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赫晓（1 / 1）
夜明宫。
玉心快步踏入自己的宫殿，一边走着，一边听着下属的汇报。
实际上，他们说的大多是琐事，狄戎还在的时候，这些事情大多都是狄戎在打理，并将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此时，这些工作全权堆在玉心的头上，令得她听了一时便头痛不已，暗叹这些年里，狄戎真的给她挡掉了不少麻烦。
“主君，太古铜门前线传来奏报，道是军费有所短缺，食物也不够了，您看……”下属小心翼翼地看着玉心脸色，眼见得王座上少女眉心紧蹙，沉吟不语，心中便是愈发的忐忑了，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将这位出名严厉的魔侯得罪一二。
“是谁让你们贸然出兵的？”玉心眉头紧蹙，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话语间极为严肃：“我记得狄戎将军先前下过命令，大部分夜明城军备暂时后撤，休养生息。”
“是……是君朔将军的意思，君朔将军曾经给小的传了信息，道是主君有令，全力攻击大荒。小的以为，大荒各地秋收在即，我们趁着此时全线进攻，确是能够收回一批数量不小的物资。”那位传信小将迟疑着说道，说话时，依旧瑟缩着不敢与玉心对视。
“简直糊涂！”玉心听闻此言，郁怒不已：“君朔那家伙好大喜功，常常不听本侯命令行事，怎么前线那里都听他的意见不听我的了么？”
“可是，主君，荧惑侯在时一向主张以战养战，从来都是在大荒那群杂碎手中抢来食物辎重，为何到了您这里……”传信小将迟疑着看向玉心，心中却在不停盘算着自己究竟要不要将主君的命令传达到前线魔桀将军处。
“你以为，在大荒八大门派大批招募精锐的如今，秋收之时他们不会加强军备吗？”玉心猛然向前几步，居高临下俯瞰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魔卒：“转告魔桀那家伙，三天之内，撤下大部分进攻太古铜门的兵力，借由裂隙魔穴进入江南夏伯地界。这是来自本侯的命令，懂？”
“是，主君……请问，此番驻扎江南，还是要像以前那样，打败夏伯麾下乌衣卫吗？”小将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当然不，”玉心冷冷道：“本侯听闻，江南地界民众，均信奉青灯教。本侯不管魔桀究竟用一些什么法子，总之，本侯希望看到，五年之后，整个青灯教都为我北溟魔族所用，无本侯命令，不得惊扰江南民众一丝一毫。”
“这……是！”传信小卒犹豫着走出夜明宫，心道玉心主上果真行事怪异莫名，一个青灯教而已，又能有些什么大用处？
很快，又有两个魔兵押解着四个衣衫褴褛的人类男女走入夜明宫，恭敬地向玉心作揖。
玉心认出那是狄戎麾下的亲兵，面色不由的温和了些：“何事奏报？”
“主君，属下已在夜明宫中抓捕到四名云麓仙居探子，敢问是否需要刑讯逼供其主使之人？”
云麓仙居，么？
玉心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缓缓踱步向下，打量着那四个被强制压低了头，跪在地上的人类。
在玉心漫步走来的时候，其中一人忽然猛地挣开背后束缚，抬起头来，亮如寒星的目光带着一丝狰狞恨意，死死地盯住了她，却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
那少女的样貌，似乎有些眼熟。
玉心回忆了片刻方才想起，她确是见过她的，只不过，是在那段似假还真的记忆里。
那段回忆之中，这位勇敢的少女至死都不曾吐露过自己的名字，忍辱负重，在君朔手里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却又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对她加以刺杀，无论是心智的坚定还是性情的坚忍，都远远超过她对于人类的认知。
如果没有遇见君朔的话，她或许，也会是一位可用之人，只是性情刚毅，想要让她忠心听命，难度不小。
玉心正想着心事，一旁的小卒们便推推搡搡将她的头又重新按了下去，顺便一脚踢在她的后腰上。
似乎很痛，玉心听见少女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口中喷出鲜血来，一旁同时被俘虏的三人亦是敢怒不敢言，只身体颤抖着跪在地上，却不敢开口说话。
