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恪安入土,母子伤离别(1 / 1)
永徽四年二月初三,骤雪初霁。冬日里的太阳似乎拉近了与人的距离,显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耀眼,但阳光的温度却好像被冰雪冷却过似的,怎么也热不起来了。雪,盖满了屋顶、道路,压断了树枝、围栏。山川、田野、村庄,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对于老百姓来说,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场雪无疑是瑞雪兆丰年的喜人景象。居住在掖庭宫合欢殿的杨淑妃早早就起来了,打开房门只见台阶上和长廊的栏杆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花盆中的梅花上的枝干和叶子都托着一团团的雪,白雪的衬托使得梅花更加鲜红夺目又不失恬静。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白雪的一股子冰香,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
“恪儿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天了,他还总缠着我这个娘一起堆雪人。记得那年他才八岁,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也是一场大雪过后,恪儿缠着我堆雪人,雪天路滑,我一不小心崴了脚,在床上静养了半个多月。当时可把恪儿吓坏了,他天天在床头伺候我汤药,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再也不缠着我一起堆雪人了。后来每逢下雪,恪儿总是带着他奶兄奶弟和贴身太监侍卫一起把合欢殿里的积雪仔仔细细地扫到角落里,我说让别人干吧,他却说不放心别人,执意要自己亲自动手干。不过才过了两个年头,十岁的恪儿就被他父皇派去就藩了,从此我们母子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恪儿就再也没有机会扫这合欢殿里的积雪了。”杨淑妃语带哽咽地对她的贴身心腹侍婢玲珑说道。
“娘娘节哀,如今当务之急是料理吴王的后事,况且蜀王他们还被囚于大理寺中,娘娘要是有个好歹,蜀王他们何以自活啊?娘娘也要为蜀王他们多作打算啊!”玲珑强压悲痛劝慰杨淑妃道。
“玲珑,我昨晚做梦梦到恪儿了,他在梦里不停地对我哭诉愿不复生于帝王家,你说他是不是在恨我这个当娘的?”杨淑妃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梦里回过神来,失神地说道。
“娘娘,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吴王怎么可能恨您呢,他对您可孝顺了,就拿娘娘刚才所说扫雪的事情,可不就是担心娘娘再在雪天因路滑而崴了脚吗?”说到这,玲珑瞧四周无人,忙又压低声音对杨淑妃道:“娘娘不必自责没有保护好吴王殿下,娘娘保重身体要紧,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着想啊,娘娘一定要打起精神,只有这样,娘娘将来才能为吴王报仇,为子孙筹谋,奴婢相信总有沉冤得雪的一天。奴婢先伺候娘娘梳洗用早膳吧。”
“玲珑,我已请旨出宫料理恪儿的后事,你随我一道出宫一趟吧。另外你帮我多准备几件暖衣给蜀王他们。”杨淑妃对玲珑说道。
“奴婢昨晚已将今日所需的衣物金钱都打点好了,巴州虽不是极寒之地,却也四季分明,冬天也是极冷的,不像岭表那地方,长年炎热得很。”玲珑忙回道,紧接着主仆二人便一起回到了房里。
半个时辰后,杨淑妃和玲珑已经出了皇宫,密王他们早就已经在宫外等着了。彼此见礼毕,密王一行人扶着吴王李恪、荆王李元景、高阳长公主以及巴陵长公主的灵柩来到了长安城外密王所选的安葬之地,昨天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为免杨淑妃过于悲痛伤身,密王他们从动土到下葬都没有让杨淑妃看一眼李恪的尸体,哪怕那个尸体已经被包裹到看不见脸了,自缢而亡之人死相难看但却不见鲜血且尸身完整,这是朝廷给予皇室成员的最有尊严的死法了。尽管如此,杨淑妃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其他诸王公主也都含泪劝着,就这么在一行哭一行下葬中结束了葬礼。
