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宗主陨落（1 / 1）
禁制结界里有人作法，无双夫人瞬间感应到了，她扬手打开结界，进了厢房，见庄姜和那只猫正盈盈站在那里，彼时，斜阳夕照的橘红染上少女的脸颊，在红灿灿的阴霾里，显出一种镇定自若的惊艳。
“你的蛊毒……”无双夫人吃惊地看着庄姜，她极少看到蛊毒能自解。
“已经除了，夫人。”庄姜的眼神不再迷离，却是清亮无比。
“自己除了？”无双夫人有些不信，可看着这样的眼神，不由她不信，太过吃惊，喃喃道：“怎么会……”
“夫人最是了解这样心蛊术，应是趁人心底之虚弱处下手，摄其心智，搜其魂魄，只是此人心魔自破，蛊虫便无隙可乘，蛊毒自破……”庄姜娓娓道来，仿佛下蛊的是她，不是无双夫人。
“你这么短的时辰你能自破心魔？”无双夫人说什么也不信，自破心魔是元婴大能皆难为之事。
“夫人，这心魔不论怎样，还是要自己去面对的”庄姜微微一笑，金色的红霞染着她长长的睫毛，透出眼眸深处的流光溢彩：“夫人救了我，又下蛊毒，我留下来，还你一段因果。”
“因果？”无双夫人冷笑，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显出一丝狰狞，道：“凭你这修为吗？”中蛊是违反天道之事，因此若是对方除了蛊毒，中蛊之人则会被反噬，只是无双夫人比庄姜高太多，因此这反噬之力便微乎其微。
庄姜不语，忽然把泼泼放在乾坤袋中，此时听脚步错错，宗主从结界外急急走了进来，见两个人并未打斗，方放下心来，因此走的急，不免气喘地咳了起来，无双夫人关心情切，问道“师兄，你……”
宗主咳了好久，方慢慢平息，对着妻子摇头道：“师妹，算了，你这是……何苦……”
无双夫人面上显出痛苦之色，咬着嘴唇道：“总有办法的。”
宗主看了看庄姜，又望了望无双，面上亦显出迷茫苦痛之色，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向庄姜击出一掌，庄姜早已有备，划了个“临”字决，那掌风只是在庄姜周边环绕一圈，便反射了回来，却听无双夫人大叫一声：“师兄……”
原来庄姜身上的蛊毒反力虽然对无双夫人无效，对道功俱废的宗主却十分有效，宗主本来身体虚弱，被此一击，生生跌坐在地，无双夫人一个趔趄撞到宗主身边，眼泪双流，道：“师兄，你这是……”
宗主苦笑了笑道：“那蛊毒虽然因为这女子的力弱，不能反噬于你，可早晚会是你的劫数，与其如此，不如让我代受了……”
“师兄，都是我，都是我连累了你……呜呜……”无双夫人本来一直坚韧强壮，于此却宛如稚女，抱住丈夫的肩头放声大哭，哭声里含着无限的绝望与哀求，让人听之不忍。
宗主受此一击，直觉气若游丝，便知大限不远矣，用尽力气拍了拍妻子，见站在一旁的庄姜，道：“下蛊乃师妹无奈之举，望姑娘见谅，你现在……可以走了。”
庄姜一直静静看着，面上变幻不定，低下头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慢慢却郑重道：“夫人可知我何为破了这蛊毒？”
无双夫人听了这话，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庄姜。
庄姜脸上显出悲悯之色，道：“我的娘亲……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而在她死前，我竟没有心绪多跟她说两句……”说完这两句，语音忽然颤抖，停了好一阵，又慢慢道：“为了逃避这个过错，我找了很多理由来掩饰，后来才明白，自己只是，只是……”语声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在框里拼命旋转，不肯掉了下来，忽然恶狠狠道：“只是想在那个时候听清楚娘想对自己说什么！”说完，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啦淌了下来。
无双夫人听了这话，忽然浑身颤抖，好久才怔怔转头对着夫君，道了声：“师兄……”
宗主听了这话，吸了口气，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抚摸着无双夫人的脸道：“灵界弱肉强食多，有情有义少，可是我很幸运，遇到了你……”
“师兄……”此时的无双夫人哀哀牵着宗主的衣襟，眼泪一点一滴流了下来。
“青云山上，粉衣岚岚，那个心直口快的可爱女子，终于成了我的道侣，”宗主的语调变得遥远，“我们一起连快江湖，共同修行，过着比神仙更快活的日子……后来名声大了，做上了这吴家的宗主之位，得罪了不少人，然后……”
