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问情(1 / 1)
接下来几日,西陵城中传言二王子仲康有意迎娶大国师之徒为王子妃,这也是向来不为人注意的二王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启王当年,曾对五个儿子各有四字评断,最终,他选择了最疼爱,有盲夏一族支持的五王子武观作为继承,可惜五王子小时了了,长大之后却太过胡闹,朝野上下弹劾无数,启王只得取消五王子继位资格,转而封他为安远将军,遣其往前线平乱。
武观走后,启王爱子心切,愤怒难平身染重疾,朝野内人心惶惶,兼之启王暂未立储,关于谁人继位的猜想,一直未曾间断,讨论最多的便是大王子太康与王三子叔康。
太康乃已故王后亲子,叔康有杼默丞相扶持,而如今,二王子又极可能得到国师府支持,是以这王位最终花落谁家,又成谜团。
联姻之事,虽在西陵城中传得风风雨雨,国师府却始终不曾有消息传出,如是一月过去,城里居民亦难辨其真假。
正当众人怀疑,二王子仲康以王子妃规格亲携聘礼前往国师府求见大国师,声势之浩大,超过数年前大王子娶亲之时。
当天街上,一担又一担蒙着红绸的聘礼渐次抬过,本是安静的国师府门前难得喧嚣吵闹,令得安排一项事宜的风落忙得团团转。
“说起来,国师府也是有福气。前些天西陵第一美男子顾汐风热烈追求大国师的传人慕珊姑娘,这回又来了位迷住王子的国师首徒,说不定国师府以后要发达了!”
“就是的,先是慕珊姑娘欲拒还迎搭上太虚观,化敌为友,接着,陛下不信任云麓仙居时,又用这种方法搭上王族,自此,大国师在陛下面前也该有些话语权力!”
“在那里领着王命的,哪有简单人物……”
“嘘,小点声,听说那些门派弟子都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厉害得很,这种坏话别被他们听见了!”
西陵城街市上,两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挤在熙攘人群中悄声讨论。
“你说,大国师会不会把徒弟嫁给二王子?”
“肯定会啊,这可是王子之尊呐,二王子求娶的又只是他徒弟!比起一个连血缘都没有的徒弟,当然是自己的身家富贵更重要!”
“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讨论声音此起彼伏,众人均被聘礼吸引了目光,无人留意到悄悄立于街道角落,头戴斗笠的少女。
桐音将斗笠向下压了压,咬紧下唇。
修行法术之后,她本就比寻常人耳目灵敏,轻易便将众人讨论尽数听入耳中,只觉得一股火气压抑心中,发泄不得。
流言的发展不出她所料,多对国师府不利,仲康的求亲更是令人骑虎难下,无论师父答应与否,国师府都再不能像以往那般,超脱于世俗王权外。
一众讨论中,风落向仲康行跪礼,带着亲切的笑容接下礼单:“各位辛苦,这东西先搬到府里来,待在下禀告大国师再做决定。”
“大国师人呢,为什么不亲自一见?”仲康蹙眉问道。
“二王子勿怪,”风落迟疑片刻便重又挂上笑容:“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国师的脾气,他老人家除了亲近些的人,谁都不见,在下也曾劝过,还是被他拒绝了。”
“那么,大国师可曾提及过他对这桩亲事是何看法?”仲康眉心微蹙。
“尚在犹豫,”风落道:“不瞒您说,桐音姑娘很得国师看重,嫁娶之事非同小可,大国师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决定,是以,这聘礼我国师府只能代为保管,不能妄议此事结果,还请王子见谅。”
“也罢,孤此来只为将聘礼带到,顺便,还请将此信带给桐音姑娘,她看过后,心中自是明了。”仲康略有失望,却很快恢复笑容,向风落做了个揖,便带着手下离去了。
话题中人已然离去,周围旁观的民众便也渐渐散去。
桐音将斗笠掀开些,见没人留意了,便想着回家一趟,又不愿被风落发现,悄悄绕到国师府后,避过阵法翻墙而入。
回到卧房,桐音忽然想要倾诉些什么,又不知该向何人开口。
片刻,她终是坐不住,离开卧房,漫无目的在国师府花园转了一圈又一圈。
走累了,她在石凳坐下,盯着那即将凋谢的桃花怔怔出神。
实在不行,去跟师父商量一下?
