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潇湘（1 / 1）
一连几天，殷华都没再来国师府，仲康亦然。
桐音本心中忐忑，此时便是放松下来，甚至心情颇好的在国师府花园桃树下设了席位，约慕远师兄一并烹茶。
“阿音今天看起来挺开心啊。”慕远赴约，见桐音坐在石凳上把玩玉笛，含笑说道。
“慕远师兄，整个国师府里，估计只有你愿意搞些风花雪月事了，慕珊师姐她们一心修炼法术，唉……好无聊！”
“你慕珊师姐确实对其他人冷心冷情的，不过，我总觉得她是师父几位徒弟之中最有担当的一个，”慕远答道：“不然，师父也不会选择她做焰离师叔的继承人。”
说到此处，慕远唇角微笑温柔些许，转向桐音，又道：“说起来，每次见到阿音的时候，我总想到自己的小师妹玉函。你们两个年纪仿佛，拜入仙居的时间也差不多，就连性格都有点相像，我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妹妹般，也是真心希望师妹能够一生都快乐，有我护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操心门派俗务。”
“真的么？”桐音闻言，略有失神：“玉函师姐有个疼爱她的好师兄呢。”
慕远笑笑，见茶水滚沸，倒了些出来递给桐音：“说来也巧，阿音最喜欢的茶，竟也是雨前龙井。”
“其实，我是因为师父以前常喝。刚来国师府的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总从师父茶桌上抢他杯子，非要喝一些不可，渐渐的，居然真喜欢上了，”想到往事，桐音笑开来：“那时，师父也拿我没办法，就由着我去了，每回喝茶的时候，都多给我留一个杯子，我缠着他的，他也就不想着怎么把我赶走。可惜我出师之后行走江湖，再也不曾与他同桌共饮过。”
“阿音，你都没有责怪过焰离师叔，选了慕珊师姐做继承么？”看着桐音提及师父时神情平静温和，慕远总算按捺不住，问出自己一直留存心中的疑惑。
“这有甚么可责怪的，我本身练法术练得就慢，明明很快记住口诀，用的时候却总发挥不出法诀的全部力量，再者说，就像你先前说过的，慕珊师姐法术好，又有担当，由她来接任国师再好不过，我也可以多在天下游历，看到听到有趣的事情，回国师府的时候，说给师父听，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桐音回答得平静，语气亦诚恳：“师兄，我其实对权力并不感兴趣，亦不想汲汲营营于此道，我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尽我所能帮助师父，为国师府，以及仙居做些什么。”
“阿音的想法，倒是坦然，让师兄我，都愧于问出方才问题了！”慕远叹道，看向桐音的目光中带了些敬佩：“也难怪，焰离师叔如此看重你，身在这西陵城中却超脱权势，当真难得。”
“师兄谬赞了，”桐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举起茶杯：“对了师兄，再不喝，这茶可就凉了！”
“这倒也是。”慕远垂眸笑笑，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心中却难免有些歉疚思绪。
他的师父，终究还是无法真正将眼前女孩儿当成普通云麓弟子对待，哪怕时隔多年，焰离师叔一向对她极为信任，曾经的事情，也还是师父心中放不下的结。
希望，你是真的像你所说的这般毫不介意罢，慕远心想。
气氛一时沉默，慕远犹豫片刻又道：“阿音，我先前看你拿着玉笛，以前竟不曾听过你会吹笛？”
“会是会，可我会吹的曲子不算多，最开始，还是风落师叔教我的，”桐音笑道：“师兄想听，我吹给你听。”
“好。”慕远含笑点头。
清脆的笛音响起，悠长婉转，缠绕着落花点点，余音不绝。
“这曲好听，不知叫什么名？”一曲罢，慕远听得出神，片刻开口询问。
“它叫《故园》，当年，我还是听风落师叔吹过，觉得好听，才求他教我吹笛。”桐音笑答。
“原来如此！”慕远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一位后辈弟子匆匆而来：“桐音小师叔，有位名叫殷华的公子派人寻你，风落前辈在前厅接待，让我告知你一声。”
“什么？”桐音一惊，险些拿不稳笛子：“他……他怎么又来了！”
“你要出去见殷华？”慕远见桐音站起身来，问道：“这件事涉及王族，你最好和焰离师叔商量下，终归他才是国师府做主的人。”
“可是……”桐音犹豫着：“只是不大想拿这事麻烦师父，我觉得，师父不会喜欢我与王族接触。”
“二王子都派使者来了，你便是瞒着殷华的身份，又能瞒他多久？焰离师叔能控制水云镜，得知殷华身份，易如反掌。”慕远道。
“这……”桐音犹豫咬唇，迟疑间，风落自前厅而入，得见桐音，垂首作揖。
“阿音，这是那位殷华公子要我交给你的。”风落将一封红笺递到桐音手中便退下了。
桐音将信笺展开，却见殷华——或是二王子仲康，约她明晚去西陵城潇湘楼一见，禁不住攥紧信笺，陷入沉思。
