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掌门（1 / 1）
回到晓夜丛林，阡陌便遇见了云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云横微讶，顿住脚步：“阡陌，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还在中军帐那里处理军务呢。说起来，已经有快两天找不到你了，军营里事情多得要命。”
“那些事儿有玉心侯去处理了吧，暂时用不到我，”阡陌耸耸肩：“说起来，你怎么会回到这儿来的？”
“怀光侯找我有点儿小事。”云横笑道：“我这就要回军营去，若是你也去，不如我们同路？”
“好啊。”阡陌点了点头，心想着她趁着空闲时间去一趟军营那边也不错，至少，也能看一看玄晖如今的状况如何了。毕竟，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一点动静了，也不知是不是融合元命盘的时候遇见了什么瓶颈。
玄晖在夜明城几位将军中，一向是脾气最怪异的。
他的住处便是安排在了军营附近，平素除了玉心几位，也从不和其他人等有过多的来往。现在想想，因为玄晖这古怪脾气，君朔没死的时候，似乎没少嘲笑过他。
那个时候玄晖看上去就像没听到似的，可是，阡陌却常会注意到，他的拳头在别人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悄悄握紧。
这时候再想前事，阡陌只能感叹一句，那般骄傲的人被君朔如此折辱，也难怪他在那段记忆之中，得到元命盘之后便再也没有走出那道寻求力量与强大的漩涡。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便莫名有些担忧了，与云横并肩行走在夜明宫长长的台阶之上，将那座宏伟的夜明宫一步一步，抛到了自己的身后。
玄晖的住处很快便到。阡陌告别了云横，自己一个人进入那间看上去极为朴素的小屋里。
在外巡逻的魔兵认得阡陌，只是垂首作揖，便放了她进去。
阡陌却在玄晖的门口顿住了脚步，转头问道：“你们玄晖将军呢，还没有醒么？”
魔卒摇了摇头，歉疚道：“阡陌将军，玄晖将军已经有将近十日夜都不曾醒来了，真抱歉。”
“果然……没醒啊！”阡陌叹了口气：“若是不打搅的话，我去看看他。”
“……是。”魔卒想着以前玄晖将军似乎也没有阻拦过阡陌将军进入自家，便自作主张地为她指了路：“我们将军现在在最里面的卧房里。”
“多谢。”阡陌点了点头，便提步向前走去。
玄晖的家里，阡陌已然颇为熟悉了。
平素练兵完事，她总是不着人通报便直接闯进玄晖家里，拖着他陪喝酒，渐渐地，他们两个人的酒量都练成了千杯不醉，玄晖没事的时候也会想到找她一同前去酒肆，买些新鲜酒来喝。
玄晖会酿酒，甚至，他的手艺还不错。
只不过，他自从想起了前事之后，便没有再动手，亲自酿过哪怕一坛酒。
不过，那些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如今想想，也不过会心一笑而已。
想到这里，阡陌心中便不由得有些难过起来。一路走进玄晖的卧室，果然看见那个眉眼早已熟识的男人正躺在榻上沉沉睡着，面容是难得一见的平静安详。
若不是胸口处的一点点起伏，他看上去，便仿佛死去一般。
阡陌走上前去，坐在了玄晖的榻边，伸手触了一下他的面颊，竟是比正常人类的体温热了些。
东皇太一，很快就要苏醒了吧。
“玄晖，”她喃喃地说着：“我以前去酒肆的时候，总是强迫你付账，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反感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法子接近你，就只能学着魔族姑娘的样子，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一直缠到你烦。”
“每次你都说，下次你付钱，我才不付，可是，真到了下一回，你还是会帮我把酒钱全都付完了。我说狄戎喝醉了之后着实可笑，你就依着我的性子，想方设法地拖着狄戎那截木头出来喝酒，用尽一切法门灌他的酒。”
“我的北溟武技，几乎全是你教给我的。我知道，你醒了之后大概就……就不在意这些了吧。不过我真的想说，这些事情我都记得，也会一直记得。”
“东皇太一，你想要当弑神之神，一直在偷偷打着赤阳与玄阴两块玉玦的主意，我知晓。不过我的希望很少很少，我只希望，保护好我在意的这些人，以及魔族而已。”
“你，还是希望小月神望舒复活的吧？”
……
阡陌喃喃的坐在玄晖榻边说了许多话。
玄晖却依旧是那幅沉睡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她的絮语。
……
“呐，玄晖，我忽然觉得，我好累。你一直都离我这么远，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你切实的心思，想不起来的时候，我便要一直费心思猜来猜去的，想起来之后，你一定会说，我是痴心妄想了吧，居然想从一个出了名冰冷的神身上寻找感情。就连我自己，想到了，都觉得……很可笑。”
“也罢，我不求你记得我这个人，我只求你，能做到你以前所说的，保护好我们……玉心，狄戎，甚至还有，夜歌，酋，以及云横他们……他们都是曾经路过了我记忆的，就像……你一样。”
“我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他们一次了。”
……
玄晖还是没有反应，也没有醒。
