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归离（1 / 1）
岐山西麓之事传到国师府，使得整个府中的气氛都带着压抑。
不过数日，国师府便空荡不少。
桐音向祖师祈求，希望再过些时间就能恢复原样，无奈命途所至非人力能阻。
不出一月，岐山西麓传来消息，慕远的妻子柔湖化身鲛妖，重创已油尽灯枯的掌门无垢。前掌门临终时将仙居托付给最小的弟子苏玉函。而内定的接任掌门慕远，则追随自妻子跃下山崖。
想来，已是尸骨无存。
“所以，玉函师姐继任掌门后，更名隐逸云，并向整个门派发誓，像守护母亲一样守护仙居？”桐音放下笔看向传信弟子，平静问道。
“正是，小师叔年纪毕竟太小，无法服众，她拿出掌门令当天，便有数位长老表示不服从前掌门安排，要求扶植资历更深的冉婧，”报信的年轻弟子不无担忧：“桐音小师叔，最近国师依旧闭关吗？想要彻底稳定新掌门的地位，还要他亲自承认她才行——哪怕写封信过去也好啊！”
桐音迟疑不已。
自从听说前掌门无垢死讯，师父便将自己关在密室，闭门不出已有数日。
闭关之前，他的脸色不甚好，已是术法反噬之兆。
桐音竭力控制心中担忧，将国师府的情况简单解释一遍，说罢，长叹扶额：“以师父如今的修为，法术反噬不可轻估，除了暂时闭关之外，别无其他方法——且容我想想，总有两全之策。”
“可是，如今的云麓仙居，水宗与火宗两不相容，若再无人出面，只怕还没等被外敌打败，自己就内乱了。这般危急存亡时候，能够力挽狂澜的，就只有身为前掌门师弟的大国师一人，至少，好过现在的小掌门。”
“我明白，”桐音点头，合上写了一半的卷轴：“可否冒昧问一句，隐逸云掌门，是怎样的人？”
“隐逸云掌门还叫苏玉函的时候，一直很温和的。虽说拥有赤阳玉玦，法力很强，又是掌门嫡徒，她却从不对我们这些后辈摆架子。她能任掌门，我的心中其实是高兴的。”小弟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桐音抬眼看他，却见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模样，眉梢眼角还带着稚气，想了想，开口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少年微愣：“我叫焓煌，刚入云麓仙居不久，自从入门开始，便一直跟在玉函小师叔，不，隐逸云掌门身边。”
桐音垂下眼帘，仔细思量心事，有一刻钟时间未曾接话。
焓煌依旧想要劝说，桐音却蓦地站起身来，抬眼看向门外，眉目间多了几分坚定。
“你放心，一定有办法的，”说话时，桐音语气坚决：“此事我已有两全之策，你暂时在国师府住下，三天内，我定会给你交代。”
“这……好！”焓煌吓了一跳，隔了片刻时间，才讷讷点头。
******
国师府，密室门外。
桐音驻足于此，多番犹豫，依旧不敢敲门求见，哪怕心中清楚得很，这决定干系太大，是一定要亲口向师父确认的。
没有他的支持，她独自一人做不了什么。
桐音也忘记了自己究竟在门外徘徊多久，等到密室门忽然打开，她看到焰离依旧平静的模样，几天里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师父，我……”她自是知晓正事重要，竭力组织语言想要先将焓煌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出来，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在焰离身上扫过，但见他除却脸色苍白了些，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忍不住磕磕绊绊的先问出来：“师父，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无碍，也平静多了，”焰离微微一笑：“你想说的我已得知。没猜错的话，这回你想亲自回岐山西麓，帮助掌门守护仙居？”
桐音重重点头，说话间，总算多了几分坦然：“我就知道瞒不过师父……是的，桐音已有决定，国师府的事情固然重要，却重要不过门派存亡。我是大国师的徒弟，虽说在门派中遭遇颇多质疑，一言一行，也还是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师父的决定。是以，此时由我带着师父的承认亲自帮忙，门派中总不至于太乱。”
“可是，你真能承受这决定所带来的一切么？”焰离微微蹙眉，略不赞同：“且不说门派中因你身份一直有所忌惮，便是你失去修为，大部分长老亦心知。你若去，怕是无法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能隐身幕后，或许，很长时间，无论做多少事都不为外人知，甚至还要受到大部分人质疑……”
“师父，这些我早就想到了，”桐音有些失礼的打断焰离：“可是，我做出这个决定发自本心。更何况，我若只因身世不被承认而一直留在国师府，或许便永远无法真正被所有人承认。就此一搏，说不定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新任掌门地位稳定，我的存在也能被接受。”
焰离静静看她，沉默不语，不知是否错觉，桐音总觉得他的表情中带着些复杂的哀伤。
“我当然知道这条路很难。可是，无论多难我都觉得值得，”桐音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哽咽：“师父，我因成为你的徒弟而骄傲，所以一直希望，有一天，你也能为我这徒弟而自豪。”
良久，她才听到焰离的回答：“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好的超出我预料。阿音，无论你此去结果如何，我都因你自豪。”
“如此，足够了。师父，此后万事保重，这一回我怕是又不能在离去前向你道别。”几天里第一次，桐音露了丝笑意，却又猛然转头，匆匆走开，不敢让师父看到自己笑出的眼泪。
这一次，又有多久不能见到他？
几月，还是几年？
不过，这又有何关系？
那点滑稽可笑的少女心思，在家国飘摇时，不过尔尔。
******
第二天，桐音便带着焰离的亲笔信与国师印信，与焓煌一并赶回岐山西麓。
桐音刚走不过三天，二王子仲康便时隔几个月又一次前来求见国师。
这一回，他总算在正厅见到了。
“你……你是大国师？”饶是仲康见多识广，第一次亲眼看到焰离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
“很奇怪么？”焰离态度略为冷漠：“云麓仙居弟子，窥得天道之后，长相不会改变。二王子此次前来，是想见桐音？”
仲康忽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半晌方道：“大国师，这几月里发生的事孤也听说了，此番前来，是想跟您说，孤不在意阿音所发生的事情……还是真心想娶她为王子妃，还请国师让孤亲见她一面。”
“二王子可是觉得，她的事已经解决，你便可放心言及嫁娶而不用再顾及因她之故与朝中某些势力为敌？”焰离忽然毫不客气，一句说破仲康隐藏的心思。
仲康语塞，却又全法辩驳，沉默半天，才抬起头承认道：“大国师，孤若想在这朝局中生存并扎根，本就别无选择。孤毕竟流有王族之血，当为天下做些必要牺牲。”
“二王子又可曾想过，你当初若不执意娶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何至于成为今天的样子？”焰离忽冷笑一声，不顾彼此身份质问道。
仲康再度沉默，面上终是带上了些许愧悔之意。
是的，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若他当初不曾执意缠她，如今她怕是依旧逍遥江湖间当个闲散少侠，而非像如今这般，在无尽阴谋与算计中成为牺牲品，其伤害终其一生，再难挽回。
“二王子怕是白来一趟了——云麓仙居的事情，想来你也有所耳闻，她早在三天前便走了，前去岐山西麓。许你为这天下拉她入局又轻易放弃，难道就不许她为这天下，放弃她现有的一些东西么？”顿了顿，焰离继续说道，话到后来，微微苦笑：“她的脾气，比你想的决绝得多，这个了断，不仅对你，亦是对我。”
“……孤，就此告辞。”仲康觉得，这一天中所见所闻超过了以往几个月，本因谋算而冷静的心中，竟也纷乱不堪，让他全然无法将那千头万绪的思维理清。
匆匆作揖后，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行出国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