桐音心中闪过这样念头,却又自己否定了。
师父他,会不会生气着她出去一趟,就惹出这么个『违规物品』烦来?
一定会罢,他昨天的态度好像就是动了气的样子!
桐音心中天人交战,犹豫半晌,从地上拔了把草,一根根向外丢着。
“去找师父,不去找师父,去找师父,不去找师父……”
手里的草丢出大半,桐音忽听身后轻叹。
“你看你,对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焰离摇头而笑,在桐音对面石凳落座:“放心,师父永远不会真生你的气,我只是在考虑这事如何收场。”
“可是师父,外面那些人都那么说你,我听着生气!”桐音眉头紧皱,小声嘀咕:“我生自己的气,本以为能解决这事,结果,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子……”
“不怪你,二王子本就不是轻言放弃之人,”焰离道:“至于他人如何看我与国师府,更不重要,我从不惧他人非议。”
话虽如此,桐音依旧趴在桌上,双手撑着下颌闷闷不乐,想了想,又问:“师父,万一上面那位因为这事对你忌惮,又该如何是好?”
听闻此言,焰离摇头苦笑:“他对我的戒心还少么,差不了这一点半点。”
桐音蔫蔫的趴在桌上,心绪纷乱,全然理不出头绪。
“阿音,我且问你,你对二王子究竟是如何看待的?”焰离沉吟片刻,垂眸看向桐音,语气郑重。
“我,”桐音一时语塞,片刻答曰:“师父,我不适合做王子妃,我不希望因我缘故,师父和国师府都被牵连到启王五子夺嫡中。”
焰离叹了口气:“我不是问你这个,这些关乎现今局势的话你一早就说了,我的意思是,在你心里,想不想嫁给仲康此人?”
“这些很重要么?”桐音抬头相问:“师父,小时候你便对我说过,先守天下大义,再从个人恩怨。”
“这件事,终究不一样,”焰离温声说道:“嫁娶之事,关乎你今后一生,是以,我才想问你是否也对二王子有意。”
“我,师父……”桐音支吾着,抬起眼,却见焰离正如她方才一般,默然望向桃花枝,神情平淡如昔。
“此事,我希望你能听从本心而行,”焰离收回目光,平静望向自己的徒弟:“寻到一位倾心之人,本就太难,师父不希望你因为顾虑我,顾虑国师府,而放弃自己的心意,从此抱憾。再者说,你我在国师府中经营多年,便是你嫁给二王子,我也依旧有在乱党争斗中保全国师府的信心。”
桐音坐直身子,垂下眼帘默看一片飘落在石桌上的花瓣。
良久,她轻声道:“师父,情爱为何物,我其实并不能感觉得太过分明,我只知道,在江南初见此人,我心中便对他抱着戒备,恨不得将他说的每句话都放心里琢磨。”
说到此处,桐音顿了顿,抬眼看焰离反应,却见他只是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
桐音深吸一口气,续道:“后来猜到他是二王子仲康,他又对我摆出如此态度,一定要死缠烂打到我嫁他为止。
“那时我便想过,若是当真嫁他,每每小心翼翼猜测他的想法,看着他在无尽的政斗硝烟中手染鲜血,我也再不能出外游历,只能做困在王府中的金丝雀,便不寒而栗。
“我不敢断言自己对二王子是否是那种意义的喜欢,却知道,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压抑疲倦,还不如留在师父身边,帮师父做些事情开心畅快。说到底,桐音不过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无法承权利之重!”
话音渐落,桐音忽觉自己仿佛松了口气。
一直不曾认真想过的事情,就因了这几句话的功夫,让她醍醐灌顶般的思绪清明。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焰离微微一笑,柔声道:“所以,何必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徒增烦忧,你只需问自己,想或不想嫁他便足够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你我都避无可避,不如接受。”
“是这样么……”桐音看着桃花枝,怔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