“然后师兄为了救我，耗尽道功，生生从金丹期堕入练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鲁莽，呜呜……”
“我不后悔……”宗主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时辰不多，极力振作着把话说完，猛吸一口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寻找挽救之法，其实本是无救的了，如今已是后悔了，若是……若是我们珍惜这后来的日子，象从前一样……那该多好……”
“师兄……”无双夫人忽然扑倒宗主怀里，大哭起来。
宗主已然无力拥抱妻子，只低着头，低低在无双夫人耳边道：“师妹，还记得青云山上那朵茶花吗？那****摘下来送给你，你插在发髻上，清风明月，人美如玉，那时候，我真的很快活，比升到金丹期都快活……得多……”断断续续说完这句，忽然金光大盛，在万千的光芒里，金丹修士陨落。
“呼啦”一声，一道闪光霹雳而下，无双夫人恍然不觉，只双手抱着丈夫的尸体，呆呆出神，“呼啦”又一道闪电劈下，直直向无双夫人扑来，无双夫人却一动不动，眼堪堪便要击中，突然被一道白光挡住，瞬息之间，无双夫人被庄姜推到了一边。
屋子承受不了金丹之力，摇摇欲坠，庄姜一言不发，念了个诀法，把无双夫人与宗主尸体移到了屋外，“哗啦啦”，金檐碧瓦的屋子轰然倒塌，泛起阵阵尘气，笼罩着活着两个活人，和一个死去的大能修士，显出生命的残酷与无奈，君在黄泉路、我在阳关口，天涯咫尺共晨昏，咫尺天涯断音信，只是，这又能如何？
“无双夫人……”许久许久，庄姜才开口，低低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悲悯，却也怀着丝丝的懂得。
无双夫人恍若未闻，只坐在哪里，抱着丈夫的尸体，仿佛化作了石膏。
“无双夫人……”庄姜提高了声音，上前一步，怕她想不开，自爆丹田随丈夫去了。
“你知道……”无双夫人紧紧搂住丈夫的身体，神色飘忽，遥遥望着远处，悠悠道：“我们本来可以不是这种结局……”顿了顿，道：“师兄天赋极高，三年筑基，二十年便升到了金丹期，本来是青云派后辈杰出之才，很多师妹师姐都喜欢他，可他却偏偏看上了最不中用的我……”
“那时候我连筑基都不曾，只是个低等的练气修，可他并不嫌弃，很耐心等着我升级，其实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在山上真的很快活，师尊玄离真人对我们爱护有加，同门之间也算得和睦，修行之路上，我们相约共升仙界，只是……我俗心过重，知晓他是吴家子弟，强力要求他回本族，去做什么宗主，觉得宗主夫人要比什么青云派金丹修夫人要风光得多……”
“然后……”她的眼角急速抖动，一字一句道：“是我，是我，岳无双，毁掉了一个灵界天才，毁掉了他的修行之路，毁掉了他的成仙机缘，最后毁掉了他的性命……”说着，忽然伸出手，迅疾向胸前拍去。
便在刹那之间，忽然被一道白光挡住，只是练气修的道功如何比得上筑基修为，两光交叉的瞬间，庄姜“哗”吐出一口血，蹬蹬后退两步，喘了许久方回过气息来。
“你这是……”无双夫人见庄姜两次阻止她自杀的举动，最后更是拼着自己受伤，这才从死亡的巨痛里回过神，瞪着庄姜。
庄姜先闭着眼定了定了自己的丹田，又缓缓睁开眼道：“因为我的炉鼎体质，害得全家葬身火海，可我还活着。”说这些话的时候，嘴唇咬出了血，艰难地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晓得如果自己死了，他们就真的死了。”说着，攥了攥拳头，喃喃道：“夫人若是自尽，宗主便真的死了。”
无双夫人浑身一震，木然许久，那眼珠转向庄姜，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背后隐藏着这样过去，炉鼎体质、满门血仇，究竟怎样的人生，会担负起这样沉重的背负？而她依然如松站立，眼眸明亮……
看着这样的庄姜，无双夫人终于振作地正了正身，沉吟半晌，道：“庄姑娘可是得罪过青云派的什么人？”
庄姜听了这话，心中诧异，摇头道：“我从来不认识青云派的人。”
无双夫人眼眸微闪，道：“你的炉鼎体质是青云派的人告诉我的。”
庄姜听了，吃了一惊，道：“怎么会？”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声音微抖，道：“无双夫人，你可认识无崖道君玄澈？”
这次诧异的却是无双夫人，她奇道：“难道你不识的？”