“莫无礼，让他们抬起头来。”玉心忽然觉得心中恻隐，下意识的开口说道。
“是，主君。”几个小卒利落地拉着那几人的头发，强迫他们抬起头来。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个所谓的云麓仙居弟子，看上去都很是年轻，被那些或仇恨或畏惧的眼神盯了一会儿，玉心才淡淡开口道：“先给他们安排下住处，每日看守着吧。”
“可是主君……”魔族小卒略有些迟疑：“这些杂碎毕竟是叛逆之人，网开一面，恐对主君不利。”
“无妨，本侯自有打算。”玉心道，少顷，目光落在那四人中唯一的少女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沉思了片刻，她还是开口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
那少女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的骤然温和，愣了半天之后才冷冷地回答道：“赫晓。”
说话时，少女语气从容，不卑不亢。
“本侯知晓，你是这四人中的领头之人，那么，归顺于本侯麾下，可好？本侯将不会亏待与你，并承诺，一旦王朝与北溟魔族的利益相互冲突，本侯将尽全力保住你与你至亲之人的性命。”
少女似乎没有想到，玉心侯会以这般平易近人的语气讨论这等事情，沉默一刹，却还是坚定的摇摇头：“玉心侯，请赐我一死。”
“我，我要归顺于您！”忽的，一旁的一个年轻男人大声叫道：“赫晓，你自己要送死别带上我，玉心尊上，只要您赐我一条活路，我，小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啊！”
玉心抬眼卡了看跪在地上的赫晓，却只见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讥笑之意。
“罢了，先让他们住下吧。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们安排人，带着他们在夜明城附近走一走，一个月之后，本侯会再问你们的答案，希望，到时候你们的答案能够让本侯满意。”
“玉心侯，还请赐我死，”忽的，赫晓继续开口，眼中带着一丝凄哀的恳求：“为了云麓仙居而死，是我的荣耀。”
只一句话，玉心便怔在当场。
这句话，又和她当年决然离去寻访玄阴玉玦之时所说的，多么相同。
那时她对阡陌说，请你，不要玷污我的荣耀，而如今，她却忽然明白了当年阡陌心中的两难，也由此，竟是对这决然相求的少女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她沉默片刻，低声说道：“真正的荣耀，是用自己的手，守护住自己最在意的人或事物，你说的，没有错。”
说罢，玉心慢慢走出夜明宫，只留下一众人类魔卒在夜明宫大殿之中面面相觑。
赫晓怔怔看着玉心侯离去的背影，不知名的，心中竟是一阵疼痛，就连被俘之时打定主意的一心求死之念，都有了些许的动摇。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吧……
她还有心愿未了，真的，就能够这般从容就死么？
***
夜明宫，大殿之外。
玉心接下来自夜安与永夜二城的传信鸽，唇角慢慢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好在，这两处主城的事情进行的都不错，只不过这个名叫赫晓的少女，又该如何是好？
她当真只能像赫晓所说的那样，成全了她，赐她一死么？
想到这里，玉心不由得苦笑摇头。
真不曾想，脑中多了这些记忆的代价，竟是她的性格愈发的近似于人类了，每到了做出决定的时候，她都要像人类一般，瞻前顾后地考虑上半天，再无原本那个无记忆的玉心侯之刚毅果决。
不，不会的！
她忽然想起为了救治好友而留在此处帮忙的阡陌，又想到方才大殿之中赫晓眼中一闪即逝的悲伤凄凉。
也许阡陌以前说得对吧，只要是人类，都总会有她的软肋，是以，没有什么人，是真正没有欲望的。
想到这里，玉心抬手唤来一名小卒。
“去看住了那几个云麓仙居叛逆居住的屋子，他们的对话，记得要一字不漏的全都记下来，说与我听。”
“是，主君！”小卒敬服地离去了，偶然回头张望，却只见披甲执戟的女魔正悠然看向远处山峦，神情是难得一见的宁静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