说到最后，阡陌自己也说得累了，叹了口气之后，便走出了玄晖的卧房。
缓步走到门外，守门的魔卒向阡陌垂首作揖。
“阡陌将军，玄晖将军什么时候才会醒？”见她表情凝重，小卒心中便有些担忧了：“玄晖将军一向勤勉于军务，这么久不曾醒来，还真是头一回，兄弟们都挂着心呢。”
“我不知道，”阡陌摇头，苦笑道：“所以，对不起……”
魔卒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见阡陌面色有些难看，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问话：“阡陌将军，是有忧心之事么？”
“……”阡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的，我也和你们一样，看着玄晖这幅模样有点担心罢了。”
“哦，阡陌将军和玄晖将军感情好，这些兄弟们早就知道了。”魔卒笑言。
阡陌没有说话，只是拉紧了身上的长袍，垂首离去。
***
玉心又回了那个隐藏着常曦女神雕像的冰洞。
赤阳玉玦的力量耗损了不少，这却让一向谨慎的玉心有了些许担忧。心思深重间，她只得回到那被破去的囚魂阵法旁边，独自一人，仔细端详着。
看了许久，她也还是没什么头绪，狄戎那边，也是连萦尘与荧惑侯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眼见得离幽都王生辰还有三天时间，玉心心中的烦闷与些许恐惧，便再也掩藏不住，让她心中不知名的揪起来。
“夜安城的大阵，永夜城，夜明城……”玉心看着神情温柔的女神常曦，心中的纷乱想法不自觉的便带到了嘴上。
“阵法已破，阵眼已改。”
忽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了起来。
玉心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挥舞长戟攻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却不料对方只是轻柔一笑，声音却依旧是温柔和气的：“来自北溟的魔侯，不要怕，我便是你体内的赤阳玉玦。”
“你……”玉心抬起头来，却见赤阳玉玦果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从她的身体中脱离出来，一抹纤细的金色身影飘然出现在空气之中。
是一个人类，或者说，是一个很美的人类小姑娘。此时，那位穿着金色罗衣的少女只是含笑看着她，一丝坚定隐藏在她的眉梢眼角，却只给她美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难言的气势。
玉心知道，这是身为上位者才会历练出的果决魄力。
“我是云麓仙居的前任掌门，隐逸云。”少女微笑着说道：“也是，你体内赤阳玉玦的前任主人。”
玉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隐逸云掌门，以己身为引封印太古铜门，虽为敌对，我却依旧尊敬你的果决。”
说罢，她俯身向隐逸云行了个军礼。
“闲话不提，我集合自己剩余的灵魂力量，出现于此处，是因为这个阵法，”隐逸云道：“在玄阴玉玦的力量冲破赤阳玉玦的禁锢之时，这阵法的所谓阵眼，便已不复存在了。”
“你是说……”玉心回想起囚禁了无寐侯，却又包含了无寐侯所有力量的夜安城大阵，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想，当下便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隐逸云掌门含笑的容颜。
“你是说，那时候夜歌没有考虑周全，夜安城的阵眼已变？”
隐逸云点了点头。
“应是如此。”她答道：“我能感知到，赤阳玉玦力量消弭时阵眼的微小变化。是以，想要解决夜安城大阵的问题，我猜测，有可能不必非要用荧惑侯的灵魂为引。”
玉心微微一怔，紧接着，便垂下眼眸，认真思考起来。
渐渐地，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到了最后，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垂首向隐逸云作了个揖：“多谢隐逸云掌门相助，这一回，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隐逸云只是含笑颔首道：“看在我们如今目的相同，我会帮助你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玉心沉默良久，却也只能恳切地对隐逸云点了点头。
“多谢。”她难得认真地说道：“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将赤阳玉玦，以及你的魂魄，全部归还云麓仙居的。”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隐逸云唇角难得的带了丝苦笑：“我已然魂魄碎裂，残缺不全，我真的能……有这个运气，回去看看我长大的中原之地么？”
玉心并未答话。
她很想说一句，此番事毕，她便再无牵挂，余生只想陪着狄戎，完成他那些未完成的心愿。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等很有可能成为空话的保证，她却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