她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殷华一定要缠着她的原因，她自己也能猜到一二，是以，总觉得此番若是当真去见了殷华，保不准又要发生什么意料外的事情。
可是，倘若她不去，殷华再找上门又该如何是好？
一团火焰在桐音手中燃起，烧掉了信笺。
桐音抬头，正想要找慕远师兄商量一二，却见焰离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沉默不语，不知他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慕远站在他身边，微微垂头，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阿音，你真的没什么要对师父说的么？”良久，焰离说道：“这次回来，你都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没什么！”桐音用力摇头，挤出一丝笑：“师父，你相信我，我确实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不过，我一定能自己解决，不会添麻烦的。”
焰离想开口，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唯有沉默。
“焰离师叔，我先离开，你和桐音师妹慢慢聊！”慕远看出场面尴尬，很有眼色的溜之大吉。
“慕远师兄……”桐音下意识唤了声，俄而，又觉得无力，抿唇垂头，只觉得那些小心思仿佛都被师父看穿了，让她说不出的紧张。
“我竟是忘了，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焰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走上前来，拍拍桐音肩膀：“师父并非不信你的，只是，你解决不了的时候，记得说出来，依靠师父有不是丢人事。”
桐音咬紧下唇，默默点头。
直到焰离转身离开，她才垂下头去，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师父，我只是不敢太过依靠你，加入仙居许多年，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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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城，潇湘楼。
乐伶的清唱声隔着帷幕幽幽传来，桐音掀开纱帘，果然看到殷华——或是说，二王子仲康坐在条桌之后，手持酒杯，青色美酒随着手腕摇动微微旋转，酒香清幽醉人。
桐音坐到殷华对面，殷华见得，喜笑颜开：“阿音娘子还真是骗吾骗得好苦，明明你年纪比我还小，偏偏说自己是七老八十的老前辈，该打！”
桐音忽有些兴致寥落，没有耐性看他演戏。见他将酒盏推到自己面前，只摇头推拒了，转头看了眼旁边唱曲的伶人。
“我知你这般费尽力气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她轻声道：“殷华，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殷华有些讶异，挥手遣退乐伶。
见那女子垂身退下，桐音起身，向殷华行了个皇族礼。
“桐音见过二王子。”
殷华沉默下来，良久，垂眸看着眼前的酒杯，甚至忘了让桐音起身。
“阿音，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殷华，不，二王子仲康轻声问道。
“初见二王子，二王子说得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与自己弟弟说话时，却只用中原官话，你的弟弟吴侬软语说得也不甚流利，”桐音坦然回答：“第一次见面我便怀疑，更何况，你送我的那支钗是中原钦制，寻常百姓无法拿到，更别说万松书院学生。”
“不愧是大国师的徒弟，三计退蜀匪的桐音女侠，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过了多久，仲康轻叹：“孤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留恋江湖快意，不忍说出，阿音见谅。”
桐音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讽刺笑意：“二王子此时说起这些，不觉得刺耳么？桐音愚钝，只不懂我这普通弟子身上究竟有何利益，让二王子这般费尽心机。”
“孤若说，真心想要娶你，你愿答应孤么？”仲康仰头饮尽一杯酒，忽专注看向桐音，话音中，竟是带了几分属于殷华的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