,让她产生了这种想法,不想,与她有着相同遭遇的女儿,却比她看得开。西蔺姈走到她身前蹲下,她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等不到的男人,便不要了吧。”西蔺姈将头埋入她的怀中:“娘,你真好。”西蔺绾用手为她梳着发:“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掌上明珠,娘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西蔺姈抬头:“后面的日子,我陪着母亲度过。”
对于西蔺绾来讲,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她靠着地宫的灵气勉强醒来,却不会支持太久。西蔺绾微微颔首:“好,夕儿,你和玥儿,带着他们,走吧,这里,有小姈就够了。”西蔺夕和西蔺玥朝她拱手作揖:“孩儿不孝。”西蔺绾微笑着摇头:“是我,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西蔺夕和西蔺玥都不说话。西蔺玥从小,就被送往北堂家,当做北堂家的孩子养大,西蔺姈从小,也是由北堂湮教导的,所以,二人才会相熟。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以后,记忆恢复了,也便自然而然的明白了那样的关系。
地宫很快暗了下来,西蔺姈钻入母亲怀里,一同躺下,她伴着母亲,闭上了眼,西蔺绾轻轻拍着她的背,哼唱着温柔的曲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而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只可惜,她不能再保护小姈了,西蔺姈还是太过软弱,只有她的保护,她才能安心,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西蔺姈感受到母亲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直至彻底不见。在母亲没了动作的那一刻,她蜷缩在母亲怀里,搂着她,继续唱着那首歌谣:“其叶蓁蓁...宜其室家......”西蔺绾为了这个女儿,可谓处心积虑。当初,西蔺姈摔断了脖子,眼看就要死了,她为了她,动用了生死相思蛊,她想用这些蛊虫,延续女儿的生命。可这些蛊虫存活下去,也是有条件的,就是容器。当时,身为大儿子的蔺遥,便成为了这个容器。所以,西蔺姈见了他,才会觉得亲切,才会去思念。
这也是蔺遥让西蔺姈记住他的一种方式。其实,他们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了别离。
长宁公主为什么要杀蔺遥,为的就是等这蛊的容器死了,蛊虫的效用,早就没了,所以,容器已死,蛊虫再不会成为威胁,这是她为了保孙女,牺牲孙子的强烈表现,也表现了她偏心是多么严重。可是,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公平,只因,从西蔺姈出生的那一刻,他们便相约一起保护她。
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她得到了亲人们的宠爱与保护,自然而然的,就要失去最珍惜,最稀罕的无情。相反的,如果一开始,她得到了无情,或许,便不会得到这么多的保护。这就是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你得到了什么,相应的,就要失去什么。老天爷很公平,他没有偏心任何人,就像无情,没了亲人,却有兄弟和世叔的爱护,没了如烟,却有西蔺姈痴心相付。
西蔺姈并不觉得错付痴心,心是她自己的,给无情,她从来不后悔。
她感觉不到母亲的呼吸,母亲的心跳,长留在心中的,唯有那份有身心的,想要保护她的欲望,让她觉得安心,眷恋。
她低声抽泣着,却不忍让自己发声,她总觉得,母亲还在,母亲定是不愿看到她哭的这样可怜的,她不哭。
她在黑暗中,陪了母亲七日,只当,过完母亲的头七吧?
她亦步亦趋的出了地宫。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对与错,只存在对于人造成的后果如何。譬如,西蔺绾为了她,逼迫无情,本是无错,可无情不愿,那便是错。她喜欢无情,无情不喜欢她,亦是无错,但,更多的人却认为,他是错的。
——————————————————————————————————————-——
“阿姈,前辈她......”他突然不说话了,看到西蔺姈这般模样,便也猜到了七八分。西蔺姈不回话,只是幽幽的望着远方,不说话。这样的她,比起哭闹的,更加令人担忧。他刚想说话,却见西蔺姈伸出了手:“给我一纸休书吧。”这话说得很是清淡,却给了无情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薄唇微抿:“别闹了......”这是对她的羞辱,亦是他违背了誓言。西蔺姈斜眼看着他:“你在拜完堂之后,转身就走,难道不是对我的侮辱?”
无情一愣:“对不起......”西蔺姈笑了一声:“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真的,无情,别勉强自己。”无情还是摇摇头——莫名的,他还偏就不愿给她这一纸休书,明明,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给的,可身体,却是不配合。
西蔺姈抬眸,二人目光相接,西蔺姈又低下头,闭上眼,眉头紧蹙:“随你罢。”说着,便转过身去。
无情忽的拽住了她,连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可,感觉告诉他,这没错,但,理智又告诉他,他对不起如烟。西蔺姈见他面色纠结,刚刚扬起的笑,也瞬间消失殆尽——果然,还是如烟吗?她这个时候,不是不嫉妒如烟,不是不恨她,可总体来讲,如烟,没有错。
爱吗?爱,恨吗?恨。怨吗?不知道,后悔吗?不后悔。种种答案,清楚地告诉她,她已经泥足深陷,再也无法回头了。无情不知今日是不是身体不大好,只见他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没了一丝血色,看的西蔺姈揪心不已,停住了脚步。她真的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果然,见他这般可怜模样,还是心软。西蔺姈,我是该夸你重情重义,还是该骂你不中用?或许两样都有,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无情将她收入怀中,她既不挣扎,也不回应,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无情,原来得到了,未必就是好的......”她能感到,无情身体一僵,无情不说话,只是这么抱着她,良久,他松开她,认真的看着她:“阿姈,我能照顾好你。”代替西蔺绾,代替她的家人。西蔺姈偏过头,美目流转:“是妹妹的照顾吗?无情,我从来不缺家人,尤其是哥哥。”他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为了心底那无厘头的歉疚。
她有些愤怒——他不欠她什么,没那必要,真的没那必要。他没有毁约,救如烟也是自己自愿的,种种事实,都怪不得他,他只是爱了如烟而已,没有错,没有任何的问题,爱一个人,本来就没有错。
无情握紧了拳头:“请给我一点时间。”西蔺姈笑着推开他,摇摇头:“没时间了。”她的时间,等不起了。
“无情,我不喜欢你了。”她只能挤出这一句话来。她这一生,说过不少谎话,但今日,却是撒下了弥天大谎,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谎言。为的,只是让他放手,获得一身轻松罢了。无情心神一颤,不由得感到一丝恐惧:“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你的心,真重。”西蔺姈推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你的心,真重。这句话,犹如魔音灌耳,让他没由来的心慌,没由来的恐惧。她,不喜欢他了。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不在乎这些,现在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自嘲的笑笑。
西蔺姈现在,只能说,愿君安好,与天齐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