“太妃,恪儿生前与皇兄父子情深,如今恪儿安睡于此,与皇兄的昭陵相望。一则可慰皇兄及恪儿的在天之灵,二则可慰太妃的思子之心,三则可慰我等叔父姑母兄弟姊妹之情。如今恪儿含冤莫白,但终有真相大白沉冤得雪的一天,到那时再将恪儿的灵柩风光迁入昭陵,让恪儿名正言顺地陪伴于皇兄左右。李愔他们今日就要启程去流放地了,我们一起去送送他们吧!”密王安慰杨淑妃道。
于是密王他们很快就到了大理寺,狱卒领着一行人来到关押李愔他们的监房,天寒地冻的阴寒天气使得原本就阴暗潮湿的监房显得越发阴冷。在杨淑妃刚进入监房时,李愔一见母亲来了,本欲行叩拜大礼,但却早被杨淑妃一把搂入怀中,“我的心肝儿肉”地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密王等皇室宗亲无不掩面涕泣,李愔也哭个没完。一时众人慢慢地解劝住了,李愔方拜见了杨淑妃,紧接着李愔的妻儿、李恪的妻儿及其他在押谋反案犯的家属也都一一见过众人。
“愔儿,这四件貂皮大衣最能御寒,你和李璠他们穿着大衣上路。巴州不比长安,这些金锭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押送的狱卒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一路上你们不会再额外受罪了。”杨淑妃一行哭一行嘱咐着自己现在仅剩的唯一的亲儿子了。
“李愔谢过众叔父姑母兄弟姊妹,母妃就拜托你们了,李愔来世结草衔环来报答各位的大恩!”李愔复又跪下哭道,说完就以头抢地不止。
“愔儿快起来,不用担心你母妃,我们有空会时常去看望她,替她排解排解烦恼,好好活着就是对你母妃最大的孝顺。姑母祝你一路平安!”安平大长公主一边扶起李愔一边劝道。
“父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女儿会经常去看望祖母、母亲、伯母和李琛她们,父亲请放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宝安县主和她夫君崔思古正跪在监房外,宝安县主年方十六,是李愔的独女,已于去年嫁给了与其年岁相当的隆山县主之子崔思古。这隆山县主不是别人,正是荆王李元景之女,按大唐律,出嫁女不会因娘家的父母兄弟所犯的大罪而遭到连坐,并且若出嫁女为宗室女,朝廷还会为她们保留皇族的身份和封号,因此荆王虽被削去王爵、贬为庶人,但已嫁为人妇的隆山县主却能不受其父牵连而保住县主的爵禄。
“玘儿,你们快起来。”李愔忙走过去将自己的独女李玘和她丈夫崔思古扶起来道。
“父亲,您瘦了不少!”李玘道,说完就靠在父亲李愔的怀里不停地抽泣。
“仁儿,你是哥哥,一路上不光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弟弟们!”李恪之妻萧氏语带哽咽地嘱咐自己的长子李仁道。
“是,母亲!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等着仁儿和弟弟们回来好好孝顺您!”八岁的李仁安慰母亲道。
“好,母亲答应仁儿,母亲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萧氏哽咽道,心说会有那么一天吗?没有皇帝的特赦是不能离开流放地的,按以前的惯例,因犯谋反罪而被流放之人几乎都老死在流放地了,今日一别,恐将成永别了。
“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母亲一定会等你们回来团聚的!”六岁的李*琛坚定地说道。
“太妃娘娘,时辰差不多了,他们该出发了。”一个狱卒进来禀报道。
“儿子就要走了,母妃好自珍重!儿子虽不能常伴于母妃左右,但必定会时常鸿雁托书,以慰母妃思念之情!”李愔安慰杨淑妃道,杨淑妃含泪点头不语。
于是李恪之四子李仁、李玮、李琨、李璄,房遗爱之二子房荛、房荑,柴令武之二子柴珪、柴瑜等人去往岭表;李逖,李愔及其三子李璠、李畴、李*瑾等人去往巴州;李愔之妻杨氏,李恪之妻萧氏,李恪之女李*琛等人去往桂苑。去岭表路途遥远,一路上恐怕会历尽波折,养尊处优的李仁他们会经历怎样的生存考验呢?而在宫门深深深几许的桂苑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种锦衣玉食生活的李*琛她们又将会经历怎样的生活考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